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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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丹蝶守在药房门口，蹲得腿疼，这才见到司语心端着药壶，小心翼翼的出来。她赶紧跟上司语心身侧，特别体贴懂事的帮忙把沉甸甸的药壶端到自己怀里。待司语心撇给她一个目光，便连忙揣起笑脸，特别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许、问。”司语心面无表情的说。
越丹蝶立刻瘪了嘴。
“装哭也没用。”司语心脚下不停，依旧面无表情。
“我就问一个问题。”越丹蝶小跑着跟上去，期期艾艾道，“我就问问，上面……上面知道这事儿吗？”
司语心突然停步，越丹蝶抱着药壶兜了半个圈才没撞上她后背。司语心沉着脸回头，一把夺过药壶，一字一顿道：“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上面知不知道还是你知道上面其实不知道——喂喂！”越丹蝶摸着鼻子向后小跳，刚刚躲过对着她鼻子砸过来的门扉，“多解释一句又不会怀孕啊！”
司语心关紧门，也关住了越丹蝶吵吵嚷嚷的提问。她仔细打量房间，这本是一间书室，分内外两屋，现下却空无一人门窗紧闭。盖因此事干系重大，司语心自然也提高了百万分的谨慎，一一查过几处暗设标记，见均是无人动过，这才松开半口气，闪身进入内室。按照顺序调整书本典籍后，一墙书架转开，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来。司语心浑不在意，捧着药壶便自然而然的入了里去。
洞口下行，约莫数百步后转而向上，又是百步，前面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倒笠形状的暗室，暗室有窗，窗外是口水井内壁，除了用作通风，也能落入几丝光线。再配合夜明珠，室内亦可视物。这暗室不过方寸之地，桌椅摆件却是整齐，宽大的被褥柔和温暖，里头却窝着个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之人。司语心踱至床边，将药壶搁置妥当，这才轻轻揉着那人肩头唤道：“公子？”
榻上人闻言微微睁开双目，冲司语心勾起嘴角，接着又闭紧眼睛，似是不愿醒来。此人正是闻子石——或者说，闻人歙。
“公子，得喝药了。”司语心哄他。
“还是晕。”闻人歙软软道。
司语心将他扶起来，羽被滑落，露出闻人歙一身绷带，药渍的褐色与血迹的暗红交织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然而这却不是最骇人的，反倒是他手足颈项各是一圈寒铁锁链，在夜明珠的冷光中显得咄咄逼人。“公子这是又出血了吗？”司语心口气带着轻轻的责备，像是在责备不听话的孩子。
“锁链沉，压着不舒服，睡不好。”闻人歙答道，转又靠着司语心胸口，撒娇似的抱怨说：“好姐姐，你就帮我解开吧，我伤成这样，定然是跑不掉的。”
“公子你就别闹了。”司语心根本不理，伸手抬起药碗递到闻人歙嘴边，喂他把药喝了。
闻人歙嘴上虽不老实，喝药换药却是勤快的。就是血总也止不住，多少大补的汤药喝下去，却也不见好。司语心也是奇怪，那转生针都已经去了，怎么还是不见愈合？她也想问过自家公子，只是自家公子如今也不康健，瘫倒在床浑浑噩噩，也不知这后遗症还要多久才好，可别留下病根才是。想到这里，司语心对着眼前这病秧子又生起气来，这闻人歙有什么好的，如何值得自家公子如此待他？哪怕是他欠他的，到如今救他一命，也该还清了才是。只是对着这骨瘦如柴的病秧子，司语心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喝完药，又换了绷带，司语心伺候着闻人歙老老实实躺成一条直线，又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能在乱动裂开伤口，这才走了。闻人歙浅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到最后一丝背影也看不见了，这才翻身而起。他本就只剩把枯骨，表情一旦变得阴森，就好似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五官陷入阴霾，只剩下空泛而生动的愤恨了。
闻人歙轻车熟路的抬起手，扯着锁链朝着几处创口勒压，不消片刻那刚换的白净纱布又是污血遍布。直到几乎所有创口再次裂开，闻人歙方才放手，倒吸了一口冷气，躺回到被褥中去。他可以安安分分的做他的闻子石，可如果连这条活路都不留，那他便只能做闻人歙了。如今转生针已去，内息自会慢慢恢复，而在内息恢复到八成之前，他是不会让这些皮肉伤有所好转的，否则平星阑再送一套转生针，这场戏就全白做了。
只是闻人歙也没有想到，直到四个月后，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宫殿主人。
可他既不复记忆中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英姿，也不再是天真可爱，赤子之心的小哑巴。平星阑面面容苍白，体型消瘦，一袭青衫挂在他身上，不比挂在竹竿上强许多，似乎比之自己，他更像是一具尸体。司语心搀着他来到暗室，似还在埋怨他不该下床劳累。平星阑并不回应，蹒跚着到闻人歙那床榻尾端坐定了，便挥手让司语心离开，然后只管定定的看着他。
闻人歙从被褥中将自己撑起来，不自觉的绷紧身体，神情戒备。半晌，平星阑还是不言语，恍惚中竟然像是回到上溪村一般，小哑巴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可如今，他们都知道，这层假象已如镜花水月，再无踪迹了。
“你是来给我上转生针的？”闻人歙终究先开了口。
闻言，平星阑似受大震，竟然有些畏缩。“不是。”他嘶哑道，也不知是不是长久未曾开口的缘故。过后又是半晌，才继续说道：“语心说你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
闻人歙撇过视线，神情淡漠。
“是你自己弄的。”平星阑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你对自己，总是狠心的。”
“不如你。”
又是沉默。闻人歙想，他们曾经无话不说，也曾相互做戏，而如今坦诚相待了，却原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过去太乱，牵扯太多，说什么都是罪过。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连平星阑什么时候坐到他身侧也不知道，他的指尖逐一划过闻人歙条条伤口，带着冰凉柔软的触感。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平星阑问。
“……竹屋，烤鸡的时候。”闻人歙答。平星阑没有想到暴露得竟然这么早，不禁露出些吃惊神色。闻人歙懒洋洋的靠在床头，慢条斯理道，“起初也只是怀疑，可是你太懂我的喜好了，由不得我不细细思量。”
“所以教我写字是假，看我字迹才是真？”平星阑反问。
“你藏得还不错，我不敢肯定。”
“缩骨功让手臂无法聚力，倒不全是我的能耐。后来在集市，你也是故意的？”
“对，然后你就真的去找你部署了。”闻人歙垂下眼睑，挡住里面一晃而过的失望……那个时候，他或许比平星阑更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他的小哑巴可以只是他的小哑巴，可他到底还是弄丢了他。
“所以你后来频频去往县城，是想要故意暴露行踪，惹来玉忘欢。”平星阑肯定的说，他不得不让自己背过闻人歙，让这个人离开他的视线。这个人……这个家伙，他总是这么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平星阑胸中烧起怒火，他想把这个人撕碎，看他到底长没长心。可他又不敢，不敢再伤他，更不敢去相信，他对着自己，也可以只剩下算计。
“没有玉忘欢，也会有其他人。玉忘欢想要的是我的根骨，其他人也未必就不想要我的人头。”闻人歙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平星阑背后响起，“后来刘长喜找你，你暗地里独自威胁了玉忘欢，让她连夜离开上溪，我才肯定，的确是你。”
“所以对着刘长喜托孤，不过是做给我看，保证我会跟上你的手段。”平星阑几乎咬牙切齿，字字和着血肉一般，“若是我不来，若是我没救你呢！”
“那就那般吧，你又不是没做过。”闻人歙轻笑，“不过再死一次罢了。”
只此一言，平星阑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烈焰焚身，永世不得解脱。
“阿歙……国家天下，终究天下在先。”平星阑逐字逐句，千辛万苦将它们逐出唇间，那是他夜夜用来安慰自己的支柱，是他不可以动摇的根基，“对你用针，我从不后悔。可是，我也并不想杀你。”
“哦？那你想要什么？”闻人歙似笑非笑，双手扯着那锁链，非把他们送到平星阑面前，“你想要这个？把我像只狗一样锁起来？做你的禁脔？”
“阿歙！”平星阑一把推开，跌跌撞撞撞到暗室对角，可身体虚弱根本无法支撑，只得靠着墙壁喘息，闻人歙仰天长笑，竟也笑出泪来。
“平星阑，平大人，平总盟主，我竟不知你有此等爱好呢。”
闻人歙语调嘲讽，视线冷漠，平星阑滑坐于地，仿若幽魂。“阿歙……语心告我，你伤口久久不愈，我就知道是你自己作祟，也猜到你已经知晓一切。可我不过凡人，也有私心杂念，妄图留你下来。”他碎碎喃喃，语不成调，刨开自己残破不堪的躯壳，将只剩下这么一点的痴心妄想展露出来。
“我今日来，不过就是为着这一句。”他终于回过气来，重新接住闻人歙咄咄逼人的视线，平缓而坚定的说，“莫要伤害自己。我亦不会用针，待你恢复，若能破了这寒铁，从此天高海阔再不相见，那是我的命，我认。可若破不了，那也是你的命，我只求你也能认，留在我身边，让我护你一世安宁。”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