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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   开宝七年十一月十五日,鄂州被破。
      宋军一鼓作气,拔常州,攻占利城寨。

      宫内,始终是慌了。
      平时内噤若寒蝉的太监们胆子竟大了起来,渐渐把我这个时日不久的皇上的威仪抛之脑后。
      在品愈发浅淡的银耳茶时我一抬眼,一个太监仓皇跪下,背后分明是原本镶在柱上的金丝。我不再理会,多扫一眼后便唤张泌一同出行。
      去的名叫了得寺①,寺内却只有两僧。几年前仍趋安定之时出游误入青龙山,饥渴交加下竟见此寺残骸。拾级而入,莲香异常,堂室小而无人。再呼唤数声,却有浑厚与嬉笑之音同时传入:施主是在寻我?
      待回头,只见有两僧人全是一样的装束:一者嬉笑坦腹,另一人怒目严肃。
      嬉笑者道:施主来此,自是有缘人。痴癫我观施主面相,却非寻常人氏。
      肃穆者接:世人来了得只有两种,一是有痴妄,二是有执念。不知施主是为何?
      我扶栏低笑:两位上师,在下来贵寺仅为讨一口饭吃。
      然后坐定喝茶,两僧互视一愣,皆失笑出声。
      临别时痴癫语气认真:施主若执意不说,贫僧无法开道。三年以后,我待施主前来。
      我欲言又止,一去便当真是三年。
      其实我不是不肯说,而是无法说起。苍生为何,社稷为何,李煜又为何。当日嗔圆指水为镜,道此处映照即为浮华三千。
      而我,也只不过是身在其中最平常的一滴,溶入万千无迹可寻。不是勘不破,而是不愿勘破。
      宁醉毋醒,这世俗仍是天上人间,唾手可得。
      今日再访,答案亦同。
      我拨丛而行,张泌紧跟其后,大叹吾主何必在此地野炊。
      寺中寥败,古松斑驳,久无香火,只有了得二字遒劲。
      嗔圆问我,施主今日不为求一迷津,是为何入寺?
      我执扇而笑,在下自然是为探朋友而来。
      张泌皱脸苦叹,两僧搔头,驳不得,说不得。

      张泌是逍遥公子,游迷于花丛之间。纵情诗歌,看柳腰曼舞,蛾眉凤眼,知我卿卿,词曲艳工,让人咋舌。
      第一日见我时我只道他才高。王总管通报之后我只懒懒而坐,手拥窅娘于怀。三月春光散漫,阳光却始终撒不进殿堂中来。龙椅轻轻一摸,已是冰冷一片。
      他进来后王总管缓缓退去,将门带上。我不愿放下手中柔荑,斜眯着眼,仔细打量不肯跪下的华衣公子。
      房内檀香炉淡了许多。我将龙袍挽起,推开窅娘。
      窅娘低头退下。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张泌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
      他一直昂着头,看着尘封已久的匾牌。
      上面有我明宗的亲笔手书:大公天下。
      半晌他才道:陛下,那块匾,真是太老太久了。那双状似轻佻的凤眼扫过,竟锐利如鹰。
      与世人所说的不同,他是一个犀利的词人。

      所以如我所见今日之张泌深锁眉头沉默不言,修长手指轻轻拨弄胭脂浸泡过似的清酒时,他也是一个会写“和笑道,莫多情”的洒脱又善感之士。
      殿宇外风凉,父皇派工匠特意栽种之竹疏影俊逸,张泌撑头坐于石桌上,绣有云纹的月白褂子带起,睫毛轻颤。
      然后他拾眸看我:陛下以如此饥渴之态看在下,在下惶恐无福消受。陛下多的是美人,为一人而断袖在下罪该万死以谢天下。
      清朗之音带出的冷淡讥讽之话却是他的真性情。我也随他坐下,拾了个杯子一当共饮。
      张泌道,重光,天下之大,能识我之人,仅有你而已。
      我当他胡闹,也将壶中酒倒入口中,张兄,朕也只有你一人,可折腰相交。两人对视,张泌笑意不减,豪气顿生,于是唤他拼酒。
      朔月冷冽如钩,醍醐酣畅,不知今夕何夕。
      将散发揽于脑后,伏在桌上的张泌早已睡回勾栏。我拉下竹枝,走至殷湖边。脸被烧酒灼得通红,人却愈加清醒。

      ①了得寺:本为瞎掐,后发现确有此事。不过入的是青龙山,访的却为大理寺=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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