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宠上天》双木青

2、呸呸呸

　　晚六点半，赵鸥鹭回到赵家位于郊区的祖宅。

　　三层带阁楼的别墅，赵家人丁并不兴旺，她是独女。她还有个叔叔，早年犯过事，赵爷爷将其送出国，眼不见为净，和爸之间也只拿钱联络感情。

　　听到动静，秋嫂摘了围裙，从厨房出来，“小姐，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老鸭煲和糖醋排骨，快过来尝尝。”

　　“伙食这么好，我又要大胖十斤了。”洗净手，笑着走至餐桌边坐下，赵鸥鹭接过递来的米饭和筷勺，“爸妈已经吃过了？”

　　“先生和夫人……”秋嫂面有难色，又觉得不该隐瞒，还是照实说，“小姐，你吃了可得好好劝劝他们两个，夫妻哪有隔夜仇的。”

　　赵鸥鹭正往碗里舀汤，闻言一顿，“早上还好好的。”

　　“可不，夫人下午出了趟门，回来和先生说起什么，先生突然就变脸了，饭不吃就罢了，连话也舍不得说一句，夫人跟着怄气，晚饭只吃了几口。”

　　赵鸥鹭一直默默听着，老鸭煲入口甜润，毫无腥膻之气，她浑然不觉地喝到见底，才停了勺。

　　记忆中，爸妈很少吵架，唯一一次闹大了，是她十五岁时，因为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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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晚饭，身上隐有汗意，赵鸥鹭打算先去洗个澡，她的卧室在三楼，二楼是书房和父母的卧室。她照例要先去向父母问个安，突然从书房迸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层楼都似在摇晃。

　　她奔至书房门口，正扶上门把，便听到里头传来怒吼声，“你滚，滚去找你的老相好。我赵建钰是什么人，要你去搞七捻三。想帮我？你想怎么帮？帮到和他重修旧好？”

　　老相好，想必说的就是那个男人了。

　　她抿了抿唇，书房门没锁，她轻手轻脚地走至楼梯口，对闻见动静奔上楼的管家吩咐了一句，见其缓步下楼，旋即打开房门，留下一道缝。

　　书房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这道动静，这之后久久，才有女声带着一丝无奈响起，是母亲卫琦芝。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与他的关系，我说过，和他只是同学。和他重遇，也是因为陪你出席酒会。此番我去找他，是知道他在做投资。如果你不高兴，我就绝了这个念头。你要怄气，可以吃饱了和我怄，我让秋嫂炖了老鸭煲，下去吃点吧。”

　　这样低三下四的话，还是出自妈的口，赵鸥鹭感到错愕。

　　卫琦芝，人如其名，琦玮、芝颜，出身望族，是曾名动路市的卫家千金，当年不顾家族反对，毅然下嫁名不见经传的赵氏小开，曾是他们那个圈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直以来，她所看到的都是妈在睥睨这段感情，人前与爸相敬如宾，人后也从未小鸟依人过，更何曾低声下气。

　　她恍然，原来有些人，未言已是情深。

　　而更让她讶异的是爸的态度。她见过爸宠妈的模样，吃穿住行亲自打点，样样周全，生理期十年如一日泡红糖姜茶伺候着，甚至会为妈多看了眼他的女秘书而喜出望外。

　　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么舍得说出之前那番话，扎两个人的心？

　　书房里安静下来，最后还是男人妥协，声线颓唐：“你先出去。”

　　见状，赵鸥鹭叩了叩门，随即推开。

　　檀木椅上坐着的人疲态尽显，看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她眼里，爸不是无所不能，但也坚不可摧，从爷爷手上接过惶惶度日的小公司到将其变成路市的龙头企业，整整十年光景，足以将他洗练成深藏若虚的王者。

　　眼前的姿态，她不忍看。

　　赵建钰见她回来，收起阴霾，端了架子，“回来了。吃过没有？”

　　“嗯。爸，倒是我听秋嫂说您忙得连晚饭都没吃，老鸭汤泡饭的滋味极好，保管您停不下来。工作哪有填饱肚子重要的？”

　　“是呀，先生。身体重要。”管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将一碗泡饭递到她手中，随即退了出去。

　　“今天不讲究，就在书房吃。”

　　香气浓郁的青花瓷碗，米饭粒粒分明，泡在清亮的鸭汤里，再添蘑菇、笋干、小葱提味润色，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赵鸥鹭转身对卫琦芝，“妈，您来计时？爸不吃够二十分钟，不能放过他。”后者当真如她所言，看了眼腕表，“现在七点差一刻。”

　　她将勺子塞进赵建钰手中，“爸，二十分钟，您吃完了，我有两个好消息告诉您。”

　　“在国外待了两年，没大没小的本事倒是见长。”赵建钰睨了女儿一眼，到底还是吃了起来。

　　赵鸥鹭这才走至角落，将横躺在地上的黄梨木方几扶起，与它一对的暖炉滚落在地，身与盖分离，所幸现在是初夏，炉子里没有炭火和炉灰。

　　“爸，刚才进门见您黑着脸，原来是勾着东西，不过，摔了妈的暖炉就是您不对了。你知道的，妈最怕冷。”

　　暖炉是六年前赵建钰从一个朋友那高价买下，明晚期的“张炉”，质量、形制都属上乘，抱在怀里也不烫手，是他费了心思为畏寒的妻子搜罗来的。

　　她这话听起来不重不轻，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她的话中话，知道她是听到了之前的口角。

　　赵建钰轻咳一声。

　　赵鸥鹭打压下父亲的气焰，转而走至母亲身边，低声耳语：“妈，待会儿爸要是不同意我的事，您晚上可要给我吹几缕枕边风。”

　　“工作的事？”

　　“算是吧。”

　　“宽心，只要不是射太阳，摘星星，你爸都会依你。”

　　赵鸥鹭眨眨眼，暗自腹诽，她不是要摘星，是打算挂上夜空做明星。爸真会依她？

　　赵建钰吃完，喝口凉掉的茶，再拿热毛巾擦了把手，视线一抬，“说吧。”

　　她垂眼，与父亲目光相接：“爸，两件事：一是有导演邀我出演他新片的女主角。”对面脸色丕变，她一滞，咬牙道出下文，“二是我已经答应了。”

　　“答应？”这两个字，赵建钰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我答应了。”

　　赵建钰直直盯着她，眉宇紧蹙，“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爸，我已经答应了。”

　　赵建钰微眯眼，他膝下只有这个女儿，旁人都劝他再要个儿子，他舍不得妻子再受一回难，何况，万一生的还是个女儿呢？

　　幸在这个女儿天资过人，样样不输男儿，他拿她当接班人培养，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指点教导。她才二十一岁，前途不可限量。而现在她居然告诉他，她要去当个不入流的戏子？

　　他深吸口气，冷下脸，“你答应，我不答应。你要我答应，可以；赵某只管自己的家事，其他闲杂人或事，赵某管不着也不屑管。”

　　这话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文字很简单——你要是去演戏，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赵鸥鹭顿时头疼，她即便猜到了赵建钰的态度，也决计料不到，其态度会如此坚决。

　　“爸爸……”她一顿。上大学后，她就很少叫“爸爸妈妈”，叠词的第二字是轻音，近乎撒娇，于她已不合适。

　　眼下，她是真的在撒娇，撒娇中又带着必不可少的强势，“我二十一岁，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赵建钰摇头，“鹭儿，我不听废话。”

　　赵鸥鹭不紧不慢，唇际的弧线微翘起，几分了然，“爸爸，娱乐圈本身就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您说过，管理者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

　　“如果这是一次产品演示会，你已经出局。我也说过，客户爱听的，是自己想听的，而你显然没有掌握客户的核心需求。”赵建钰捏了捏眉心，再抬头时眸光堪比剑锋，“鹭儿，你没有任何理由进那个圈子。”

　　赵鸥鹭一个恍惚，谁说没有。

　　她略略垂眼，面前黄梨木材质的桌子古色古香，其上一方端砚、一管狼毫、一张宣纸、一本线装古籍。这本古籍，赵建钰奉若《圣经》，短小精悍，叫《素书》。

　　小时候，她被爸抱坐在腿上，曾逐字记诵过。

　　她扫了眼宣纸，正看到“苦莫苦于多愿”一句。她记得，书上这段有爸的批注——愿生欲，欲催恶，恶致死。小小的她不懂，被死这个字吓得够呛，于是批注旁边又多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三个字——呸呸呸。

　　她不由笑开，“爸爸，您的核心需求是什么？赵家的名声还是我的前途？应该是后者吧。我还记得您教我的另一句话，不要拿自己作为筹码去左右别人的决定。否则，你只会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