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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一章:明净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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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和苏瑾意在问天殿前各自散了后,楚暮归的日常除去偶尔应付应付林玄络就是研究两界镜残片之事。如徐州秘境内祁莲生所说,要使用两界镜,必须要有把与其品级相当的神器催动。但当务之急,最紧要的确是剩下两个残片:明净台的镇派之宝七宝寒玉莲台,以及在紫宸尊者手中的九转琉璃引魂灯。前者借宗门大比又有苏瑾意联手算是十拿九稳,而最大的障碍,无疑就是九转琉璃引魂灯。
紫宸尊者顾书庭,就算在当世也是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里头最需要忌惮的那一类。祁莲生时代的五劫散仙,放现在已是距离飞升仅仅一步的八劫散仙了。其实力之高,非同小可。不要说自己这个分神后期的,就算让渡劫期的祁莲生亲来,也不一定能在这个老怪物手里讨得了好处。
想到这他不由略略蹙眉,正思索间,储物戒里放着的之前与江期邈等人用的联络玉牌亮了起来。楚暮归摇摇头,只见那玉牌闪烁间浮出两行字,大意便是感谢自己先时的救命之恩有空再聚云云,绝口不提莫道非已经曝光的魔君身份。复看了看下方,发信人正是江期邈。
楚暮归手指一动,捏碎了玉牌。于他,和江期邈的相遇不过是个需要借机获得更多消息的意外。如今莫道非身份暴露,自然没有必要再与他们有所交集,就算有,以后也不会是用‘莫道非’这个名字。正如徐州秘境的不告而别般,修士之间的往来缘法本就不如凡人紧密,既然莫道非这个身份他已不打算用,那便将那些与其相关的因果勾连斩得一干二净亦无可厚非。
复又招出十煞分神罩和三世净灵火看了片刻,楚暮归才定了心神开始埋头修炼。
一晃两年,正道七派仙门大比近在眼前。说是各宗各派都要带其最佳弟子,但于人才凋零的璇玑天宫,不过是由暂时主事的林玄珍从筑基金丹元婴修为的弟子里随意挑了那么几个看上去不错的苗子。
作为元婴期修为的佼佼者,林玄络林玄宸毫无疑问被纳入了这回前往明净台的队伍,而虽为出窍期却是带队长老林玄珍唯一亲传弟子的楚暮归也得了个陪同前往的名号。浩浩荡荡十数个人依次序坐上个青绿色的飞舟,眼尖的已经看出这飞舟并非凡品,竟是个天阶中品灵宝:“师叔祖这舟……”
苏瑾意瞥了那弟子一眼:“此乃青云流鹤舟,是我在一秘境中偶然所得。”
林玄宸揶揄:“玄珍师叔向来气运滔天,玄迩师侄你可羡慕不来。”
被叫作玄迩的筑基期白衣弟子眨眨眼,也知道这个元婴期的师叔虽然嘴巴坏了些性格却极好相处,遂笑着回答:“师叔这话说的倒是羡慕师叔祖不已啊。”
林玄宸皱眉,旁边林玄络接口:“可不是,往日但凡去秘境最爱念叨的就是霉运盖顶四个字。好像大家都是一般进的秘境,出去的时候好东西全落到了别人手里。是不是啊,林玄宸。”
两年不过弹指,少女的笑容依旧不染阴霾,但她却暗地里探查了不少事,甚至连关系最亲密的林玄宸都不知道,对于三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林玄络究竟触及了多少。
林玄宸剑眉倒竖,祸水东引道:“渲师兄,你快管管你家林玄络,瞧这为老不尊的样子,没的给咱们徒子徒孙看了笑话。”
林玄络见楚暮归朝这边望了过来,反手一个大耳刮子抽在林玄宸脸上,嘴上不依不挠:“什么叫为老不尊徒子徒孙,你……你这,这话什么意思?我……我……”
“收声。”楚暮归打断道,面上添了几许严厉,“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林玄宸一指戳在林玄络背上:“瞧瞧,说你呢!”
林玄络想继续呛声,待对上楚暮归那张表情严肃的俊脸,又不觉心头忐忑,遂偃旗息鼓小声嘟囔道:“咱们来日方长。”
修仙之人无不耳聪目明,这么句故意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话,毫无意外被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最先开口的林玄迩已经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其他人也或用眼睛偷瞄吵嘴的二人或去看那个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修为高深莫测的渲师叔,更有甚者一面想着门中隐晦的传言一面把燃烧着熊熊八卦之魂的视线偷偷投向林玄珍。可谓是小小飞舟上,各自都暗搓搓怀着不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
青云流鹤舟虽比不得云去嗟鸿舟数一数二的速度,到底是个天阶中品灵宝,于是不过两日工夫,一行人已经从极北天柱山飞到了西面明净台。
明净台的宗门所在不似大多修真门派生怕其形象过分接地气而显不出仙气浩渺的建在高山之上。相反,其开山祖师冶尘师太是位德高望重的佛修大能。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是以冶尘取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之意,将明净台建在一处距离凡人街市不过几十里路的树林中。此时正值夏去秋来时节。天高云淡,黄叶铺地,层林尽染。苏瑾意收了青云流鹤舟带着璇玑天宫一行人甫一落地,就感到一股小径通幽处,薄日照深林的自然旷达。
仙门七派仅次于丹阳剑宗和玉清门,实力位居第三的明净台外观与其说是座殿宇,不如说像个开放型的庭院。进门的位置未设大门,只在两侧各自摆了块巨型灵石:左侧为圆,上书净心,右侧为方,上刻明道,圆者广纳万物而内含循环往复,方者明见诸法而我自心中有道,正是入道需明道,明道先净心,唯有摒除杂念,净心明道,方能求证己道,飞升上界。然直到靠近大门,众人才发现明净台说是不设大门广迎天下同道,事实上站在门的位置往里看,只能见到一片雾气迷蒙。里头的假山叠嶂,庭阁水榭,游廊清池,仿佛都隐在这片朦胧里,教人极尽目力亦看不真切。
苏瑾意拿出正道七派宗门大比的凭证,灵气略一催动,众人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居然已经站在庭院中,而面前正立了个笑容满面身穿鹅黄百褶裙的少女。
那少女对着苏瑾意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笑得见牙不见眼:“晚辈明净台明台弟子茯苓,见过璇玑天宫林前辈,见过诸位道友。”
苏瑾意略微一颔首,算作回礼。茯苓既然被空辞派来迎客,自然不是个蠢的。见林玄珍冷漠的模样也不在意,只益发喜笑颜开地说:“还请诸位随茯苓先去宝叶莲台安歇。”
“宝叶莲台?”性子颇为跳脱的林玄迩忍不住接话。
“是。”
“咱们……不用先去拜会一下师太吗?”林玄迩问。
茯苓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对方在师长面前的逾矩行为:“七大派尚未到齐,待到齐后掌门师叔祖自会请诸位过去一叙,还望诸位稍待片刻。”
林玄迩显然没想到居然七大派还没来齐,忍不住问:“小子无状,敢问茯苓前辈,不知如今还有哪些宗门没有到啊?”
茯苓神秘兮兮一笑:“也就还有正安宗,云岫仙宫的美人和那帮老秃驴没有来了。”
这老秃驴指的不是谁,正是和明净台一般以佛修为主的梵觉寺,不过与不过问门下弟子所修之道也不拘男女的收徒方式不同,梵觉寺里只有佛修,亦只招收男弟子,是故两个门派私底下不对盘之说由来已久。前者觉得后者指向型太强,有违佛家包容万象众生平等的大道,后者则觉得前者并非一心一意修佛,充其量不过是个打着佛修门派名号挂羊头卖狗肉的普通杂修门派,明台净台之分更是让他们难以容忍。修佛之人六根断绝踏破红尘,明净台却硬生生要搞出两条道来,虽然历代掌门只从净台弟子里头选,但二者并非不可互通,是故这在寺诸人看来就更是道心不纯的如山铁证了。
一路上因着林玄迩与茯苓说话,璇玑天宫诸人也就不再畏头畏尾地笼罩在林玄珍的冷气之下。或有人偷眼四看和宗门里迥然相异的布局景致,或有人侧耳倾听林玄迩问出的问题里自己也感兴趣的部分,或有人暗自偷瞄平日不常见到的林玄珍座下大弟子楚暮归,继而把目光投注在全宗门都知道对他有意的林玄络身上,恨不能挖出几个鲜为人知的八卦回去和相熟的师姐妹分享。是以倒是沿途都一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的景象。
“到了。”茯苓出言道。
众人方抬首朝前看去,这么一看,林玄宸总算抓住时机,抚掌大赞道:“好美!”
茯苓听罢心下也十分欢喜,下意识就对林玄宸露齿一笑:“宝叶莲台乃明台祖师爷从前道侣居所,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叶都是祖师爷费尽心思布置的,连我派掌门所居圆明居都有所不及,这……”
苏瑾意瞳色微暗,茯苓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浑然不知,她只听到那句道侣居所,又想到往日里空辞师太和林珩的种种,就觉一口郁气绕心,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滔滔不绝无边无际的恨意。
对什么的恨意?
恨这正邪不两立的说法,恨这世道,恨璇玑天宫,恨明净台,恨空辞师太,恨流霰大师,恨正道,恨邪道,恨自己,恨。
林珩。
“师父。”楚暮归陡然出言。
苏瑾意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了心魔入体的征兆。她定了定心神,淡淡应道:“嗯。”
“我们也进去吧。”楚暮归说。
苏瑾意点头,原来在她愣神之际,其他弟子早已率先走入。
宝叶莲台既然是明台祖师为其道侣所建,里头自然不仅灵气充沛,陈设布局更是别出心裁,既有玲珑婉约的精致小巧,又有放旷不羁的卓然大气。据说明台祖师与其道侣皆为男子,他道侣散修出身,向来不拘小节,可惜遇到明台祖师这么个修真前就是凡俗贵公子,修真后遁入空门做了几年和尚又还俗回来谈恋爱的白面书生。是以他所居的宝叶莲台便在明台祖师的三令五申下变成了这幅大中有小,小中有大的模样。可惜后来二人双双/飞升时,明台祖师飞升失败身殒道消,而这位道侣却飞升成功,也不知到了仙界成为仙人的他想起那个凡间的小小书生,会不会缅怀片刻。
宝叶莲台名为莲台,自然就取自一个莲花台的布局,从上往下看,仿如千层莲花铺就,中央则有一处小平台,平台比周围地势略低,是以周遭便引以活水,顺着二者的落差奔流以下,形成一片澄清水幕。水幕浇灌处挖了个环形沟渠,宽不过三指,水渠里涌现出朵朵莲花灯,顺着蒸腾开的水汽,漂浮间闪闪发光。正是宝叶莲台的中心部位,莲心灯。
莲心灯,连心灯,明台祖师想法很美好,可二人终究在最后一刻天人永隔,一个飞升上界,一个身死道消,连心灯终成怜心等。
“阮思归……”
“……?”
“……没什么。”楚暮归摆摆手,刚才那么一瞬,他竟仿佛看到了万年前的两个青年,一个玄袍如墨染,一个锦衣轻裘穿,一个潇洒落拓侠客样,一个温润端秀书生容,一卧一坐,一捧书漫卷,一闭目抚琴,偶尔对目一看,自有一分情意绵绵。
“走罢。”楚暮归两眼一阖,不再去看。
思归思归,无所归处,奚以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