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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挑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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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朝上,果真如宁昀初所言,在萧瑜甄选人手时,宗道仁也提出了自己的推荐人选,其侄宗庆礼。两方明枪暗箭地争夺起来,最终萧瑜讨了和解,以杨宇为首,宗庆礼为副,彼此便再无怨言。下朝后,杨宇倒是明理得很,先去与宗庆礼打了声招呼。这宗庆礼跟在宗道仁身后,见杨宇前来,先是看了看宗道仁的脸色。宗道仁瞥了他一眼,他便与杨宇客气应对。宗道仁在一旁含笑相对,还请杨宇多多照料宗庆礼。这自是客气话,杨宇也心知肚明。
三人其实话不投机,便要散去,此时忽有一温润之声远远传来:“杨兄。”
三人循声望去,正是宁昀初。正见他与一众人告别,冲着杨宇微微一笑,缓步走上前来。杨宇与宁昀初相交不深,宁昀初一直在京中,而杨宇在地方呆了几年,直到这半年来才偶有交谈。但此次举荐杨宇有宁昀初的大半功劳,故而杨宇虽然吃惊,但仍对宁昀初心存感激。况且宁昀初为人友善,朝中许多人受过其恩惠,更重要的是,宁昀初受宠,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宁昀初走上前来,对杨宇略一颔首,又对宗道仁行了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宗大人,丝毫没有日前的争锋相对。宗道仁仍是回以一笑,嘴角微勾,看这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叫过宗大人后,仿若不曾看见一旁的宗庆礼。而这宗庆礼见宁昀初前来,正是挺直胸脯、面色微红,还小心扯了扯襟前的褶皱,双手握紧,等着与宁昀初打声招呼。哪知宁昀初仿若不曾瞧见他半眼,便与杨宇攀谈起来,谈的内容还是恭贺他此次接下重任,愿他不负陛下所托,从头到尾,似乎全没发现宗庆礼的存在,且话语里的意思,也将宗庆礼完全排出了此次赈灾行程。
宗道仁听着笑着,看见宗庆礼的神情自期待、惊疑慢慢变得失落、愤恨。他微微皱了皱眉,盯了宁昀初一眼,见他与杨宇相交甚欢,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番异样。宗道仁慢慢挺直腰杆,看着宁昀初人畜无害的笑脸,反觉愈发有趣。
果不其然,两人聊了好一阵,宁昀初才似刚刚发现宗庆礼,但也仅对他礼貌一笑,便拜别二人,与杨宇一同离开。
待这二人离去,宗道仁看了宗庆礼一眼,见他仍眼巴巴地望着宁昀初的背影,便道:“庆礼,你在看什么。”
宗庆礼忙低下头:“没什么……”
宗道仁微微垂眸,伸手拍拍宗庆礼的肩膀,“你别忘了,他是什么人。”
宗庆礼忽然抬头看他,目露疑惑。宗道仁见他不曾领悟,又道:“那些家的小姐我可以许给你。这一位,便不要肖想。”
宗庆礼闻言猛地面色一阵涨红,支支吾吾着:“大伯、你、你说些什么……宁大人、可是宁大人啊……”
宗道仁睨了他一眼,见杨宁二人已然离去,仍告诫着:“你知道就好。”
宗庆礼虽然心里明白,但终究念念不忘。他比萧瑜小上两岁,幼时便是萧瑜的陪读。而萧瑜亲近宁昀初,是全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且少年心性,总把这些宗家子弟抛得远远。那时总是萧瑜跟在宁昀初身后,萧弘挂着鼻涕跟在萧瑜身后,而一干宗家子弟各顾各的打成一团。
哪知这宁昀初越长越俊、愈发丰神俊秀,一双鹿眼经时光打磨,明亮清澈、淡然如水,与素来倨傲的萧瑜一同,常常似一对刚柔并济的璧人。宗庆礼不知是被这美色还是才气所吸引,常常对宁昀初心驰神往,因而才肯听从宗道仁的调遣,入朝为官,想着能与宁昀初上朝下朝,也是一桩美事。但他志不在此,政绩平平,生意倒是做得风生水起,开了不少酒楼商铺,赚得盆满钵满。
此次治水赈灾一事,他亦是听从宗道仁派遣,哪知在朝堂上竟与宁昀初有所冲撞。他虽不在乎为首为辅,但宁昀初方才对他的举动,分明是有所不满,甚至带有鄙夷。就是他切慕宁昀初多年,此时心下也有所不平。
故而下了朝,他便在家郁郁寡欢。第二日早朝亦是如此,宁昀初与杨宇一同下朝,二人浑然是一只队伍。宗庆礼心中愈发不快,路过两人身旁,杨宇向他打招呼,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宇微微一愣,冲着宁昀初一笑,“我可是说错什么了?”
宁昀初笑道:“此人不必多加理会,他……”
他欲言又止,低头笑了笑,反而勾起了杨宇的好奇心。
“怎么?”杨宇见他话里有话,忙道,“宁兄若是知道些什么,还烦请告知我,也好让我做个准备。”
宁昀初听他言辞恳切,便微微地笑了笑,贴近杨宇身旁轻道,“此人无甚嗜好,只是喜欢各家好女。这各家女儿,谁不想嫁个好夫婿。从的便罢,那些不从的……”
他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言。
杨宇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凝重,沉默了一阵才对宁昀初道:“多谢宁兄提点。”
宁昀初看见他的神情,心中已有计量。两人交谈了一阵,来到宫门口,宁昀初目送杨宇骑马而去,他自己则坐上马车,靠进车上松软的枕芯里,一只大手来回摩挲着近日来又鼓起不少的肚腹,长长出了口气。
当天傍晚,宗庆礼从家里出来,到了一家酒楼,招了几个姑娘纵情声色。一直喝到天黑,宗庆礼面色通红,酒气熏天,正要再喝下一人喂上来的酒酿时,房门忽然打开,一人踏了进来,又顿住脚步。
宗庆礼醉醺醺地转过头来,见来人并不熟悉,正要破口大骂,哪知那人奇道:“杨大人不在这里吗?”宗庆礼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又连声道歉:“走错了走错了,实在对不住。原来杨宇大人和宁大人不在这间。”说罢便返身离去,连门也未关。
宗庆礼听到杨宇的名字和那一声宁大人,顿时一个激灵,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人叫道:“别跑!你给我站住!”叫着喊着便追了出去,见那人绕过一个拐角,宗庆礼紧随其后,一拐弯,正见宁昀初与杨宇二人站在对面阑干前。杨宇正看向另一方,而宁昀初望向宗庆礼出来的这一方,正好与宗庆礼打了个照面。
“嗯?那不是宗庆礼吗?”
杨宇闻言,立刻转头过来,就见对面灯火通明的走廊上站着衣衫不整、面色通红的宗庆礼。宗庆礼一见二人,顿时转身就跑,杨宇看得一头雾水,与宁昀初对视一眼,各自摇头低笑。
两人又站了一阵,宁昀初忽然打了个喷嚏,扶着阑干身子也有些不稳。杨宇见状忙扶着他坐下休息,又道:“天色已晚,宁兄身子不好,我们这便回去吧。”
宁昀初道:“也好。”便要起身来,可这时脑中一阵眩晕,四肢顿时乏力,肚腹又沉重得紧,这下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杨宇见他孱弱至此,便道:“我去将披风取来,你在这儿稍做休息。”
宁昀初应了声好,仍紧紧闭着眼睛无法睁开,手抓着阑干休息了一阵,听杨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又有一人的脚步声慢慢传来,再是一双手扶上了自己的手臂。
宁昀初本以为是杨宇,但又心觉不对,这脚步声分明是从相反方向走来,而且来人一股酒气。他立即睁开眼来,正见宗庆礼满脸通红地站在身前。宁昀初一惊,慌慌张张地要站起,偏偏这时手脚发软,他还未起来,便顺着座位滑了下去。宗庆礼连忙搀扶,仍是扶不住宁昀初,让他一下摔坐在地上。
宁昀初腹中轻轻一颤,随即腿上一冷,这下虽然不重,但他此刻慌乱受惊,也使得他紧紧捧腹,吓得面色惨白。还听宗庆礼忙不迭叫着:“宁大人!宁大人你没事吧?宁大人?”又着急扶着宁昀初起来,可又不知如何下手。
这时杨宇恰好拿着两件披风出来,见宁昀初坐在地上,而宗庆礼正对着他又拉又扯,乍一看,却似宁昀初被他推倒在地,而宗庆礼还要对他动手。
杨宇当即喝道:“住手!”
宗庆礼闻声转头过来,见是杨宇,还未说话,便被杨宇一提背心,跟只小鸡似的被丢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杨宇将宁昀初小心扶到阑干旁坐下,见宁昀初并无大碍,又转身瞪着宗庆礼。宁昀初捧着肚腹慢慢喘息,看这杨宇对宗庆礼怒目而视,他一抓杨宇的衣袖,低声道:“算了吧……”
这一声“算了”,又岂是真当算了?
杨宇顾及日后,不好当场发作,那一下已摔得宗庆礼趴在地上,他也不再多言,扶起宁昀初下楼去。
宁昀初被杨宇扶着走了一阵,只觉腹中隐隐有些坠痛,向来安静的小儿也不安分地在腹中动作起来。宁昀初心道摔的那一下恐怕是动了胎气,可在这节骨眼上,成败自此一举,又岂能轻言放弃?
杨宇听他呼吸渐重,见他额上也隐约冒出汗珠。他便停下脚步,让宁昀初歇一歇,还关切道:“宁兄,你是不是哪里被他伤着了?实在不行,我便背你回府吧!”
宁昀初急急喘了口气,一手紧紧托着披风下沉隆的肚腹,咬咬牙擦去额上的汗珠,仍是道:“没事……只是走得急了,有些跟不上。”他又望了望四周,朝着杨宇自嘲笑道:“我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不如走那条捷径,离我府上更近一些。”
杨宇本不知他府邸何处,心中还是担心宁昀初,便随着他的指示,拐进一条巷道。
这时天色已黑,巷道昏暗,只有零星几盏红灯挂在房前。冬夜寒风凄凄,吹得人噬骨透凉,杨宇扶着宁昀初走在路上,听他呼吸声渐渐沉重,脚步也愈发缓慢。忽听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同时冷风也吹得紧迫,吹得街灯摇摇晃晃,光影缭乱地投在地上。
杨宇立即停下脚步,听宁昀初低低痛哼起来,又见他一手一直捂在衣下,身体也摇摇欲坠。杨宇道:“宁兄,我背你吧!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你有什么痛忍着些!”说着,不等宁昀初回应,便将他背起,感觉他身体倒轻,可是肚腹处却圆圆鼓鼓的,有些结实地顶在自己背上。杨宇顾不了许多,背上宁昀初便一阵疾走。
宁昀初伏在杨宇背上,微微睁着眼睛,感觉腹痛时有时无,发作起来整个小腹都紧紧地绷着,一旦松下,却觉那痛还在身上渐渐蔓延。他轻轻喘着气,听着杨宇的呼吸声,勉强提着口气:“杨大人……”
这条大街颇长,杨宇背着他一路疾走,也才走了一半。杨宇托了托宁昀初的身子,应着:“怎么了?”
宁昀初慢慢闭上眼睛,这时一阵月光照来,将他的额发照得一阵发白。
“杨宁杨侍卫,是你的胞弟吗?”
杨宇顿了顿,道:“是啊,他是我的胞弟。陛下信他,封了他侍卫总管。这小子,虽然面上不讨喜,但心里快活得不行。他还常常提起你,说宁兄……”他止了话,用一阵笑声带过。
“什么……”
杨宇笑了笑,道:“他说,宁大人这样玉做的人,日日被陛下这样吼着骂着,要是哪天碎了,他可会伤心死。”
宁昀初满头虚汗,连个笑也做不出来,只极轻极轻地道:“你们两兄弟,都是好人……”
这时风吹得紧,杨宇不曾听清,便未回应。宁昀初勉强睁开眼睛,见长安街已走了大半,便道:“杨兄,放我下来吧……我、我好一些了……”
杨宇道:“我还行!”
宁昀初又说了一次,他这才放宁昀初下来,可他看宁昀初的脸色,根本没有好一丁点,分明是更坏了。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忽听一角落里一声低喝:“上!”
杨宇转过身来,就见一个斗大的麻袋从天而降,将他罩在里面。他立即挣扎起来,这时一阵乱棍落下,打在他手脚上砰砰直响,来人还喝骂道:“给宗大人出气!”
杨宇一听,顿时发作起来,在黑暗中抓住一人手臂,对方顿时又踹又打。杨宇力气极大,一双手如铁钳般抓住那人,借着那人的力气站起身来一个扫腿,竟也踢倒几人。这时远方忽有人喊道:“什么人!站住!”便听一阵盔甲跑动声传来。
杨宇心道应是巡逻队来了,更是死死抓住那人,加上那声“宗大人”,他犹然是个傻的也猜得出这是宗庆礼派来的打手。要是他抓住此人,不怕他宗庆礼死咬不认!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这点,愈发挣扎起来,听着巡逻队越来越近,逃生心切之下,竟要逃出杨宇的手臂。杨宇见他要跑,索性扒开对方衣袖,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胳膊,用力一划!对方立即尖叫起来,随即杨宇感觉头后一阵冷风吹来,脑后嘭的一声,顿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迷前他还想着:宁昀初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