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靠近一点》浣息

1、吾家有女初长成（一）

　　庆德元年，祁国新帝刘宇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长安城内，花灯亮到了街尾。楚言陪着母亲大人亲自去城外的月华寺求平安符，因为，与她从小分别的哥哥楚荀要回来了。
　　哥哥要回来了，楚言很激动，那个疼爱她的大哥。至少上辈子，她没能有机会有一个宠爱自己，呵护自己的哥哥。自己只是一个热爱诗词，没事学学琴，唱唱歌，跳跳舞的宅女，这样的她，谁又会知道她是IPKO（international professional killer organization）的器械研发专家。至于她怎么来的这里......一个知道IPKO内部交易，掌握大量杀手信息和最前沿器械开发的女人，却是一个不安于控制，难以掌握的女人。既然留不住，当然只能被秘密处决，她甚至不知道杀了自己的是组织里的哪位仁兄，用的应该还是自己设计的仿MSP（德林杰手枪）□□，悄无声息，脑后心，一击毙命，简直可笑。后来，她终于知道世上真的有忘川河的存在，只有死人才能证明的转生。孟婆和她那苦涩的汤药，带着她寂寥的前生，重投为人。但是为什么，那一段了无趣意的人生居然连忘川都无法帮她抹掉，寂寥的，却刻骨铭心。
　　那是祁国百年难见的一场大雪，母亲大人说，祁国真的真的已经好久没下过那么大的雪了，人那怕只在外面走上半刻种，都要带满一身雪。那年12月13，她出生了，哭声响彻大将军楚炬的府邸，那时，她的大哥已经五岁。母亲说，她是个很令人惊奇的孩子，自出生那日后极少哭闹，不睡时便睁着眼睛，抿着嘴看着一个个抱她的人，不会哭，很少笑。一开始楚将军和母亲都很担心她这样是不是有先天缺陷。她第一次笑，那是她的大哥，抱着她，在那样纯真的年纪：言言，你是我的妹妹，所以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他语气笨拙，眼瞳却亮如星辰，他就好像完全看穿了楚言重生为人的未知、无措和张惶，他要保护她，一直一直。他说了，她听了，突然觉得好笑，突然又好想哭，他也笑了。明明心智成熟，却不得不做婴孩，没有自由，这是楚言郁闷的另一个原因。她不爱上课，于是大哥就带着她上树，她不喜欢夫子，大哥就气走了老头。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但是晚上，大哥仍然可以带着她上楚府后园的坡地上数天上最亮的星，那时楚府，被两颗最赤忱的心包裹。
　　直到那年，她刚满五岁，云游四国的名士——乔羽大师路过府上，看到正在园子练武的大哥，竟哈哈大笑着对他说：小子，你筋骨奇佳，可愿做我的弟子，学我的一指清风。
　　一指清风是乔羽大师的绝学，他当初就是凭一招一指清风声动江湖，多少武痴想拜他门下，可惜乔大师居无定所，且一直对收徒之事要求极高，讲求缘分，其实说白了，楚颜觉得是乔大师懒，不想收。所以至今并未收徒。楚炬并不知道乔大师看中了自己儿子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又喜又恼，儿子能拜江湖名士为师那可是风光的大喜事，但是其实又何止是儿子，身为武将，对名技的追求当然也是饥渴的，可惜乔大师表示自己并未看上他，再者，自己要和自己的儿子以师兄弟相称，这… …
　　就在大家准备拜师仪式时，乔大师却挥了挥衣袖说：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让这小子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带着他走了，话一说完，楚将军一家具是一惊，楚言扒开挡路的仆人站出来：“大师要带我大哥去哪儿？！”
　　乔羽一看，“哈哈哈，小丫头，我乔老头自然是带着我的徒儿随我去周游列国，悉心教导武道之术”说着便要去拉楚荀的手。谁知，“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保护言言，我是她大哥，是要保护她的哥哥，我还要保护娘亲，保护我们楚府！”楚荀说着就要往回走去，乔大师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双眼精光一亮：“小子，你既然让我看上了，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你想要保护你的妹妹，那我不妨告诉你，你的妹妹将来将有一场大劫，攸关性命，你，不想帮她吗！“
　　“大师，你说什么，言言，会有什么大劫，大师你说清楚！”乔羽这话引得楚炬夫妇都紧张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楚荀闻言眉头骤然紧起，十岁的他却过于沉稳。楚言的眉头也缓缓皱起，爹爹曾说过乔羽大师除了绝学一指清风冠绝武林外，他还有福祸神鬼之测，但也闻言他从不轻易给他人测命，因为人之命数，天机不可泄露，但凡更改了他人命数，此消彼长，自身也会被牵连，怎么大师这么轻易就说出了她的命数。
　　“天机不可轻泄，女娃娃她本命数不同你我，小子，想保护你妹妹，和我学那绝顶的武功，不好吗？！你若奋苦练习，多年之后，我让你归来便是，如何。”乔羽说罢便背过双手转过身去，似是等着楚荀决定，是走，是留。
　　十年之后的今天，楚言依然记得她大哥临走时对她说的话：言言，哥哥不在，你要听爹爹和娘亲的话，还得请你替哥哥的份一起孝敬他们。你是女孩子，本来就要好好被保护着，可惜哥哥不能再陪着你，你倘若被人欺负了去，且记住，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哥哥回来了就一一给你讨回来，不要不顾自身安危去逞强。记住，一切都有哥哥在。楚荀小小的肩膀上备着简单收拾好的包裹，在给楚将军和娘亲磕过头后便一匹白驹随乔大师道别了楚府。
　　自从那日后，楚言的生活一瞬间变得枯燥无味起来，她知道她要等上整整十年才能见到这个温柔的哥哥，这该有多无聊啊，她不爱和其他的闺阁小姐往来，在楚言眼里，那都是些臭屁娇弱的小女生。这十年里，她变得愈发乖巧懂事，娘亲给找的夫子教她琴棋书画，她都乖顺得去认真完成，因为前世的原因，她学起来其实不费劲，因而常被夫子大赞此女天赋过人，但她只是想偷个懒而已。
　　十年其实并不长，就在三日前，家里收到了十年来的第二封楚荀的信，就在不日后，他便要到家了，一瞬间，家里炸开了锅，为大哥置办新的衣物，房间也要重新办置，请了长安最好的酒楼——九夜楼最好的厨子，什么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有等的人的情绪，杂乱焦虑而激动。可是整整三日了，依然不见楚荀出现在楚府大门外，母亲实在是担心，于是在今日傍晚，携了楚言打算去月华寺祈福。十年后的楚言，其实变化不大，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表情淡淡的，眉目淡淡的，语气亦是淡淡的。只是婴儿肥悄然褪去，细细的脖颈和变尖的下巴显出女子的柔弱，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是淡淡的眉毛和琉璃色的眼瞳，唇色粉嫩不点朱红，一袭鹅黄的烟罗裙越衬得她与世无争，岁月静好。
　　月华寺在城外两里地，渐渐地便听不见城内的叫卖吆喝，太阳已经挂在了山边，道旁丛丛的矮木里传来和谐的虫鸣声，小石路上走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或轻声攀谈，或掩嘴轻笑，皆为福来，皆诚而重之。供香的烟气在佛殿里柔柔散着，看母亲在虔诚得念着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楚言轻轻站起，提着罗裙绕过柱子绕过殿门，走过僻静的小路，到了月华寺的后园。这时候的太阳几乎淹没在天边，只有点点余光装饰着一动一静，微风悠悠扬扬地吹进来，吹动草叶子的香气，吹起泥地的芬芳，吹开了重重槐花和绿叶的相拥，她看见他纯白的衣角轻轻浮动着。
　　多年后的楚言恍惚记起彼时光景，不由轻笑，幸好他们能遇见，幸好那时的夕阳美如残火，点点碎碎；幸好那时的他就像是在等着她。
　　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到前方人影的宁静，楚言转过身去，还是回去等着娘亲好了。她体态轻盈，像来时一样，静得不带起一丝涟漪。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她步伐显得更随意散漫，她微微的有点出神，有点儿心不在焉，哥哥现在，到底在哪呢。其实不没必要担心，既是跟随乔羽大师学后归来，武艺肯定不差，哥哥，应该有自己的事要忙吧。回到殿门口，月亮已经高高挂在星空上，楚夫人一眼看见心不在焉走来的女儿，忙迎了上去：“去哪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天都黑了，我们快回去，不然楚炬那老头该操心了。”“恩，我见你念得认真没和你说，就去后面的院子里走了走，走吧。”
　　在跨出寺门的那一刹那，楚言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一角衣袂，不为别的，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把白色穿得那样挺拔清隽，她自认自己都穿不起白色，不会诗书之气也不盛气凌凌，那个人是在等谁呢？莫名其妙，她有点懊恼自己的莽撞和此刻的失神，心里浮起一点点的焦躁感，轻轻皱起眉头，扶着母亲一路无言地回到了楚府。
　　刚跨过大门门槛，楚言一眼就望见，眼睛闪着惊喜而不确定的光：“哥哥？！”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新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