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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LEASE DONT G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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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泰亨系好鞋带站起来,接过母亲递来的便当盒转身推开了大门。
“路上小心啊,泰泰~”母亲笑着对他说,目送他背好书包推门走出去。
关门前最后一秒金泰亨才微微点头回道:“嗯。”
然后他关上大门,双手拽着双肩包的背带一步一步慢慢往外走,脑子里还想着昨天晚上临睡前看到的数学题。
他慢慢挪着步子,不大一会儿就听到熟悉的问好声。
“泰亨,早上好。”一个留着西柚色头发的男孩子正站在他们家玄关的楼梯上看着金泰亨,脸上隐约含笑。
金泰亨看着他,点点头。
对方和门口目送他的母亲笑着道别后穿过满庭院的花草树木踏着石子路向他走来,笑意满满的脸迎着朝霞的光芒,仿佛和庭院里犹带露水灿然盛开的鲜花浑然一体。
金泰亨抿嘴看着他走近,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厚厚的黑框眼镜板着脸说道:“号锡,你今天晚了一些。”
“哎呀,是这样的。”郑号锡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笑走到金泰亨身边,两个人并肩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他说着,“今天早上帮爸爸浇花时看到了落下的山茶花。”
“明明还是盛开的花朵呢,却已经大朵的落在了地上。花瓣上的水珠就像是她因为疼痛而流出的眼泪,让我不禁开始担心那些犹在盛开的花朵是否也会在无人的夜晚突然如断头般独自逝去呢?”
郑号锡原本扬起的笑脸随着他的话语带上一丝苦涩,金泰亨微微偏头看过去,正瞧见他伸出那修长白皙的手悄悄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花。
“泰亨啊,花儿们真是可怜啊。”他说,语带哽咽。
“此刻还能一如既往的我们,是否也会如花儿般顷刻间截然不同呢?”
清晨的街道还很宁静,郑号锡的话语在叽叽喳喳的鸟鸣中越发显得清幽哀婉,金泰亨看着他,对方却只是蹙眉瞧着远处那颗街道最高的树轻轻叹气。
金泰亨知道那棵树。
幼年时他们曾在街道上高喊着奔跑,拽着风筝的尼龙丝穿过稀疏的行人,追逐着自行车的铃音冲到那颗最高的树下,然后坐在林荫里看着风筝长长的飘带在蔚蓝的晴空中游动,三个人的笑声响彻一整条街道。
而如今,只有他和郑号锡两个人背着书包穿过这条熟悉的路。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我昨天看到一首英文诗,你要听听吗?”
郑号锡有些讶异的转头看他,问道:“泰亨,你还会读诗吗?”
金泰亨点点头,于是郑号锡笑着说:“是什么样的诗?”
“名字叫做please dont go。”金泰亨慢慢的说着张嘴背诵起来:
“nobody ever knows
Nobody ever sees
I left my soul
Praying to the lord
Now please dont go
Cause i dont ever wanna know
Dont ever want to see things change
Cause when im living on my own
I wanna take it back and start again
……”
金泰亨嗓音低沉,像街道上清爽的晨间时光里一道浓重的松香,让人不自觉想要更多。他念诗时即便毫无感情也还是让郑号锡露出微笑。
“是很好的诗啊,泰亨。”他笑着说,“这么快就背下来了英文诗呢,不愧是年级第一的金泰亨。”
金泰亨咬紧下唇,一直扣在书包带上的手指收紧,耳尖不易察觉的红了半边。
“你喜欢的话,明天我把书带给你吧。”他慢慢说着,一步一步向前走。
“那样的话,真是太好啦!”郑号锡笑着说。
两个人穿过密集的学生走进教学楼时,金泰亨突然瞥见灰色制服中一抹显眼的纯黑色,他立刻“啊”了一声,然后在郑号锡投来的疑惑目光中解释道:“昨天你们的班长朴智旻好像在开会的时候提过你们班上今天挥来一位转校生来着。”
“转校生?”郑号锡狐疑的撇了撇嘴,然后蹙眉说道:“这个时候转学可真奇怪。”
金泰亨点点头,两个人拐过最后一个弯即将道别时对方又突然笑着说:“不过如果是个喜欢诗歌的人就好了,诗歌社再招不到社员的话老师也许会取消社团活动室的吧!”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又有些难过,显然是想起了过去在社团里度过的愉快时光。
“那可是硕珍学长和南俊学长留下来的活动室啊……”
金泰亨看着几乎又要落泪的郑号锡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已经自己用衣袖按了按眼睛后笑着和他道别转身走向教室了。
那个人独自混入人群中,顺着学生们的方向走进了自己的教室,金泰亨看着那背影消失才抿抿嘴转身回了自己的班级。
一路上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偶尔点一点头回应,然后在黑板前第一排座位上坐下,取出数学习题册将背挺得笔直。
背后偶尔有冲他而来的轻声嬉笑声,他一概充耳不闻,低头做着自己的练习题。
上课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再响。一整个上午的课都和平时一般无二,午间休息取出便当时却听到同学们的议论。
“喂!隔壁班来了个美少女转学生啊!”
“我看过了,真漂亮!”
金泰亨吃着母亲做的便当,耳朵里全是对那个转学生的纷纷议论。他想着昨天隔壁班班长朴智旻谈到转学生时脸上的表情,觉得对方大概真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午间休息结束后去看热闹回来的同学们对转学生的议论更加热情,金泰亨只隐约听到对方是个冷艳的黑发美人,心里想着‘这样的话大概不会对诗歌感兴趣了吧’一边隐约的放下心来。
下午的课程结束得比平时更晚,班主任留了几分钟的时间讲完黑板上那道化学题。金泰亨悄悄的收拾着书包,准备好待会儿立刻就冲出去,结果却在老师宣布下课后还没来得及背上书包就被喊到了办公室。
“泰亨啊!”向来最喜欢他的班主任皱眉看着他说道,“诗歌社的老师告诉我昨天你递了入社申请吗?”
金泰亨点点头。
老师叹口气捏捏眉心说道:“你都已经高三了啊泰亨,还有几个月就是高考了哦?这种时候想加入诗歌社是想做什么呢?”
“……”金泰亨抿着嘴角没回话。
老师叹口气敲了敲桌子下决定:“总之不可以,你现在好好准备考试吧!”
“既然都说了想考上首尔大学的话就好好努力!”
金泰亨缓缓走出办公室,回到教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几个留下来值日的同学正拿着扫把聊天,笑得乐不可支,看见他走进来时又不约而同止住了笑声。等金泰亨背上书包,捏着书包的肩带向外走时又听见她们响起的谈话声,其间夹杂着转学生的字眼。
金泰亨快步走到隔壁班门口,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他站在门口等了又等,却连值日的学生也不见踪影,踌躇再三后只好一个人背着书包慢慢的走回了家。
一回到家母亲就笑着招呼他吃饭,他却匆匆打过招呼后立刻上楼给郑号锡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那边传出郑号锡不太精神的问好声:“你好……”
“……号锡,是我。”金泰亨轻声说。
“啊,是泰亨呀!”对方的声音突然一下明朗起来,金泰亨反倒有些无措。
他犹豫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晚上放学的时候被老师喊过去了,所以没来得及去找你。”
“……啊,是这样啊。”郑号锡的声音又有些不大精神了,但话筒里传来的话音依旧轻柔,“没事的,泰亨,我今天也有些事耽搁了……”
两个人随意聊了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后就在郑号锡的催促中挂断了电话——金泰亨不小心告诉了对方自己还没吃晚饭的事。
聊天的过程中郑号锡一个字也没提那位今天初到就风靡全校的转校生。
他带着一点笑意下了楼,坐在饭桌上吃晚饭,母亲连问了几遍今天为什么这么开心也不说话。
吃过饭上楼,找出早上提过的诗歌册子,仔细的检查过每一页,又用文件夹裹好才放进了书包里,做完这些他才拖出厚厚一大叠的卷子和练习册开始快速的做作业,纸张翻动和纸笔摩擦的声响到深夜才停。
第二天醒来时前一天的好心情还在延续,他匆匆洗漱吃完早餐就接过母亲准备的便当跑了出去,走到郑号锡家前时比平常还早了两分钟。金泰亨伸手抚了抚额头厚厚的刘海,又把书包带向上提了提,然后站在那一片爬满了青翠爬墙虎的院墙边眺望着院子里一片花草中掩映的门廊。
郑号锡的家就像钢筋水泥土中的一叶扁舟,木制门廊上挂着玻璃风铃和成串的金黄玉米棒——郑号锡说过,玉米是用来给这个家招福,而风铃则是为了给这个家提供庇佑。
他的父亲是有名的文学家,书房的木架上堆满了自己出版过的书籍和刊登过他文评的杂志,平日里最常做的事就是抱着郑号锡给他念首尔大学文学系教授们的著作,以便督促他来日考上首尔大学成为自己的校友。每次郑号锡领着朋友回家时他都会站在妻子旁边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五彩缤纷的糖果递给他们,再让他们到自己的庭院里去玩耍。
幼年时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种下的桃树已经长得很高,此刻越过了墙头,光秃秃的枝丫横在金泰亨头顶上方。
‘今年会结出果实来吗?’金泰亨想着,却注意到早已经过了郑号锡平时走出来的时候。
身后偶尔有自行车呼啸而过,一串笑语或话音很快的接近又从耳际闪离。他转头有些焦急的看一眼远去的那些学生,看着他们蹬着自行车在远处那棵大树下拐个弯消失,心头突然闪过以前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孩子的身影。
对方仿佛还梳着齐肩短发,穿着碎花长裙站在那棵树下,倚在郑号锡身边冲他笑。
金泰亨的心猛然重跳一拍。
他有些不安的拽紧了书包的肩带,在那一大片紧密相连的爬墙虎构成的院墙边徘徊两圈,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穿过那一条石子路走上了门口的台阶。
石子路在脚底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好像还混杂着孩子们奔跑时留下的欢笑。一路走过时低矮的灌木剐蹭着他的小腿,像顽皮的孩子藏在树丛间拉扯着他,阻止他前行。
金泰亨咽一口口水,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按响了门铃,门后很快传来应答声,片刻后大门打开,郑号锡母亲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哎呀,泰亨!?”对方惊讶的看着他。
金泰亨看了看他身后,问道:“阿姨,号锡呢?”
“号锡?号锡早就走了呀!”
“走了?”金泰亨眨眨眼。
“是啊!”对方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是一个女孩子来接他的呢!长得可真漂亮呀!”
“号锡早上去开门的时候可激动了,不过他还害羞来着,是我把他推出去的呢!”
金泰亨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一会儿才开口告辞:“阿姨,我要去学校了。”
“哎呀,快去吧!”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对方却又突然喊了他的名字:“泰亨啊!”
金泰亨转头。
“有空就请来家里玩儿吧!”那人笑的样子和郑号锡有五分像,她笑着说,“小时候你们爬树摘风筝掉下来你妈妈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让你过来玩儿呢,玧其又搬家之后号锡都好久没带过朋友回来啦!”
金泰亨呼吸一滞。他抿抿嘴唇,最终点点头,然后转身往外走。
石子儿摩擦鞋底的嘎吱声,灌木剐蹭小腿的莎莎声,鸟鸣穿透清晨的喳喳叫——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响。
院子里草木的清香伴随着泥土湿润的味道,他听见背后的人一声惊呼:“哎呀,山茶怎么都落光了啊!”
金泰亨反射性的回头,一眼看见院子里最中心处的山茶树已经只剩下暗沉的绿叶,茶树周边落满了山茶。
整朵的山茶整齐的落在泛着黄的草尖上,像一颗垂得过低而不慎落下的头颅,艳红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阳光照射下透出花瓣的殷红,如泣如诉,悲惋哀怨,却又像尚且不知道末日将至的人,犹自芬芳着最后的瑰丽。
昨天清晨的谈话跃入脑海,他看着那些落下的山茶动了动嘴唇,然后又立刻抿紧转身向学校的方向狂奔而去。
远方学校熟悉的铃声仿佛正顺着那条熟悉的小道飘荡而来,他追着那铃音在街道上狂奔,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幼年,手中书包的肩带是两根细细的尼龙线,连着两只迎风猎猎的鲜艳风筝,手牵手跑在他身前的两个人哈哈的笑声顺着丝线飞上云霄。
‘PLEASE DONT GO’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