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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旧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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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邀了任穷酒这朵大奇葩上路,楚暮归一路上就半点不茕茕孤影独行客,朝朝暮暮念师尊了。毕竟身边有个随时随地都在努力释放强大存在感的聒噪家伙,令人不注意都不行。等到大半月过去,楚暮归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弃剑修佛,如此方能道心稳固不至于一剑劈了身边这货。
任穷酒这人虽是散修出身,可素来任性妄为逞凶斗狠不输魔修,因此有了这么个天然惹祸精又是寻宝小能手的猪队友在身边,楚暮归免不了干起了替人擦屁股的肮脏活计,不仅修为日进千里,脾性也益发高深莫测,更与未来的广夜魔君奠定了坚实的革命友谊基础。
月黑风高,怪枝弄影。
楚暮归与任穷酒同蹲在影后,静待暗藏在此处的一株千年寒玉莲绽放。现在的楚暮归已稳固了金丹期修为渐入中期之境,修炼速度之快连任穷酒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程度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家伙也连番咂舌。
二人一面屏息等着一面小心放开神识四处探测,好在这千年寒玉莲虽是天地所成灵气之汇聚,可惜要将那灵气全数利用还需要有极好的法器。是以这东西虽然罕见,可惜因着本身弊端,大部分大能都不愿意耗费时间在它上面,因此前来争夺的境界最高者也不过元婴而已。楚任二人联手,那些争夺者便也不足为惧。何况他二人本就是冲着此物来的,无他,手上那个净心引气镯,正是世间不可多得能够引出千年寒玉莲里头潜藏灵气的宝物之一。
楚暮归这厢想着要如何讨好师尊如何献宝,任穷酒则想着虽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若真讨了无道魔君喜欢,说不准不止能今后对自己庇护一二还可以换取其他好东西,毕竟这位魔君素来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惜又占着七君之一的位子,让人不得不忌惮之。于是这么想着的二人思想目标竟达到了空前的一致,对那株千年寒玉莲也益发势在必得了。
眼见着月魄撕裂黑云而出,点点星辉溅落满地,如波流,似泉涌,乍然落到千年寒玉莲的花苞上,那花苞居然隐隐露出几许幽幽蓝芒来。映衬着无边深寂的沉黑,仿佛仙苑奇株绽,姮娥踏空来。
任穷酒桃花眼闪过丝亮光,眼神示意旁边的楚暮归。楚暮归颔首,一个剑诀掐在手中那头任穷酒已经猛然朝千年寒玉莲而去。见有人开始行动,潜伏在暗处的一众修士自然不甘落后,三五成群从各自藏匿点涌出,密密麻麻竟有几十人之多。
楚暮归右手一挥,剑光连闪,直接朝奔得最快的几人而去。那几个要么金丹后期修为要么已是元婴之境,见着这么个金丹中期未到的后辈也敢朝自己攻来,心里不爽之余更有几丝烦闷燃起:“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若就此退去,还可放尔一条生路!”
楚暮归回都懒得回,见此击不成又生新招,皎月作纱,剑气连云,一时竟是气成墙壁,硬生生将他与任穷酒包裹在里头。那几个修为最高的眼见着任穷酒就要得手自家又被这剑气阻了两下,也不管什么道义了只吼道:“你们还愣着做甚,寒玉莲都要被那小子的同伙摘走了!”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法器连出,攻击齐来,一时光芒万丈,好不绚丽。
楚暮归不慌不忙,只薄唇微动喊了声生,剑气与木气结合,方才形成的幕帘处窜起几株幼苗,幼苗瞬息间即长至参天,将二人整个护在里头。知道自己如此作派也不过只在开始以奇震慑,是以待大树长成,他又伸手入储物戒,将师尊炼制的雷符摸出,附于剑身。
果不其然,不过两息工夫,那头几个就回过神来:“黄口小儿,不过雕虫小技也敢阻我!”
语毕只觉一股气劲携拔山倒树之势而来,片刻间自个儿那参天巨木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衰败下去,只余枯枝而已。楚暮归冷笑一声,不给那几个修士嘚瑟的机会挥剑即朝上斩去。
月芒星辉齐洒剑身,本来平淡无奇的长剑像瞬间被镀了层独属于仙家所有的高深仙气。剑在空中挽了个圆形,上面紫电滚滚,天边亦有霯霯惊雷响应。楚暮归沉声道:“雷来。”剑身上的紫电滋滋作响,呈圆形借四处皆是的巨木为依凭往下散开,好死不死刚才毁了巨木阵的又是个水灵根修士,这下雷电作用更为惊人,只听劈劈啪啪的声音四响,皮肉焦臭味漫溢,化神修士为自家宝贝徒弟炼制的保命雷符的威力哪里是这几个普通元婴金丹修士抵抗得住的,登时防御法宝齐飞,一众修士被打得如凡人般哭爹喊娘、丢盔卸甲、迅速逃奔远去,好不可笑。
任穷酒见虽然借了雷符但也顺顺当当以一敌众的楚暮归,莫名有些心虚地将千年寒玉莲收入盒中。
楚暮归道:“好了?”
任穷酒绝不承认他竟被对方锐若鹰隼的目光照得有些慌张:“嗯。”
“那便走吧。”楚暮归说罢径自收了剑朝前走去。
看着他挺拔若松竹的背影,任穷酒突然觉得那张还算英俊的面容不太配得上这人的气质了,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丝这并非对方本来面目,而合该有张更合适的面孔才对的想法。
不可否认,脑洞大开的任穷酒真相了。
二人一路往无为山而去,本就不算着急入山的旅程因着任穷酒的缘故更是慢得一发不可收拾。且与之前获得千年寒玉莲之类有用的灵物不同,此番大多都是白跑一趟,无功而返。然而任穷酒是个不信邪的,非但越挫越勇,后来更发展到闻风而去的地步。不管风声真假,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确有此事,他都是一句看看再说,指不定能拿到好东西呢。不过也多亏这样屡次三番到处寻宝的福,楚暮归的修为可谓日进千里,及至回到无为山脚时,他已经是即将金丹后期的修为了。
如今两年过去,无为山又迎来一年新春。想着储物戒内早已枯败化作粉齑的叶片,楚暮归忽生了股万物枯荣由天,生死轮回往复的想法。只见眼前一粒种子落入泥土,继而生根、发芽、长叶、开花、结果,最后枯萎,化作尘埃归于泥地,至于那果子则或为野兽食之,或被人类拣去,也有直接掉到地上慢慢腐烂的,但最后的结局却殊途同归,它们再次被埋入土地,等待新生来临。
任穷酒见身边这位爷居然走着走着陡然入定,瞠目结舌之余也不禁暗叹对方天资之高绝,假以时日飞升亦不在话下。他的这些想法里全无嫉妒之情,唯有真心实意的欣赏而已。
待楚暮归从这玄妙的境界里回过神来,已是两个月过去。
春去夏来,烈日炎炎,道途两侧花木扶疏,野草葳蕤。
楚暮归的境界稳固在金丹后期:“久等了。”
任穷酒忙摇头,现在只庆幸自己人品爆炸遇到这么个万年难得一遇的大天才。他桃花眼闪闪发亮:“恭喜大哥你修为更进一步!说来忘记问……大哥您……贵庚?”
从认识到现在迟到两年多,任穷酒总算起了确定对方年龄的心。虽然他大概能猜出楚暮归的年纪,可因着对方修为的关系一直怀疑是自己猜错了。现今见着这么个冠绝天下的修炼速度,终于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了。
楚暮归道:“二十八。”
“……”任穷酒垂下头,咬牙道,“人比人,气死人!”这下子脸皮厚如他者也不好意思继续喊对方大哥,按照凡间的算法,他的年龄足够做楚暮归爷爷!
楚暮归不以为意:“走罢,让师尊好等了。”
“……”
也对,说好三个月,结果愣是蹉跎了两年半。想到这里,任穷酒不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一路无话。
眼见着离山顶越来越近,楚暮归忽生一股怪异的期待与隐秘的恐惧。期待什么?期待这日日度日如年的两年半终于要画上句号得以一见的真容。恐惧什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时而是初遇时尸山血海里不染纤尘的白衣,时而是教导自己时端严冷漠的表情,最后画面定格在结丹睁眼那刻为自己护法寸步不离的背影上。
“师尊……”
一句话,如嗟如叹,里头掩藏的情意,却惊得旁边人震惊回望。
“你还知道回来。”由远及近的男声惊雷般自耳边炸响,仿佛万丈高峰的残雪,扑簌簌坠落。
任穷酒回过神来时,就见不远处站了个男子。
白衣如雪,青丝似墨,端严萧肃,气势凌然。此刻一双寒星目射过来,更是令人如芒刺在背,不敢凝看。楚暮归却无缘无故地笑了,这一笑若百花齐绽,万木争荣,他跪地叩首:“师尊。”
来者正是无道魔君行渊。
行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突然道:“你这次倒所去不虚,耽搁四年才到金丹后期不提,还带了个不知所谓的人回来。”
任穷酒眨眨眼,连忙恭敬揖道:“晚辈任穷酒,见过……”
“本座没有说你。”行渊道。
任穷酒一愣,旁边楚暮归唇畔的弧度骤收,浑身上下透着股刀锋般的寒意。
行渊冷笑:“怎么,自己不出来还要本座来请你不成?”
“不敢不敢。”
属于化神修士的威压逸散开,林后显出个人影来。那人一身红衣似火,长发未束,随风而舞。他相貌在修士里算不得好看,却长了双顾盼生辉的柳叶眼,秋水横眸,为那张脸增色不少。
“算来你我也有数十年未见了,无道。”
他说话未用任何尊称,而结合一路上的遭遇,这人身份亦呼之欲出。
“呵,叙旧还是免了,贺凌。”
正是与行渊同为魔道七君的赭炎魔君,贺凌。
闻言贺凌微微一笑:“上回多谢你送我的大礼,自收到过后我便忖着定要好好答谢回来。幸而两年前我的好属下又遇上了令徒及其友人,因怕耽误他修炼,这才一路上未与他相认。咱们相交多年,想必无道你不会在意这些个微末小事罢?”
行渊步子一迈,无声无息地站到楚暮归与任穷酒身前:“本座才说叙旧免了你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来了这么一长段,是当本座的话为耳旁风么?”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连带贺凌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几分:“我与你同为魔君,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行渊扬眉,“不请自来的客人还不准我下逐客令了?”
贺凌脸上的笑终于还是收了下去,半晌才道:“你这脾性,倒是几十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