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潜伏》澹台孑

39、第十一章：去留（2）

　　一整晚，江晚余徘徊在天堂和炼狱之间，身上的悸动直至清晨才慢慢消退，归于平静。

　　她很疲倦，靠在程勋怀里睡着了。她睡得不很踏实，总是梦见不好的事情，但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

　　梦境总是毫无逻辑，却又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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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两三个小时，江晚余悠悠转醒。身边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看来有人比她还要不踏实。

　　她用左手撑起身体，看着身旁的空位，转身下了床。

　　屋外天蒙蒙亮，因为是冬天，清晨是不存在的，天光大亮已接近九点了。江晚余估算着，大概已有六七点了。

　　她在床下没找到拖鞋，也没找到贴身的睡衣。昨晚太过狼狈，记忆都是模糊的。她索性作罢，光着脚下了地，随手从床边捡了一条披肩围在身上。

　　走廊里光线昏暗，唯有程勋的书房亮着微弱的光。

　　江晚余浑身酸疼，扶着墙慢慢走了过去。

　　程勋坐在书桌前，他背对着门口，隔着窗户，望着早间灰蒙蒙的天空。他的背影深沉，不比这晨间的阴霾明媚几分。

　　江晚余走到屏风边上，轻轻敲了一下，叫他：“阿勋。”

　　程勋蓦然回头，看到她，阴郁的眸光淡了几分，透出了一些柔和。他转过身，问她：“怎么起来了？”

　　“我睡不着。”江晚余又问他，“你呢？”

　　程勋笑笑：“和你一样。”他说完伸手，示意江晚余来他身边。

　　江晚余走了过去，拉着程勋的手，他顺势将她拉近，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凑的进了，难免衣不蔽体。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昨晚欢爱的痕迹，红的发紫，看着触目惊心。程勋不忍，伸手拉了拉她的披肩，遮住了痕迹，柔声问她：“昨晚……弄疼你了吗？”

　　江晚余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也明白他心里不好受，她没有真的怪他。

　　“没关系。”她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笑着说，“我不怕疼。”

　　是啊，她不怕疼，不然她也不会以身涉险，来到他的身边。

　　程勋沉沉叹气，搂住她，低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到了“以后”，江晚余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程勋也意识到了，“以后”在他们之间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

　　他斟酌了片刻，开口说：“今天举牌竞标93省的项目，一会儿我要去商会。”

　　江晚余点点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环住程勋的脖子，心里却在不断翻腾。

　　程勋平静地说：“这次竞标凶多吉少。晚晚，”他低头看她，悠悠问，“你希望我赢吗？”

　　江晚余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作为他的女人，她自然希望他赢，但反过来，他一旦赢得项目，她也就拿不到罗敏熙的资金了。

　　只那么片刻，程勋便知道了江晚余的答案。他不想等到她的回答，换了话题，“如果没有拿到93省的项目，我可能会回国。”他顿了一下，问她，“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吧？”

　　江晚余这才恍然，刚才程勋问她是否希望他赢，其实是在问是否愿意和他一起。

　　她看着程勋，他的眼中不再迷雾重重，不再深不可测。此刻，江晚余确信，她是看得懂他的。他褪去了外界赋予的光环，也摘下了对手眼中的面具，他简简单单，只是一个缺乏安全感，渴望爱和被爱，甚至有些孤独的人。

　　江晚余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从心底里，她不愿离开他、想要陪在他的身边，虽然她脑子里明白，这样的陪伴未必理智。

　　得到了江晚余的回复，程勋如释重负，他把她搂入怀里，不住吻她的发丝。

　　他纠结忐忑了一晚的事情，终于有了满意的结果。

　　“晚晚，”程勋叫她，“千万不要离开我。”

　　江晚余依偎着他，点头答应了。

　　未来的事，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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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勋抱着江晚余，顷刻，她便入了梦乡。

　　他不愿叫醒她，见时间差不多，便抱起她去了卧室。程勋把江晚余安置在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丰意准时来程家接他，上了车，丰意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由戏谑一笑：“昨晚没睡好？”

　　程勋摸了一下下巴，不痛不痒应了一声，算是默认。

　　丰意边开车边取笑他：“几十亿的大项目都没见你这样紧张，一个基建项目，赚不了几个钱，至于吗？”

　　于项目，程勋心里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但于江晚余，程勋有着过于沉重的得失心。

　　他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淡淡说：“投石问路，谦卑点好。”他说完闭上了眼，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不过多时就睡着了。

　　丰意听见邻座的沉沉喘息声，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睡不着，现在怎么又睡得那么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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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商会，程勋和丰意进了会场。参与93省项目竞标的几方企业代表均已到达，等两人入座，竞标会便正式开始。

　　具备竞标资格的企业数量不多，其中罗敏熙所在的罗氏集团势力最为雄厚，资金池也最为可观。程丰投资虽然具备运营项目的经验，但因缺少实业合作人，配比有限，在资金方面略逊一筹。

　　竞标举牌其实毫无悬念，罗敏熙委托的代表直接以一千两百万欧元的金额拿下了项目的控制权。举牌到了最后，那些小公司只剩下了唏嘘的份。

　　丰意跟着程勋白跑了一趟，出了会场，他伸了个懒腰：“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真没悬念。”丰意瞥了眼那边罗敏熙的委托人，压低声音和程勋说，“罗敏熙也够下血本，一千多万，就这么个道路改造项目。”

　　他啧啧摇头，按照投资回报率来看，她多半入不敷出。

　　程勋不语。虽然从项目估值上来看，罗敏熙确实是在做慈善，但从项目关联的利益来看，应该远远超过这个价格。毕竟无利不起早，罗敏熙这样精明的人，不会无端投入的。

　　93省项目成交的价格更加确定了程勋之前的猜测，他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唇角不自知地上扬起来。

　　丰意看见了，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他用胳膊碰了他一下，问他：“又在想什么？”

　　程勋回过神，笑了一下：“我在想，塞翁失马。”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丰意一愣，还没细想，身后有人叫住两人，是会长的秘书，过来邀请两人去会长办公室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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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跟着秘书上了楼，会长正在屋里泡着功夫茶，见两人来了便起身相迎：“程总、丰总，能同时见到你们两人实在不容易。”会长主动和两人握手，请两人就坐，“你们来的正好，快品品我的茶，这是朋友从国内带来的明前龙井，一直没舍得喝。”

　　明前龙井放到了春节，当真是很不舍得。程勋和丰意相视一笑，低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丰意放下杯子说：“会长这茶不错，不过龙井时令性太强，不耐放，下次我从国内过来，给您带点特制的普洱，当地产的，绝对正宗醇厚。”

　　会长听了高兴，连连说好，寒暄过后又不禁叹惋：“丰总、程总，两位我都接触过，一位热情慷慨，一位成熟稳重，都是青年才俊，我很是仰慕，只可惜这次没有机会合作。”

　　会长说的不是场面话，否则也没必要把两人特意叫来办公室了。丰意看了眼程勋，笑了笑：“会长您过奖了。其实这次道路改造的项目政府发起、商会牵头，我和程总这次介入也纯粹是因为商会。不过可惜得很，规矩如此，最后结果不理想，我们也没有怨言。”

　　会长点头：“我知道，程总的母亲是华人圈里有名的收藏家。”他有意避开秦复礼不提，顿了一下又说，“程总关心商会的项目也多是因为这层关系，这次竞标条件苛刻，虽然未能拿下，但于我来说，我还是很希望两位能为我分担一二的。”

　　会长说着又开始泡茶，边泡边说：“对罗敏熙我们还是有点顾虑，这人太过神秘，我至今都没见过，总有些不放心。”会长给程勋倒了杯茶，问他，“不知道程总对她有没有了解？”

　　程勋和会长道谢，端起茶杯，摇头说：“没有接触过。”

　　会长又看丰意，丰意耸耸肩。

　　会长叹气，“这个项目我也不想让罗敏熙一人独大，虽然远洋航运和四海通也拿了股份，但他们没有运营经验，董事会里总得有人牵制住她……所以……我在想……”

　　会长看看两人，支吾起来。

　　丰意看了笑笑：“会长有什么尽管说，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丰意说完，程勋也点头表态：“您请说。”

　　“我是想请两位进入董事会，制衡罗敏熙。”

　　丰意听了皱眉，会长急忙稳住他，“股份的事情二位不用急，我会和议会那边商量，看能不能再出一些股份让华商认购，到时候我会预留一些给二位，确保能顺理成章地进入董事会。”

　　丰意听了垂眼寻思，觉得未尝不可，他看程勋，程勋眉目沉静，似乎已有了想法。他抬眼，看着会长笑了一下：“会长怜惜我们挫败，我们很感激，但这样做似乎不妥。危机过后各方面监管都变得严厉了，您这么做怕是留人口舌，尤其是罗敏熙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她把事情闹出来，我们倒还在其次，对您的声誉恐怕不是好事。”

　　程勋一说，会长也犹豫了，“那……难道就只能看着罗敏熙一家独大了？”

　　程勋摇头，显然已想好对策了。

　　会长忙问他：“那还有别的办法？”

　　“政府的项目，商会受到委托，自然有权监督。等罗敏熙交付后，您出面组建监事会，监督她的项目进展情况即可。”

　　这个办法未尝不可，会长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理想：“可监事会……谁都知道是个空架子……”

　　程勋笑笑：“也未必，那要看是由谁来监督了。”

　　会长恍然，急忙点头：“这个方法好，到时候还麻烦程总多多支持。”

　　程勋点头：“会长放心，我会在公司里找一个资深的经理专门负责跟进这个项目。”

　　会长听了千恩万谢，临走时又向程勋保证：“只要是程总丰总的项目，到了商会这里，一定一路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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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会长办公室出来，程勋觉得一身轻松，快步走在前边。丰意在他身边侧头看他，似乎不认识他一样。

　　“你怎么回事？到底怎么想的？之前要股份，现在送到嘴边的股份就放走了？”

　　程勋看他：“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跟着别人屁股后边转。拿不到掌控权，还不如什么都不要。会长本事再大，能给我们争取的股份也有限，充其量不过百分之五。连个前五的股东都未必排得上，怎么抗衡罗敏熙？”

　　丰意还是搞不懂：“那也不用主动揽上这么个破事，半分钱拿不到，去做什么监事，何必呢？”

　　程勋笑笑：“不认下这个活，会长能给我们开绿灯吗？”

　　在华商圈里混，自然要得到商会的支持，有了会长做靠山，程丰在法的项目一定会更加顺利。

　　推动在法项目进展本就是程勋参与93省项目的初衷，但没想到这次来了个歪打正着，项目没拿下，商会的支持却到手了。

　　事情看似明晰，但丰意觉得远没有这么简单，他皱眉看程勋：“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程勋看着他一笑：“我打算回港城。”

　　“回去？”丰意觉得不可思议，事情还未完全落定，他突然说要回国。

　　“怎么？你不想回去？”程勋笑笑，拍着丰意肩膀，“这么快就乐不思蜀了？”

　　丰意一愣，明白程勋在取笑他，他一甩手，骂了句：“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