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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人非 ...

  •   “迎公公。”
      他对上我强作出镇定的目光,苍老的脸上写满的不忍,却随即正色道:“陛下请公主即刻前往太极殿。”
      心口一阵阵地痛,如针扎般,丝丝缕缕剥离你的仅存的一丝挂念与希望。
      宫道上,是那样寂静,如同夜幕降临之时,无尽的孤独。
      我驻足,异样的静谧不禁令我神志一清,略略一思索,快步向太极殿跑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
      太极殿,依旧是那样威严冰冷,这个没有人情的地方,整日都上演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何其令人厌烦!
      迎公公朝我耳语,只那轻轻一句,我内心的最后一分侥幸随之破灭,不着一丝痕迹……
      他的话如同魔咒,轻而易举将我震慑,往日的活泼、淘气、倔强、固执,一揽全无,只留下一颗冰凉透了的心,伴着我坚强伫立,支撑着我等下去。
      “公主……请恕老奴死罪。”
      心已凉,我深知迎公公并非见风使舵之人,他一向待人和善,从不多话,这次告知我真相,必有他的原因,想必他在父皇身侧也屡屡劝告。他知道我今日必会入殿,所以与其听父皇亲口对我说起此事,还不如现在就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去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一切。
      “陛下,请您收回成命吧!”
      那是,母后的声音……
      “皇后,你要知道,如不和亲,后果将会是怎样?”
      “陛下,臣妾深处后宫,朝堂之事不敢逾越,臣妾深知身为皇后,要以大局为重,可是陛下,臣妾也是一位母亲,阿卿还小,她只有十五岁啊!”
      “朕会即刻下旨,于明日举行册封礼,阿卿将成为我朝第一一位和硕固伦公主,从此身份尊贵,无人可比。况且阿卿已行过成年礼,剩下的,也不劳皇后操心了。”
      “陛下,阿卿是您唯一一位公主,是您唯一的女儿啊!您又怎么忍心让她去受着苦楚,难道要让全天下知道,她只是一个被自己父皇遗弃利用,只为成全她父皇大业的公主吗?”
      “放肆!”
      又是一声怒喝……
      垂眸,淡淡看着裙上交错鲜艳的花纹,怎觉如此可笑至极!
      额头轻贴在雕花门框上,明明是温和的红木,为何此时竟如此冰凉……
      手,轻抚上胸口,这里住着一颗受伤的心灵,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血性,空落落的,仿佛一切如梦初醒,迷茫,找不到拯救自己的浮木。
      一滴温热,滑落稚嫩的脸庞,浇洒在手臂上,如岩浆滚烫,好似下一刻就能将一切化为灰烬。
      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只是一个女孩,一个豆蔻少女,一个仍然活在懵懂无知中的小公主。
      我也需要父母的呵护,我也想做被父亲百般宠爱的掌上明珠,我不愿独自承受伤痛,我还不想离开我的亲人们,我的兄弟姐妹们,我,还不想挑起报国的重担。
      我,不愿像母后,整日为“争”所劳心。
      听闻北临陛下年近四十,我不愿这样了了一生。
      “阿卿,你真的长大了。”
      母后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响起,那样无奈,那样悲戚,那样不舍。
      却又那样坚定,足以让我面对一切。
      霍然抬眸,殿门依然紧闭,透过薄薄的明纸,依稀可见母后瘦弱的身影,她的背影,我还是第一次这样郑重地端详——那样无助,颓唐,悲凉……
      眼底温热不断涌上,我知道我必须忍住,我知道我不能在她面前露出半分软弱,只因我是令和公主,是我南绍国皇后的女儿。
      只是没有料到,我这个公主在南绍王朝的统治者眼里,是多么的微乎其微,好似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好似墨子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十三个兄弟亦无人敢看轻我,而我却被自己的父皇遗弃利用,我算什么公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那些曾经,都变了……
      微阖双眸,手背拂去面上泪痕,泠泠。
      深吸一口气,既已决定,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宁愿相信这是不可逃脱的宿命。
      心中的倔强油然而生,我紧握粉拳,蓄势待发。
      “儿臣令和,求见父皇!”
      一墙之隔,盈盈下拜,我定定望向殿中高座上的男子,这么多年来,我敬他,服他,顺从他,竟没想到,小心翼翼维护起来的父女之情竟就此破裂……
      “宣!”
      余光瞥见迎公公复杂的目光,微微一颔首,我知道,或许,这一去,再无回头之路……
      殿门缓缓开启,我看见我的母亲,堂堂一国之后,颓然坐在冰冷地面上,自责的目光如灼,向我投来。
      殿中的嫔妃皇子均起身,得意,惊讶,不屑,悲惜……
      种种目光,交错地落在我身上。
      行至殿中,我的目光始终放空,不敢也不愿去看他,去看她。
      “公主殿下消息倒是灵通,知晓自己即将和亲,竟早早换上了红装。”
      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她的笑现在听来可恨至极。
      如此羞辱,那人竟视若无睹。
      我暗暗咬紧朱唇,定定迎上那幸灾乐祸的目光。
      我冷笑,不屑一顾。
      她笑容一僵,恶恶地盯着我,似是对我恨之入骨,恐怕是欲除之而后快吧。
      “陛下,恕臣妾直言,令和公主孤僻桀骜,心高气傲,和亲北临,恐怕有失我南绍风度。”
      她看向我,一脸神色莫辨。
      “爱妃不必担心。”他笑,如同恶魔。
      “朕不会让自己的好女儿入帝王家,”他笑容愈渐深邃,可怕地灼目。
      “你要嫁的,是威震四方的战神,靖渊王,褚翕炎。”
      我似被当头一棒,靖南王,褚翕炎?
      这个名字,远扬四海,三国人尽皆知。
      黎民百姓拥戴他,称他为“英雄”,“战无不胜”。
      “北临早就有意攻打我南绍,战书都已下好,可谁知,那褚翕炎竟一封求亲书信,说只要娶了南绍嫡亲公主便即停战事,言辞恳切,聘礼极其丰厚,我南绍向来以文治国,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朕,允了。”
      南绍向来以文治国,与北临的文武双治截然不同,所以,在南绍,将军的地位极其卑微,而在北临则是背道而驰。
      南绍兵力远不敌北临,若是要战,那便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皇上圣明。”
      众妃附和道,不掩春风得意之态。
      我从来不是“委曲求全”,“逆来顺受”之人,但我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要反抗,绝非益事。
      他笑得可恶,看向母后,“皇后以为如何?”
      “那靖渊王杀人如麻,残忍之极,曾有过屠城之绩,陛下,阿卿只是一介弱女子,难道要把她的一生芳华,统统葬送在一介武夫的手上吗?”
      “那靖渊王乃北临帝的亲弟弟,皇室血脉,嫁给他也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
      “若是终止一场战争,要靠一个女子,那么,这个国家可还有救?”
      轻启朱唇,我缓缓道来,似乎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颊上蓦然一阵火辣辣的痛,几乎要渗出血来。
      这一掌,是第一次。
      全场的人皆为之一震,连连遮口,不掩眸中惊异。
      “逆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淡淡道来,貌似这一掌,是他心甘情愿。
      我不怒反笑,笑到眼泪如断了线,顺着脸颊无情流下,笑到我肺腑俱痛。
      只有一个人,始终淡淡注视着我。
      子之哥哥……
      她们一定以为我深受打击,神志不清了,可我没有,我知道他的无情,从小到大对我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很清醒。
      那么,与其待在这样黑暗的宫闱,倒不如和亲,毕竟还有一丝未知,一丝希望。
      众妃不断抬眼望向高座上的人,竟没有一丝的不满,眼神依旧平静如常,是仿佛女儿受辱,与他无关。
      他,是我见过最无情的父亲。
      “我只想问您一句话。”
      高座上的人微微转动目光,我亦抬眸凝视他的面容。
      “我究竟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十五年,即便他忌惮母亲家族的势力,即使他不喜我的淘气倔强,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即便他残暴不仁,昏庸无能,那他也是我父亲。可他尚待十三个哥哥如此和气,却唯独我,享受不到一点点的父爱。这些年,要不是哥哥们的照顾,母后的心疼,恐怕,我已无“情”可言。
      他起身,亦命我起身。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你这样好的女儿,确是可惜……”
      我听的晕头转向,什么叫“可惜”?什么是“好女儿”?
      众人惊呼一片,似是不敢相信。我不知道,这“美丽”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样丑陋不堪的事实。
      我看向母后,她紧紧盯着他的夫君,仿佛,在渴求什么;仿佛,在企盼什么;仿佛……在掩盖什么……
      他依旧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定定看我。
      “你,是朕的敌人。”
      我瞬间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仅此一句话,便足以让我痛不欲生。
      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足以让他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女孩,十五年,岁月如梭,我活在没有父爱的世界里。
      “你,是北临左相郁珩的女儿。”
      我不知是怎样浑浑噩噩地被扶进了房间。
      坐在冰冷的锦榻上,苦涩包裹着我,几乎要将我活活吞噬,我想哭,可奈何眼角干涩,竟一滴泪都没有。
      我的脑海中满是方才与之决绝的场景,没有一丝犹豫,我,无怨无悔……
      犹记得一道凛冽尖锐的目光无情投来,而它的出处,就来自那高高的王座之上。
      母后不再为我求情,此事既成定局,我们也无力违背。
      只是我想要知道,这十多年来,我,究竟被蒙在了什么样的秘密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单我一无所知?
      “古人常云:‘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儿臣无能,不能终身陪伴在父母身旁,若是和亲势在必行,儿臣,也无力抗拒。”
      “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我也尝到了这撕心裂肺之痛!
      擦去面上清泪,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双手平举齐眉,双手交叠,屈膝,跪在冰冷的金水砖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俯身,朝着那拥有至高无上权利之人行三拜之礼,从此,相见亦难,惟有回忆相思缠绕心间。
      再一次,直视,他的冷漠面容。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阿卿愿和亲北临,请父皇成全。”
      恭恭敬敬地拜下,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他为父皇,从此我与他,再无瓜葛。
      也许,我们本就不应该相遇,我们原来本就不是父女,阿卿,你又何必如此执著呢?
      心已凉,再无言。
      只是我舍不得我的哥哥们,舍不得我的椒房殿,舍不得我的母后……
      既然同为敌人,为什么母后就可以“如视己出”,而他,却要“冷言相待”?
      “这就是父皇送给孩儿的,十六岁生辰的最好礼物。”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我的十六岁生辰。
      可惜,再美好的时光,终究,是被这场和亲,摧毁地不留踪迹,自此,只有梦中想见,梦中留恋……
      我不愿看到任何一个人的神情,那样只会让我懦弱,我要变得坚强,阿卿,你,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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