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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所谓的自由远比期待短暂,仅持续了十分钟。
      阳光有些黯淡,当王洛出现在过道时,他微笑着,用手指推了推镜框:“若沁小姐,你总算出现了,请去大厅,评定人在等你。”
      我迷惑地望着蝶音,蝶音却只有轻轻地笑了笑。
      之后发生的一切我完全无法理解,只是被告知所有候选人都没有参加选举,选举无限期延后。
      过早选定夏丁叶的章壑一脸沮丧,赢得蝶音所有权的冯澎满是得意。沙发上另外一个人,一张温柔而帅气的脸,低沉的声线却是毫无情感,是输掉了自己认可的颜,退而求其次选择我,还是原本就认可毫无获胜机会的我,郑继宇的想法,不得而知。
      遗憾的是,我已经去过卫梓的房间,早无任何侥幸,惩罚履行时,我也将死去,我不是颜,结果显而易见。
      车行驶在小路上,窗外的世界好陌生,来的途中,只记得不透气的车内血如雨下,离开这里时,灌入车窗的风肆意抑住呼吸,胸口憋的缓不过气。
      车窗关上时,乱飞的头发混乱地蓬在那儿。司机专注地开着车,后座上,郑继宇悠闲地翻看着手中的报纸,我想不出半句可问的话,思考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
      冯澎和郑继宇居住在同一座城市,郑继宇允许我去找蝶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称之为自由,或许他也清楚,我并不是颜,没有囚禁的必要。
      崭新的身份证,完美的户籍,依旧是蓝白花纹的制服,作为郑家的养女,莫明其妙的就成为郑继宇的妹妹,重新过着看似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

      每周六清晨,冯澎会派人接我去蝶音住的庭院,除了司机,随行的还有年轻的管家——睦凡。最初,是郑继宇安排人送我过去,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此般状况。
      睦凡不太说话,普通的长相,属于那种看过就忘的类型。我时常怀疑这样安静的一个人如何能处理好冯家大大小小的事务。
      “需要三个小时车程,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见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睦凡这样说着。
      我连打了几个哈欠,头枕着柔软的靠垫,懒洋洋地缩在那儿:“蝶音人呢,她不和我一起过去吗?”
      “少爷和蝶音小姐在一小时前已经出发了。”睦凡坐在副驾驶座,拘谨地笑了笑,轻声解释道。
      “哎?那还真是无聊呢。”我厌烦地嘀咕着,可抗议毫无意义,没人理会我的不愉快。
      昨天傍晚接到睦凡的电话,冯澎突然决定这周带蝶音外出游玩,这个消息蛮惊人的,一直以来他都是把蝶音关在一小方空间内,不准她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仿佛她一碰到外面的空气就会消失不见。
      冯澎似乎在忌讳什么,三天两头频频换家庭教师,更别说让蝶音去学校。这和郑继宇的态度截然不同,郑继宇并不干涉我的生活,给予了大到离谱的活动范围。
      车在宽阔的道路上飞驰,蜷在后排,睡意正浓,骤然一个急刹车,头险些撞上前排座位,人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一辆红色跑车冲到前方,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郑继宇一步跨下车,大力关上车门,似乎很生气。的确,今天去血色广场的事情没有告诉他,如果他知道,铁定会不高兴,就像现在这样。
      传闻血色广场是可以检验颜的宝石真假的地方,虽说是传闻,但却是郑继宇限定的为数不多的禁止前往的地点之一。
      冯澎带蝶音去血色广场,同意我一同前往,又再三叮嘱不能让郑继宇知道作为交换条件,其意图再明显不过。不过我愿意装作什么都不清楚,宁愿呆头呆脑地跟过去,在选举再度启动之前,对蝶音不利的因素必须全部铲除,囚禁蝶音的冯澎,不可原谅。
      “马上回去。”郑继宇板着一张脸,一把将我拽下车。
      我努力挣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目光:“我今天必须去血色广场,非去不可。”
      郑继宇不耐烦地用脚尖拧了一下地面,突然话题急转,话语不太连贯:“T大……T大经济系寄送破格录取通知书过来了……所以……只要考试结束……”
      “T大的经济系,一直很想去呢。”我笑了,只是心里有些空,“谢了。”
      身体稍稍往前倾,抱住面前这个缄默的男人,虽然年龄比我大好几岁,比起睦凡,骨子里却总是透着一股孩子气。我并不讨厌他的不成熟,恰恰相反,应该是很喜欢吧,无论他的帅气,任性,体贴。
      他的宽容让我不必过着蝶音式身居囚笼的生活,我没想过离开颜村后的日子可以如此轻松自在,我明白自己没有时间去奢求更多,此刻的所有已经很满足了。
      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紧握的东西塞进他的外套口袋,转身走回黑色轿车,开门前,最终还是犹豫地偏过头望着他笑了笑:“我……等我回来……大家一起庆祝一下吧……录取通知书……”
      车绕过郑继宇的红色跑车,朝着前方开去,我不敢回头看,我的路只能往前,退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前往血色广场的路异常漫长,途中好几次,视线都不自觉地飘向后视镜,明知道什么也不会看到,却一直无聊的在看与不看之间挣扎,直至脸色腊白,难得的有些晕车了。
      车速渐缓,睦凡多少有点担心:“若沁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我想回去,这样的话怎么说的出口。我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困,快过去吧,别让蝶音等久了。”

      到达血色广场的时间比预定多出了一个半小时,中途,车似乎停下来过,可我一路都睡得迷迷糊糊,没去管发生了什么。
      血色广场面积不算大,一块平整的土地铺上条状红石,每十步有一座人形石雕,石雕没有头,双手覆盖在脖子断口处。血色广场检验宝石的方式听起来很荒诞,真正的宝石出现时,那夜,广场上的石像会长出头来。
      传言有许多版本,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血色广场代表真实,石像用以检验真伪,于是来这里的人骆绎不绝,询问学习前途,亲朋好友,金钱爱情,各式各样的提问应有尽有,把未来用以占卜,着实可笑。
      血色广场左右两边各有一家六层楼的旅馆,旅馆生意非常火爆,冯澎却为我和蝶音都安排了单人间,睦凡应该想了些办法才能完成冯澎一时心血来潮的要求吧。
      胃依旧有些难受,睦凡送了食物来房间,没吃两口就觉得索然无味。倚着窗往外看,血色广场全景尽收眼底,广场上人来人往,其中也有两抹熟悉的身影。
      蝶音挽着冯澎的胳膊漫步在广场上,乍看之下,似乎与普通的情侣无异,若不是早就清楚蝶音忍气吞声,若不是早就明白冯澎心怀不轨,我或许真的会把他们看作是平常的恋人在外出游玩。
      蝶音喜欢郑继宇,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她并没有打算对我有所隐瞒,然而真话却比谎言更加伤人。我欠蝶音的太多,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她能过得很好,若是这份幸福要用郑继宇交换,我的退出,不情不愿。
      一下午都提不起精神,担心今夜石像会长出头,又暗笑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烦闷至极,独自一人来到血色广场,万里无云的天空风云骤起,眨眼暴雨倾盆,人群散去,我却不想离开。
      路过一尊石雕时我停下了脚步,它与其他石像不同,双手并非捂住脖子,而是向上停留在脸的位置,身体向前倾斜,犹如掩面哭泣,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雨水打湿了红石,暗红色的水流沿着地面的坡度往低处聚集,我伸手拉住石像的一只手指,它的宽度是我手指的三倍,电闪雷鸣中,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传入内心深处。
      “颜的候选人:夏丁叶,清理程序已结束;颜的候选人:寒若沁,进入除名惩罚阶段。”
      心里一惊,拔腿就跑,脚却牢牢地定在原地,闪电映亮了面前的石像,话语沿着接触的手指进入身体:“卫梓的宝石不在这里,你把宝石拿去了哪儿?”
      右眼一阵剧痛,被抽空般钻心的痛,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混在雨水之中,分辨不出。原来传闻还真是煞有其事,宝石确实不在这儿,怎么可能让冯澎诡计得逞。蝶音的宝石我今早藏在郑继宇的书房里了,而我的宝石,几小时前,我把它放进郑继宇的衣服口袋,当礼物送了。
      血色广场没有宝石,真的假的都没有,石像不会生长,今夜没有奇迹。
      忘了何时放开拉住石像的手,忘了何时身后出现了一个人,撑着伞默默地站在那儿,用伞挡住全身湿透的我,自己却淋得和我一样。睦凡总是这样安静,却又这样令人安心,若是在遇到郑继宇之前遇见他,我应该会喜欢他,只是时间很残忍,总会让人介意先来后到。
      “若沁,”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可以让我来保护你吗?”
      我笑了,这句话来得太迟,除名的惩罚,剩余的日子屈指可数,没必要再把未来挂在嘴边了。
      “抱歉。”这是唯一的答复。

      忽然的一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傍晚,雨停了。
      晚饭后,冯澎拉着蝶音去广场,急不可耐的神情让人厌恶,我不急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约莫二十米的距离。
      天色渐晚,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走累了,冯澎和蝶音就在广场中心的石像旁坐下来休息,我站在不远处,只是站着,看着,静静地等着,等待时机的来临。
      凌晨,寂静的血色广场。动了动僵硬的脚,紧握铁锥的手,温度退去,指尖麻木而冰凉。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向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举起手,闭着眼,用尽全力刺下去,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手被巨大的撞击震得发麻,这才睁开眼,可视线里哪有冯澎的影子,石像被铁锥凿出了深深浅浅的小坑,微微泛白。
      脑中嗡嗡作响,脸被飞溅的碎石划出两道细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徐徐散开。
      也许是我困了,思维不连贯,视线也模糊的厉害,今天几乎一直头晕。按住发胀的太阳穴,铁锥落在地上,不想去捡,摇摇晃晃地走向旅馆。
      就在快要走出血色广场时,广场正中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尖锐的声音划破漆黑的长夜,我条件放射就往回跑,蝶音应该和冯澎在一起,他们去了哪儿?
      石像一角缩着两名吓坏了小女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广场上所剩无几的三四个人在我达到之前就已经来到这儿。不远处,蝶音浑身是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我愣愣地往前走,无法思考,跪在蝶音身旁,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话哽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多久之后,才从嘈杂的人声中听清楚一句话:“她没事的,不要太难过,救护人员马上就到。只是……”
      “只是?”我机械地扬起头望着这张陌生的面孔。
      “只是你的另一位朋友恐怕已经……请节哀顺变……”
      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咯噔一声,世界空白一片。不知是谁将冯澎钉在石像背后,他浑身血洞,那些伤口尤似铁锥留下的痕迹。手一颤,不自觉地放回衣服口袋,立即像触电般缩了回来,熟悉的冰凉触感,那是我方才丢掉的铁锥。
      我抓住头发,扯到头皮疼痛不堪,还是觉得呼吸困难。
      不……不是我……我还没有……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不……这不可能……
      如果不是我……那又会是谁……是谁……
      极度混乱,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人,睦凡揉了揉我抓乱的头发,轻轻搂住我的肩膀,他清楚什么时候适合询问。
      片刻的沉默犹如世纪般漫长,眼前忙来忙去的人晃到眼花,我猛然推开了睦凡,朝广场更深的黑暗跑去。
      跑到筋疲力尽,脚下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下巴撞在地面,手掌也磨破了皮,仰面躺在地上,望着黑色的天幕,幽幽的声音自地下飘入耳朵:“寒若沁……寒若沁……”
      连打了几个寒战,迟缓的思维还未能考虑出下一组动作,脖子已经被石环卡在地面,手脚随之被禁锢,活像实验室钉在板子上等待解剖的小动物。
      一侧的石像动了起来,伸出手掌正对我的脸盖下,手掌的温度很烫,烫得吓人,脸灼伤了,我几乎能感觉到透亮的水泡接二连三往外冒。而我只能一声接着一声拼命叫喊。
      直到一人拉住我的手,情绪失控地叫着我的名字。朦胧的细缝里,平日处事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方寸大乱。

      特护病房,刺鼻的药水味,飘忽不定的意识,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纱布,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护士们聊天,说了些什么全脸重度烧伤,无法医治,富家少爷遭惨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之类的话。
      心里空荡荡的,脸已经被取走,这一生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是时候放手了。
      从没完没了的昏睡中醒来,郑继宇正坐在床边,他明显瘦了,下巴上还有扎手的胡渣,无精打采的模样令人心疼。
      “……答应……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我有气无力地挤出话语。
      郑继宇点了点头,双手握住我的手。
      “……一定……要答应……一定……”
      他又点了点头。
      “……蝶……蝶音……拜托你了……好好……照顾她……”
      他明显一怔,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委屈的音调让我愧疚不已:“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我不知如何回答,退出已是我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不要追问,也不要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会不忍心。
      停了一会儿,郑继宇加大了握住我手的力度,将我的手放在胸口:“我一定会找来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微微点点头,通常故事里不幸的主角总会在最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可惜,那只是故事,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
      “……谢谢你……哥……好好保护……蝶音……”
      有时候认命是必要的,服从表面的身份,服从命运的安排,这样或许可以过得轻松一点儿,尽管满心不舍。
      郑继宇默默地看着我很久很久,最后无奈地垂下头。

      蝶音开始进出郑家,以郑继宇女朋友的身份,当我结束日复一日难以忍受的手术回到这个家静养时,她几乎都要以女主人的身份来迎接我了。
      这样就好。
      蝶音保护了小时候的我,用家这个温暖的词,如今,我寻的一处安身之地,也应该同她一起分享,有福同享,应该是这样吧,可是为何心会难受。
      当睦凡以我男友的身份来家里吃饭时,饭桌上所有人低头不语。我不是要逞能,也不是要刺激谁,只是希望他们明白我过得很好。
      手术还在继续,永无止境,我不敢照镜子,没有勇气看见自己,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感谢睦凡的怜悯,他拒绝了郑继宇的经济援助,坚持自己为我支付已有的和即将会有的手术费。
      我说,这笔钱当我欠你的,等我工作后赚钱还你。
      睦凡笑了,说如果能累计到一生也还不完该多好。
      原以为生活这样磕磕碰碰地走下去,走到终点也不错,可惜,惩罚并没有结束,仅仅是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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