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诱蛾灯》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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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燃烧的飞蛾
周遭都是挟裹着哀嚎的滚滚烟尘，刺鼻的气息汹涌逼近，郑号锡紧紧拽着朴智旻的手艰难跟在金硕珍身后。
“说什么马上的！马上到底是什么时候啊呀西！”走在前面的金硕珍一边动作粗暴的推开一个故意撞过来的囚犯，一边不满的大声怒吼着，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早就已经乱了套的监狱里囚犯们向着各个方向漫无目的嗡嗡四散逃逸，像一窝被惊扰的蜜蜂。
郑号锡紧紧捏着手里的夜视仪，用宽大的囚衣把它裹在怀里，仔细的保护着。
“哥……不能去那边的啦！“朴智旻又用力反抗了一下，依然被郑号锡无视了。他拽着朴智旻的手腕，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那已经远没有刚才拥挤的大门处，已经退到门外的狱警正和囚犯们隔着一扇门互相推挤着。
“能出去的……能出去！”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好像充满了希望。
朴智旻跟在郑号锡的身后，囚衣的袖子被拉扯得盖过了手背，他望着前面哥哥的背影，将潮水般的人群劈成了两半，四处跌跌撞撞向左右分开的囚犯们好像都把这个世界上最明亮的一条路让开，摊开在他们眼前。
他双眼模糊，看着郑号锡那西柚色的发丝在灯光中熠熠发亮，逐渐重影错分成两个的身影也像是灯光下飞舞的蝴蝶留下的姿态。“号锡哥……”他笑了一下。
然后终于猛然一下脚步不稳跪在了地上。
“智旻！？“
往前走了一步才发现弟弟异状的郑号锡愕然回头时朴智旻已经几乎整个人瘫在了地上。他的手还被郑号锡紧紧抓着，让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腾出一大段空隙，像被人从地上捡起来的虫子一样的姿势。
“哥……！“他瘫在地上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脸，干涸的红色血迹在脸颊两侧裂开，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郑号锡蹲下来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弯腰的时候却被旁边挤过去的囚犯差点撞到地上。原本走在前面的金硕珍回头看到落在后面的两个人皱眉说了一句“呀西！”就立刻走回来抓住朴智旻另一只手想合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但是朴智旻像是完全没有了力气的酒鬼一般瘫在地上，脚拖在地上随着两个哥哥的动作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郑号锡这才发现血正顺着他的裤子流到脚上，弯弯曲曲。
他一把掀开朴智旻的上衣，对方虚弱的想要挡住自己的肚子，但是蓄满泪水的眼睛似乎早就对不准焦距了，手停在了离开郑号锡很远的地方。
“……我会害羞的啊，哥。“他说这话时声音发抖。
雪白的肚皮上一个深红色的凹窝，或许是被玻璃碎片扎伤的伤口，外翻的皮肉上还有闪闪发亮的细碎玻璃渣，像是磷翅上的磷粉般耀眼。
血液顺着那肚皮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慢慢滴落，速度不快，像是已经被扭得半干的毛巾。
郑号锡和金硕珍说不出话。
郑号锡的大脑嗡的一声，突然像要炸裂一样剧痛起来。
“我本来想摆脱警卫员之后就去找哥的，但是刚刚把警卫员给拷在栏杆边时就碰到了之前那个垃圾……！“
“本来想着要赶紧杀掉他……结果不小心受伤啦……！”
周围浓烟滚滚的景象褪色，远处的尖叫声突然听不见了，世界上只剩下朴智旻的声音源源不绝在郑号锡的大脑中回荡。
“不要哭啊，哥……让哥那么痛苦的人，我已经杀掉啦……”
“哥以后，就请和以前一样，开心的对我露出笑脸吧……！“
“我把它……亲手杀掉了……“
“号锡哥……啊……我……“
“珍哥！”广播里突然一下爆出那个熟悉的陌生人的声音，监狱里所有的人，不论是囚犯或是狱警几乎都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头顶的扬声器，屏息静静等待着。
然而这次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广播里的声音已经不再出声了，从监牢区以外的整个监狱，一层一层，快速而有节奏的，被关闭了电源陷入黑暗中。
随着电灯噼啪一声轻响，像一只手覆在了整个监狱的上空，黑暗从远处一下袭向位于监狱中心的监牢区。
“混蛋！那帮白痴都在干什么！”原本已经保持了上风的狱警突然一下慌了神。因为断电而失去控制的所有大门都被打开，陷入黑暗的瞬间，他们还没来得及带上夜视仪就被如狼似虎般扑上去的囚犯们淹没了，视野中最后一个场景就只有那些狰狞的嘴脸。
“号锡！”金硕珍用力推了一下郑号锡的肩膀，夜视仪却从郑号锡的怀里掉了出来，弹跳几下滚到了不远处，金硕珍吓得立刻跟着跑过去想把它捡起来。
“哥！我好害怕啊！”朴智旻突然一下呜呜大声哭了出来。
郑号锡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被朴智旻紧紧抓住，对方似乎又有了力气，嚎啕大哭着像个孩子一样藏在他的怀里，呜咽着大声说道：“我本来想让哥一个人扔下我走的，可是我好害怕啊！”
“好疼啊，哥！“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地上，在嘈杂的争吵尖叫和电流细微的噼啪声中微不足道。
“我好害怕啊，哥，我好害怕一个人的时候……！“
“我想和哥在一起啊！”
朴智旻的哭声越来越弱，逐渐变得断断续续。
金硕珍已经捡起了夜视仪又跑回来，远处的灯一盏盏熄灭，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了整个监牢区。
“我想让哥留在这里陪着我……”
“至少请让我不要一个人孤独的死掉吧……”
朴智旻的声音越来越弱，紧紧抓着郑号锡的手却纹丝不动。
奔过来的金硕珍牢牢抓着他的手臂大吼一声：“快走吧！快走！”
郑号锡的大脑一片晕眩。
周遭的争吵声隐隐约约在脑子里环绕着，却怎么也盖不过朴智旻留在耳边的那些呓语。他好像看见远方有一条巨蟒迅猛游向自己，张着血盆大口啃噬掉他眼前每一盏摇摇欲坠的壁灯。每一扇灯熄灭时他都仿佛能看见那些围绕在灯管周围的飞蛾落在地上死去的身影。他甚至能闻到那些飞蛾被灼伤的焦糊味儿。
然而还不等他仔细去辨认那条巨蟒的面孔，随着“啪”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断掉的轻响，整个世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你还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哥……“
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听到的究竟是幻想还是最后的告白。
然而不论是什么，他都只觉得荒唐。
‘多可笑啊。‘郑号锡抱紧了怀里的朴智旻，被金硕珍拉扯着从地上勉强站起来。一只手紧紧搂着朴智旻，另一只手紧紧被朴智旻抓着，失去了视力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荒唐的梦里。又或者，他根本连梦都不曾做过。他连自己都并没有存在过。
“放手，号锡！“金硕珍从背后绞住他的双手，想把他托向大门的方向，”他已经死了！“
搂住朴智旻的那只手被别到身后，原本护在怀里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只有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还连接着彼此。郑号锡在黑暗中摇着头，眼角温热。远处有隐约的橘色从眼底弥漫上来，那是已经迅猛增大的火势。
“难道你想连家人都放弃就这样死在这里吗！？“金硕珍几乎是抵在他耳边怒吼着。但随着那怒吼声，郑号锡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耳畔。
“他已经死了……！”金硕珍几乎是哭泣般的哀求着。
郑号锡想说他没有，他还活着。但是随着金硕珍的怒吼声蓦然一下松开的手在黑暗中消失了踪影。周遭太嘈杂，他连那轻微的一下坠地声都听不见。
“智旻！“郑号锡立刻又想趴到地上去找人，但是金硕珍立刻托着他用力往大门的方向走去。周围的人四处尖叫乱跑，就着一下从最底层窜起来的火光，郑号锡能看见隐约的人影在他面前横穿。
“滚开！”他声嘶力竭的狂喊道：“你们踩到他了！！！你们会踩到他的！”
然而没有人在乎他说了些什么，火光比刚才的黑暗更迅速的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就连守在大门边的狱警们此刻也是疲于奔命。
郑号锡一边挣动着一边用双眼仔细的查找每一个昏暗的角落，终于在他被金硕珍拖出大门的瞬间，监牢区中央猛然一下窜高了十来米的火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他清晰的看见朴智旻横卧在走道上的身体，那头柔软的像棉花糖般甜美的粉色头发早就成了一团稻草，原本总是弯成一条缝的笑眼此刻呆滞的大睁着看向他的方向，郑号锡几乎能从那黝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橘色的火舌像一片灵动的翅膀，轻柔的裹住了躺在地上任人践踏的朴智旻的躯体。
‘不要让我一个人。‘
那牛奶般柔软的的稚嫩嗓音好像还能听见，手上好像还牵着那孩子，然而远处冲天的火光已经把他带去了天堂。
“啊—————————————————————！“
郑号锡一下挣脱金硕珍的钳制就要往里走，光播中却突然又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你在干什么呢哥！！！！！！！！！”
“快走啊！“
“呀西！要气死了！”
“别再——！“
柾国的话没说完就被掐断了，郑号锡愣在当地，一下没回过神。
金硕珍却先一步反应过来，抓着郑号锡的手就顺着人流冲了出去。
人群冲出监牢区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夜风吹拂在脸上，凌晨仿佛带着露水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圆润的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光线柔和，树影婆娑，风中每一丝气息都是自由的味道。
“号锡……！“金硕珍紧握着他的手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郑号锡胸膛起伏，把喉咙里的眼泪又咽回去，一把拽着金硕珍就绕着那条石子小道狂奔而去。
石子儿路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没有一丝汗臭味儿的清爽空气拂在脸上，他们两个模糊的影子融入高墙和铁丝网下的角落。郑号锡听见身后回过神来跟着他的脚步声奔跑的囚犯们，突然一下又想起那天下午在放风场上看见朴智旻时，对方正戴着手铐走过这条路，狂热的眼神扫视过每一个囚犯后和自己对视时露出的浓浓笑意。
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流淌而过，瞬间被晚风吹走。
高墙上值班的狱警很快就发现了这一大群试图越狱的囚犯们，点射的子弹一下下在地上爆出一个小坑。郑号锡和金硕珍一路跑得飞快，身边枪击的凹坑也越来越多。只是趁着夜色的掩蔽，囚犯们都幸运的躲过了狱警的攻击。
就要穿过第三扇大门时，射击声越来越密集。郑号锡突然一把夺过金硕珍脖子上还挂着的夜视仪，然后回身反手一下远远扔了出去，正砸中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囚犯脸上。吃痛慢下脚步的囚犯被后面一涌而上的囚犯们推挤倒在地上，随着这一个囚犯摔倒，接二连三的囚犯们倒在了石子路上。子弹贯穿□□的钝击声带走了一个又一个无声的死囚。
而郑号锡和金硕珍就趁着这片刻的慌乱独自穿过了最后一道大门，朝着无边无际的夜色狂奔而去。
再也没有回头。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诱蛾灯》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