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壹』物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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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妆小缀俏胭脂，
椒房一瞥回眸笑。
我裹在华丽的狐裘锦衾下，半阖了眼，靠在水云金丝白锦贵妃榻上，被缤纷包围，繁花似锦的庭廊中，如飞珠玉屑，朵朵玲珑俏皮，小巧可爱。嗅着廊下温和白玉兰花芳香的气息，沁人心脾，如一缕甘甜，轻轻渗透这惬意的时光中，蜜意蔓延开来，满眼都是幸福的洋溢。
又是隆冬之中的第一抹春意。
每一年都是如此，而阁窗外的景致却比往年都要美，今年屡降大雪，纷纷扬扬鹅毛花，将冬日应有的寒傲统统带来，真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颇有北国风光之情趣。
虽然吧，在这种季节里，我既不能御花园中放着风筝欢笑着奔跑，也不能坐在庭院中与哥哥下棋。送走了夏日的烈炎，却迎来了一份冰凉；缺少了夏日的活泼，却平添了一份冬日的静谧。
每年这时我翘首以盼的，只有那么一件事。
每年这个时候，父皇都要举行一场家宴，每一次舅父都会带着我去郊外的猎场玩耍，每一次他都手把手亲自教我弯弓搭箭，我倒对此颇感兴趣。每一次我都能有很大的进步，舅父屡屡对我赞不绝口。可每每如此，母后总会劝说舅父，公主就应端庄大方，大家闺秀，日日学习马术骑射却是有失体统。舅父才不管这些繁礼冗节呢，他总是劝告母后说学习这些总是有用的，我非常非常同意舅父的说辞，万一哪天就派上用场了也说不定呢！
只觉得每次与舅父相处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这几年我屡屡跟着母后胡乱凑热闹，舅父也不再像儿时一样将我抱在膝上，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每每忆起儿时，也总不会忘记父皇那张凶巴巴的面孔，他好似总是与我作对，动不动就罚我抄写这抄写那的，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女则》《女训》，就连那兵书也不放过，《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太公兵法》《水战兵法》，全是“兵法”，“兵法”，“兵法”，难道父皇您要我做个女军事家吗？这些名著，在我的笔下不知来来回回废了多少名贵墨汁，那用掉的纸张叠在一起足以再编一套新版本的了。
父皇每次来探望母后，问起我的总是“功课”，总是说我太过于活泼，要我学“大家闺秀”，淑贤端庄。
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您们劝地越厉害，我恐怕越是不听呢！
父皇从来不与我亲近，他从来没有像舅父一样，把我抱在膝上，满眼宠溺。于是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女孩，不喜欢小孩。
他不喜欢我。
我，也一直不大与他亲近。
在我的记忆中，他总是凶巴巴的，总是对我颐指气使，每每与他聊天，他总是不耐烦，他很孤僻，亦很凶残。我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是否还有我这个女儿。
我不明白。
倒是母后很好，她从来不大声与我说话，从不训斥我，每次我犯错，她只是亲切的抚一抚我的头，只是用和蔼的口吻告诉我做事的道理，的确，她真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她拥有显赫的家世，拥有尊贵的身份，拥有美丽的容貌。但她，却不是很得父皇宠爱。
她一直本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绝不奢望其他。
父皇的后宫住着三十多位妃子，为他生下了十三位皇子，却无公主。
于是我，便成了母后唯一的依靠，南绍国的唯一一位公主，嫡长公主——令和公主。
于是，令和公主绝代风华，才气无双，倾国情怀也就此美名于世，人人都称赞令和公主的风度大气，小小年纪见识过人。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背后，我曾付出了多少。
生在皇家，身在宫闺，这十多年来，争宠，夺嫡，阴谋诡计我统统看在眼里，可还有什么是值得我惧怕的。
我的孤单，拜它所赐；我的固执，拜它所赐。
但我无怨无悔，对于一个懵懂的豆蔻少女，这样就够了。
我从小就与众皇子打成一片，我虽为皇长女，却是最小的，也就意味着，我有十三个哥哥。
其中，数子之哥哥对我最好。我的马术骑射，一半是舅父的悉心传授，而另一半是他手把手亲自教我技巧才得以取得一点点小的成就。他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九皇子墨子之。
“我曾一度幻象，你我并非兄妹。”
他曾对我说，直到现在，我却依旧不大明白这话中深意，只是他那深深的目光总是令我不由一酸，带着一丝疑惑不解，随着一天天的成长，这话的寓意我亦不再去想，也不愿知道。
依稀记得，母后曾说过，“阿卿，你已不再是小孩子，你真的懂事了。你要学会坚强地面对一切。”
是的，我长大了。
在成长的欢乐中，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成熟，却是失去了童年的无忧无虑，自由天真。
真是时光易逝，无法挽留。
“公主，公主！”
一声轻呼，将我从深思的世界中拉回现实。
转眼望向窗外，明日当空，已是正午时分。
轻托香腮，不禁嘟起嘴，方才的回忆种种，又再一次涌上心头，不知怎的，这几天莫名其妙的激动、憧憬、欢喜、惆怅，几种情绪如同立场不同的狂风，不断地向我吹来，竟有隐隐的恍惚，愁意源源袭来。
“墨竹，你不累吗？”
抬眼，她正跪在凳上，她最喜欢这样与我说话，她说我不喜欢拘于繁文缛节，但却不可失了礼数，于是便跪在凳上与我闲话。
她向我笑笑，她小我一岁，年方十四。
我亦笑睨了她，无意间别过头去看向大殿敞开的大门。
阳光微刺眼，灼灼逼人，似是透着一抹异样的静谧。
母后今早就去了父皇那里，去时神色惶急无奈，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现在，已是正午时分。
我等地心里难受，怪不得他们总说我是个急性子。
我问墨竹，她只是笑笑叫我不要关心；我问乐儿，她只是摇头；我问殿中的姑姑，她们也只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
她们一唱一和，不是哄就是劝；不是猜测就是揣度；不是嘴角微扬就是呵呵傻笑。
我表面依旧冷静自若，似是听进了她们的劝告，实则心乱如麻。种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现，我总觉得，母后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会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呢？
然而她们的惊恐，便是最好的说辞。
抬眸，我的视线轻描淡写地掠过每一个伫立在大殿中的人，在我站立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离我较近任何一个人的神色，变化，动作。
清迈莲步，青纹水料淡绿长袍拖于身后，玉佩琼琚，朱红色暗纹珞花长裙掠过金水砖地面，水晶亮银镂空磨砂珠所划过之处，玲玲作响，甚是好听。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恶狠狠的凶霸，像一个洞察一切的探子，不忍放过任何一点遗漏的蛛丝马迹。
我一直在抑制，在隐藏，直到我的目光如炬可以逼出真相。
回首，乐儿与墨竹依旧在原地默默伫立，看似恭恭敬敬，若无其事，只是手中的汤婆子在与我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轻滑落手掌，亦是过分的紧张所导致。
她低着头，全身抑不住地颤抖。
一缕心酸漫上心头，墨竹从来不怕我，除非是犯了大错，不然断不会如此。
“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为躬是瘁。”
心下想来，竟有一丝丝的动摇。
我并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改变自己“伪装”的神色，不知在她们的心底掖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转身，再一次扫过众人的神情。
或许在她们的印象中，我从来都是一个亲切可爱的小公主，却不知，我也有严厉的一面。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我。
在不同的场合，在合适的场合，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会一昧地“柔弱”，不会傻傻地“和蔼可亲”。
方才还是一室的温馨，大家像一家人一样，有说有笑；方才还在回忆往事，沉浸甜蜜，看繁花似锦，一派和乐融融。
怎的会突然就变了？
只是今天，我铁了心，必须知道。
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忐忑，平静地，慢慢地，再一次回想起方才众人的种种神情，墨竹躲避的眼神，乐儿细心的劝告，那婢子话语中的隐藏……这一切的一切，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我从不愿意强迫人去做她不愿做的事。”
此话一出，引得整个大殿的婢子皆一怔，忙跪到，一个个直道“奴婢愚昧”，“奴婢知错”，要不就是“请公主降罪。”
她们其中，数墨竹最了解我，与我最亲，今日我这般，她亦是最不解的一个。
所以，不能“硬拼强迫”，只能“感化智取”。
她了解我，我亦了解她！
我立在大殿之中，尊贵身份显著，却慌忙无助，直觉头重脚轻。
无依无靠……
我轻叹了口气，转向众人道：“大家都起来吧，我知道各位的苦衷，今日之事是我太过鲁莽，令和向各位赔罪。”
说着阵阵苦笑，轻轻向众人福身行礼。
甫一礼毕，婢子便又一个个恭敬地跪下，一个个行大礼，直道“奴婢受不起”。
我暗暗苦笑，顺势一个个将她们扶起，“我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知道，是为我好，母后不让你们说，自有她的道理。”
婢子们站起，齐福身道：“谢公主体恤，奴婢们感激不尽。”
我淡淡看过她们，眼底的“坏”无端泄露，怜悯一闪而过。
“大家都散了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墨竹忙上前欲为我更衣，却被我制止。
有脚步声嗒嗒，门口侍候的小婢女神色匆忙，一见我便慌慌张张。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看她的神色，心中便已凉了半截。
“公主，陛下身边的迎公公来了。”
“迎公公？”
我脱口而出，声音颤抖不已。
我霍然回眸，好像肺腑都为之一震。
至少，我还有母后……
是了，从前是从前，我已十五岁了，那段旖旎之梦，是属于童年的阿卿的，而不是现在的令和公主墨子媛。
是了，物是人非了……
究竟是什么呢？
我现在不愿去猜，不敢想见。
母后和我，都不可以有事！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瞬息万变，令人措手不及。
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就必须面对，眼泪，抱怨，都是无用的。
所以我选择了赌，选择了争取。
这是我墨子媛的尊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壹』物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