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安拾欢天

13、来历

　　之后的三日，范思明彻底无聊透了。
　　宁玘玦不在，他本来就很无聊，前两天还有钟念慈可以陪着聊聊天，现在钟念慈一心扑在圣贤书上面，完全不搭理自己了。
　　范思明很闲，且十分无聊，在他把西园的柳树叶数一遍过去之后，他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范思明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再揉揉眼睛看去，果然什么都没有。
　　啊，已经无聊到幻象了么？

　　胡小贾跪在楚怀修的面前，仔细说着李文邦未婚妻钟念慈的资料。
　　“钟念慈家里是开药堂的，名声颇好。钟念慈和李文邦是从小订的亲事，但是几个月前，李文邦和钟家闹不和，被钟老爷打出家门，之后婚约就此取消了。”
　　小九家里是开药堂的，对上了。
　　她母亲死的早，所以名字是“念慈”么？
　　楚怀修伸手摩挲着文字材料上的“念慈”两个字，想到当时在破庙，她看似随意地谈起自己早逝的母亲的情形。
　　楚怀修有点讨厌钟念慈的父亲，要是自己眷念，就给自己改个名字好了，非给小小的小九承受这么重的含义，非要她从小背负起这些思念和愧疚。
　　楚怀修从这两个字中挣扎出来，继续问：“李文邦和钟家为什么不和？”
　　胡小贾摇摇头，“这个还没有打听……只是听说，是李文邦悔婚了。”
　　李文邦悔婚了？
　　楚怀修觉得自己简直要笑了起来，堪堪压制下轻飘飘上扬的嘴角，楚怀修道，“你再回松林，把钟念慈的所有事情都打听清楚，一件都不许落。”
　　胡小贾有些犹豫，“明少爷，钟念慈是闺阁待嫁女，您打听她……不大合适吧？”
　　楚怀修笑了起来，“你说什么？”
　　胡小贾登时汗毛直竖，何必招惹这大爷？当下也不敢多说话，一下子消失了。
　　楚怀修看着胡小贾消失，心里有些好笑，随即翻滚起对于“钟念慈”的巨大好奇来。
　　她和李文邦从小订的婚约，那想必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又为什么会悔婚？李文邦为什么要悔婚？悔婚之后小九仍用“李文邦”的名字，可见对他并无怨恨。
　　楚怀修捏爆了手上的茶杯，小九对他不仅没有怨恨，还有青梅竹马的亲密无间！
　　楚怀修不自觉将李文邦这个陌生人在心底千刀万剐了，冷静下来之后，才对自己这几天刻意躲避小九这件事情产生质疑，他们本来就亲密无间了，自己居然还制造空闲让她去想他，简直不能忍。
　　楚怀修敲开钟念慈的房门，看到钟念慈时，想把她拥入怀中，顺便打开她的脑壳，将里面关于李文邦的一切都清空腾净。
　　但表面上，他仍是笑着，温和有礼，“小九，你要陪我下棋么？”

　　冷战了足有六天了。
　　楚怀修倒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没有觉得现在来找钟念慈有什么不妥。
　　钟念慈却颇有些微词，“不下。这么晚了。”
　　“晚了么？”楚怀修抬头看了一下天，月亮慢慢爬了出来。
　　数树叶的范思明也默默回了房间，回房前正好看到楚怀修来敲钟念慈的门，心里乐了一下，这两个人可是要和好了呀~
　　钟念慈在心里给楚怀修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想什么，之前莫名其妙亲了自己之后，这么多天没有言语，没有半分歉意，现在又是发什么疯？“楚公子，明日是先生定的模拟考试的日子，明天开始要有三天时间要在考场度过。你要是不想温书的话，不如早点休息保持体力。”
　　后悔。
　　你要是问楚怀修现在在想什么，他只有两个字：后悔。
　　深深的后悔。
　　之前到底是在矫情什么，一点都没有和小九往来，现在自己放下脸来和好了，却赶上了模拟考试这件破事。
　　尤其这件破事还是楚怀修自己跟徐先生提的建议。
　　后悔，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天色渐沉，钟念慈到底没有将人让进房间，只是回房多穿了件外衣，和楚怀修在学院里散步。
　　理由是楚怀修说的，“整天关在屋子里读书怎么行，也好好好休整，偶尔放松心情，散个步什么的，不然万一考试时晕倒了可怎么好？”
　　为了体现自己真的是背诵圣贤书之余才来散步的，楚怀修一路上正正经经的，甚至还考了钟念慈一点学问，半分当时轻薄的样子都不见。
　　却还是吵了起来。
　　关于书上的一个点，两个人看法不大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个人直接改道，去找温先生，想问问温先生。
　　温先生还未安歇，正在窗前书桌上写字。
　　钟念慈和楚怀修刚要上前去，忽然看到徐先生身边多出一条人影来，那人在温先生身边坐下，原来是徐先生，徐先生仅着一件中衣，披散着头发，和白天威严的模样全不相同。
　　钟念慈有些奇怪，“怎么先生们也是两个人住一间卧房的？那我不是？……”
　　楚怀修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这来的真不是时候。
　　“小九，我们先回去吧？”楚怀修在钟念慈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钟念慈满怀疑惑，再转过去时，见徐先生解开温先生的发带，将头埋在温先生的脖颈间，温先生只是笑，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之后搁下毛笔，摸了摸徐先生的头。徐先生抬起头来，似乎很满意温先生的回应，笑了一下，双手捧起温先生的脸，吻了下去。
　　吻了下去。
　　吻。
　　了。
　　下。
　　去。
　　钟念慈眼前一片黑暗，楚怀修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子曰，非礼勿视。”
　　楚怀修拉起状况外的钟念慈悄悄离开，回了楚怀修的房间。
　　钟念慈在椅子上坐下，脑中混沌一片。
　　范思明和宁玘玦、温先生和徐先生。
　　这都是怎么回事？
　　“分桃断袖，”楚怀修说，“你认为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常？
　　钟念慈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不正常了。
　　顿了一下，楚怀修才继续说，“徐先生有一位知心爱人，任凭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这位知心爱人，就是温先生。我可能还没有和你说过，徐先生隐居于此的原因吧。翰林院容不下徐先生和温先生，他们认为二位先生的情谊是虚的，是错的，因此联手打压二位先生。徐先生自知不能被容，却又不舍得和温先生分离，因此两个人才隐居在这里的。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二位先生之前的事情。”
　　钟念慈有些吃惊，不仅是为她双眼所看到的事情，还是为一些其他的，无法言说的感觉。
　　楚怀修就站在她的身后，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钟念慈看着楚怀修，楚怀修仍旧站着，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俯下身子，道：“我早和你说过了，就算你是男子，也没关系。”
　　钟念慈想到被轻薄那天的事情，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对，不是这样的，错了，好多事情，都错了。
　　楚怀修低头，亲了一下钟念慈的唇，试探性地索取。
　　钟念慈吓坏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装作男子的样子，一定是很安全的，只是没有想到，有些感情，和是男是女完全无关。
　　只是，不是这样的。
　　钟念慈推开楚怀修，“我……我不是……”
　　楚怀修长臂一伸，将钟念慈揽进怀中，凑在钟念慈耳边，喃喃回话，“我知道你不是。小九，我喜欢你。”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楚怀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为了那人操心，什么都想为那人做，想宠着那人，想爱着那人，想一辈子和那个人在一起。
　　楚怀修曾经以为，那个人，根本不会出现。
　　楚怀修性子冷淡，和所有人都很疏离冷漠，但是，除了小九。
　　这个从一开始就在骗他的人，姓名是假的，性别也是假的，但是，就是喜欢她，想逗她，想戏弄她，想看着她生气，又想将她揽在怀中疼爱。
　　钟念慈想用力推开楚怀修，但是心中有许多想法和设想，使得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楚怀修喜欢的，是“李文邦”，不是钟念慈。
　　如果楚怀修知道自己喜欢的“李文邦”是个女子，他还会这样喜欢么？对他来说，对小九的喜欢，会维持多长时间？
　　或者换句话说，钟念慈又希望他能维持多长时间？
　　钟念慈时常会想起李文邦，有时会担忧他，有时又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李文邦早就提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钟念慈和他现在没有婚约，只是出于同道之谊，相识之情，想要救他与危局之中。
　　钟念慈很清楚自己对于李文邦毫无情意。
　　那么，她对楚怀修有什么情意呢？
　　钟念慈想要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喜欢错人了，自己其实是一个女子，曾经和李文邦有过婚约。
　　但是，一旦说明之后，那自己作为女子，是根本不能上京赶考的，那么这一路的同行，以及此刻的求学就变得完全没有意义，那样的话，钟念慈就没有任何借口留在他的身边了。
　　她必须要回到家中去，她必须要和他分开。
　　心底深深的地方，有个小人拒绝着这样的结局。
　　钟念慈不想和楚怀修分开。
　　但是，钟念慈忽然意识到终究有一日，他们必须分开。
　　楚怀修等了很久，没有等到钟念慈说话，捧起钟念慈的小脸，却见她脸上全是泪痕，嘴唇被咬得很深了，这傻孩子，愣是一点声音都不出。
　　楚怀修手忙脚乱擦了她的眼泪，“哭什么？你傻了么？咬自己干什么？疼不疼？”
　　楚怀修摸着钟念慈的嘴唇，流血了，到底在纠结什么。
　　李文邦么？
　　楚怀修看着钟念慈，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李文邦吗？
　　钟念慈双目含泪，轻声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楚怀修几乎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但是，”钟念慈说，“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只能和你分开了。”
　　我说什么话了，我说喜欢你，难道还是我的不是么？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我哪里比不上李文邦了？
　　“好。”楚怀修轻轻抱着钟念慈，“不说就不说了，你明白就好。”
　　钟念慈靠在楚怀修怀里，双手也抱了上去。
　　如果楚怀修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钟念慈第一次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

　　这里依然是草稿箱君。作者已经被常规和统考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