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潇潇，谁叹》仲心宛琴

7、飘摇

　　黑衣人冷漠地望着坠下深崖的青衣少年，满身的鲜血让他仿佛是地狱来的修罗，伸出魔的手，将一切毁灭！
　　握着沾满韩子衿鲜血的短刀，黑衣人一步步靠近躺在草地上的冷若寒。无情的鬼面具下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对已然垂危的孩子依然不肯放过。
　　冷若寒静静地躺着，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苦，一瞬不瞬地望着靠近的黑衣人。这个心地如水晶般澄澈的孩子，即使到了这样危险的时候，他对恨的概念依旧很朦胧。绝美如宝石的瞳人里，居然满怀悲悯与不忍，宛如为尘世之人叹息的神祗！
　　看到那么平静干净的目光，黑衣人的手也不由凝滞了。短刀停在冷若寒的心口，却犹豫着没有落下。
　　这个孩子，真的是神祗吗？他年幼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广博与宽容的爱，令到早已麻木的灵魂也开始颤抖，开始彷徨？
　　“你杀了……子衿……”没有愤怒却很悲伤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击在黑衣人心上。他手中的短刀颓然落在草地，无力捡起。
　　冷若寒的身躯颤抖着，晶莹的泪珠沾在他的睫毛上，又慢慢划落草丛。他阖上绝美的眼睛，不愿再看黑衣人。“你是大恶人！”
　　黑衣人身子一僵，望向那纯白的孩子，大恶人么？他原来已经退下的杀气又熊熊燃起，恶毒的念头刹那间攫住了他的心，大恶人？那么就恶到底吧！他伸手将短刀握住，微一迟疑，已向着冷若寒的心脏落下！
　　日光忽然暗了一暗，一道骇人的光泽划破苍穹，灿烂得连太阳也为之失色！“叮”地一声，黑衣人手中的短刀应声落地。
　　黑衣人身躯一震，诧然抬目，不远处，一袭玄衣在风中猎猎，一手执剑，剑气如游龙惊人惊世，黑眸中冰冷如霜——天问剑！蓝袭予！
　　蓝袭予和方文轩定下飞来峰之约，安抚毕云容容，天亮就赶赴约定之地。恰好路经此处，不想正撞见黑衣人将韩子衿推落悬崖，他救之不及，只好躲在一旁静观其变。眼剑黑衣人要对冷若寒下毒手，连忙出手相救！
　　黑衣人犹豫片刻，忽然之间飞身扑向地上的短刀，再度刺向冷若寒！他全然不顾蓝袭予在侧，似乎一心一意要杀掉草地上的孩子！
　　“哼！”蓝袭予不屑地冷哼，手腕飞转，天问剑绽出无比惊人的剑辉，当胸一剑刺向黑衣人！快迅无比，变幻莫测，正是《天问》中的第一式：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黑衣人疾退，短刀当胸划个十字，幽蓝的光芒一闪，护住了心口要害。蓝袭予丝毫不动容，他虽然身处江湖，但也算是侠义之士，亲眼见到黑衣人将重伤的少年推下悬崖，并且举刀伤害年仅八岁的孩子，已是厌恶至极！天问剑微微一转，顿时幻化出万千道剑势，宛如漫天繁花妩媚纷落，刹那间笼住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不是蓝袭予的对手，虽然挥刀相挡，哪里及得上天问剑法的万一！不多时，便被蓝袭予一剑划破前胸。
　　点点金光自黑衣人胸口泻出，身穿金棱甲的他并没有受伤，只是被划破了外衣，一方小木盒自他怀中落下。他似乎震颤了一下，伸手去抓木盒，但是蓝袭予的剑法实在太快，令他来不及反应，非但没有抓住木盒，反而将怀中的另一样东西落了下来。
　　蓝袭予毫不犹豫地横剑，连挽三剑阻住黑衣人，旋身接住那物，定睛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怎……怎么可能？”天问剑陡然光芒殆尽，惊人的剑气戛然而止，蓝袭予徐徐落地，一脸惊怒交加。
　　黑衣人甫一落地，见蓝袭予并没有再度出击的意思，也顾不得木盒，双足微微一点，顷刻间远逸，消失在蓝袭予面前。
　　蓝袭予并没有去追，他定定地注视着手中的东西，几乎不敢相信，那竟是一枚令牌！金制的令牌，一面刻着“大冕御敕护廷”，竟是大冕护廷将军的随身信物！蓝袭予又捡起木盒，打开一看，玲珑剔透的小花赫然在目，的的确确便是妙曼游离！
　　“方文轩……我看错你了！”蓝袭予咬牙切齿，猛得一拳击在草地上，地面立刻下陷三尺！“可恶！”
　　蓝袭予转身走向冷若寒，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这才发现这孱弱的孩子已在□□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昏死了过去。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孩子，蓝袭予的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心痛。
　　这，究尽是为什么？

　　一切被鲜血弥漫，但在猩红之外，清冷的圆月高悬，安谧地随着它既定的轨道运行。
　　冷若寒迷迷糊糊地站在月前，惊讶地望着怀抱瑶琴的男子从月中缓缓行来，微笑地望着他。那男子的脸庞俊美非凡，如同他身后的圆月，散出淡淡的光辉，如黑宝石般的瞳人里，刻着无比的刚毅与坚强。“孩子，你为什么哭泣？你忘记了你的使命么？”
　　“我……子衿和文轩，他们都不要我了……”冷若寒仰头望着男子，不断地抽泣，朦胧的泪眼中，带着迷茫与痛苦。
　　“你错了，是你自己不要自己，问问你的心，他们真的不要你么？”男子微微笑着，转身走入月中，声音如瑶琴般动听。
　　“……你……你是谁？”冷若寒急切地想去追那男子，却被一阵风吹动，离那男子越来越远，怎样伸手，也抓不住那翩翩衣袂。
　　“我是月神。”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隐约如风，带着一点意味深长的叹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月神……”冷若寒喃喃呢哞，慢慢睁开眼睛，忽然之间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睡在蓝袭予怀中！“怎么是你？”
　　蓝袭予微微低下头，恭敬地望着怀中的孩子，双手撑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世子殿下，您醒了？”他看见冷若寒两颊上极淡极淡的红晕，这才松了口气。“您昏迷两天了。”
　　“文轩和子衿呢？”冷若寒并没有理会蓝袭予的关心，他一意只记挂着那两个少年，游目四望，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不由失望地低下头。
　　蓝袭予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即暗淡了下去，低声回答：“韩公子坠下山崖，只怕是……至于方文轩，他根本禽兽不如！”
　　“你胡说！”闻听此言，冷若寒一下子从他怀中跳了起来，可是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又蓦地跌倒在地。蓝袭予忙去扶他，却被他挣扎着推开。“你胡说，文轩是好人！他是我的剑，他是好人！”
　　“世子，我也不想相信，可是……”蓝袭予的心隐隐作痛，伤害这样一个孩子，他又于心何忍？慢慢将那枚令牌交给冷若寒，他别过脸，不愿再看。“这是那个黑衣人留下的……”
　　“那个不是文轩！”冷若寒无比焦急，他亲眼看见黑衣人一刀刺进韩子衿的胸口，幽蓝的指甲，梅形的烙印，他至死也不会忘记，那绝对不是方文轩！
　　冷若寒随手扔掉了令牌，扑上前，小手紧紧攥住蓝袭予的衣襟，哭喊：“不是！不是他！”那小小的身子又怎么负荷得住这样激烈的情感爆发，喉头一阵腥甜，凄艳的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出来，溅到蓝袭予的天问剑上，朵朵血梅即刻绽放！
　　“世子你冷静些！”蓝袭予情急之下厉喝，望着泪流满面的孩子，轻轻替他拭去唇边的血迹：“世子，不管你信不信，方文轩他想杀了你，所以现在，我要去飞来峰上杀了他！”
　　冷若寒顿时呆住，本能地想挣开蓝袭予，可是蓝袭予却轻轻抱起他，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榻上，微笑着道：“世子，请安心在这里等待，在下一定会处理好一切。”
　　说罢，无论冷若寒怎样为方文轩辩解，蓝袭予还是携着天问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冷若寒拼命向蓝袭予做着解释，可是那个固执的男子却已经向飞来峰上出发了。年仅八岁的孩子奋力追了出去，却只看到一座高峰。他知道，在这座峰顶上，将会又一场悲哀的战斗。方文轩或者蓝袭予，有一个会倒下！
　　冷若寒毫不犹豫地向峰顶跑去，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他尽力向着飞来峰上跑去。他必须要阻止那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