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天下》于曦河

58、第58章：百菊宴（3）

　　陆庸道：“我听说日前谢尧跟陛下请旨，邀秦王上京，商议儿女婚事。”

　　“儿女婚事？”

　　“殿下忘了？当年谢尧点名要你与谢文雍为妾，先帝曾与谢尧有过一言，定了令妹与谢文雍为平妻。”陆庸道。

　　这么一说，秦宓是想起来了。那年给谢尧设的接风宴上，的确有这回事。可这仅仅是当初先帝的推脱之词，为了拉拢秦国，壮大势力，谢尧竟也不顾树大招风，势大招忌，竟当面与萧品欢禀明此事，搬上台面。

　　“秦王那边什么意思？”秦宓问。若是秦王聪明，就应当知道，热灶添柴，小心火大灼了自己。

　　陆庸道：“秦王已经携女北上。”

　　呵。

　　既如此，他还挺满意秦宜这门婚事了，秦宓笑了笑。

　　陆庸见她笑而不语，不知何意，却见她脸上的笑越来越冷，越来越讽刺，远远的听她小声自言自语道：“从小那么宝贝，做个平妻，你竟还觉得挺好？”

　　陆庸走时，已近黄昏，秦宓吩咐了厨房做了几张席面，主客一桌设在堂上，下人们几桌设在耳房。也算应应这重阳节气。

　　秦宓早早的吩咐人去园子里接了赵度过来，如今邵琛跟着萧辞里去了濡州，园子里竟只剩他一个人住着了。尽管萧品欢允了他跟在邵氏兄弟俩身边学习武艺，但邵珂自统领禁军以来，身上的责任重大，形势日渐严峻，已无暇分出时间教授他。只把他扔在禁军营里，日日出操锻炼，秦宓看着倒是结实了不少。

　　姐弟俩正欢喜的拉着手说话，加菜吃饭。这时候门上小子来报，说是御史之女卢氏前来请安。

　　素月跟素水今天是一同跟着秦宓进宫赴宴的，素水尤其讨厌这个卢玉漱。只见她小声嘀咕道：“怎么狗皮膏药似的，没个完。”

　　一旁的素月斜了她一眼，示意不可多话。

　　秦宓允了通报，没过一会儿半盏茶的功夫，卢玉漱便款款而来。进了朗垠堂，令侍女捧上礼盒，福身下拜。

　　秦宓搁了筷子叫起，许她坐在正堂上左手那排宴客的茶座上。便回过头来给赵度剔着这金秋正肥大闸蟹，抽空朝她那边望两眼，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卢玉漱闻言又起身下拜道：“玉漱来谢今日宴上公主相帮之恩。若非殿下今日出手相助，玉漱恐走不出这皇宫。”

　　秦宓扬手笑道：“快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挂怀。”说着把蟹钳里的蟹肉剔了出来放进一只净碟里，推到了赵度面前。赵度已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自然不用秦宓这样娇宠投喂，只是赵国地处内陆，所辖之地多沙石，少河流。非达官显贵平时可看不见这玩意。赵度少时因母而失宠于赵王，自然也没怎么吃过。

　　可当赵度欢喜的拿过那一小碟净肉，却听见茶座上的那女人说：“早听说公主与赵宁侯关系亲近，形如姐弟。今日看来，公主待赵宁侯可真是好呀。”

　　本是夸赞秦宓如今得封高位却依然对当初同为质子的赵度亲近，所谓富贵不能淫。意思是说人有了钱财地位之后，意志本性没有改变的意思。可在赵度听来确是说他一味地沾秦宓的光，从前得她庇佑，如今更是不要脸的往上贴。

　　秦宓倒没注意，赵度则小脸一垮，说什么也不肯吃了。菜还没上全就执意要回容定园。谁劝也劝不住。无奈，秦宓只好吩咐素水将赵度送回园子，然后简单的和卢玉漱聊了几句便索然无味的回了寝阁。

　　素水没吃上几口菜，秦宓便让小厨房给她留了几道素日里爱吃的，在灶上热着等她回来再吃。素水裹紧了外裳冷吼吼的回来一看，只见自己房间炕上的小几上摆着她最爱吃的水晶肘子，油焖茭白，还有竹笋鸡仔汤。两眼一花，来不及吃上一口便蹬蹬的跑到了秦宓寝阁去。

　　秦宓还没睡，正倚在那张楠木漆金拔步床的最里面捧着一封奏折看，被窝外面也摆了一大圈奏折。她抬头见素水急匆匆的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放下手里的折子，坐直了身体。却见素水满眼泪花的朝她床上扑了过来，弄乱了身下的一片奏折，揽着秦宓的手臂哭道：“郡主！呜呜呜呜~你对素水太好了！可感动死我了啊~”秦宓一听，不禁一乐，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一只手拍着素水的背道：“诶呀，我的傻姐姐！你怎么还哭上了！”

　　一边乐一边哄着素水，与闻声匆匆赶来刚进门的素月对视了一眼，后者明白过来情况之后先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然后赶忙过来从秦宓床上拉走素水，一边拉一边唠叨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公主是主子，不可这样不分大小的亲近。再说了，你怎么还称主子为郡主呢！”

　　秦宓看着被拉下床去的立在一边站好的素水，笑道：“诶呀，你说她干什么。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呀，喜欢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心都在我身上，这就够了嘛。”

　　素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叫顺口了嘛，最早咱们就是郡主长郡主短，郡主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样样都记着，一时半会怎么改得了？”

　　“你还强词狡辩！”

　　秦宓笑道：“诶呀，你快别说她了。快回去吃饭，把那碗竹笋鸡仔汤都喝了，身子暖暖的好睡觉。”

　　素水高兴地应是，可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秦宓，撅了噘嘴，下定决心说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那个卢玉漱真讨厌。一次两次的巴着主子不说，今天还那样说话。”

　　素月刚要训斥她不要多嘴，却见秦宓挥了挥手制止，问向素水：“她今天哪样说话了？”

　　“她就说什么公主对赵宁侯好什么之类的，奴婢今天送赵宁侯回去见他一直紧紧攥着小拳头，一副立志远大的样子。还有，今天宴上太后娘娘说要做主谢灵姑娘和炎王殿下的婚事时，公主您还没说什么，她倒是把茶盏打翻了，露出那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秦宓回想起来，今日宴上她虽然面上镇定，但心里也是因谢纨突然投下这颗大石头而波涛汹涌。无暇再关注别人，若卢玉漱真如素水所说，八成是因为萧辞里杀了谢广三百府兵之事。想来她定是恨极了谢广，但偏偏这人有兄姐二人擎天相护，谁也奈何不得。而此时突然出现了的萧辞里，怒杀三百府兵，血拖十里长街。给谢广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虽未伤其性命，但的确大大的压制住了谢广的气焰。

　　在备受欺凌的卢玉漱眼里，他大概是个英雄吧。

　　“主子，主子！”

　　秦宓一时想出了神，被素月连声喊回思绪。素月有些担忧道：“奴婢认为，这个卢玉漱心无城府，连德顺郡主都能将她激的口无遮拦，当众说出那样大不敬的话。不仅有胆无谋而且行事鲁莽，她没想过如果今日殿下不相帮与她，一旦太后发难将会累及家人这样的后果。所以对于主子您来说，此乃为些许小事，你不要太伤神了。”说完还用手肘捅了捅一旁愣怔的素水。

　　素水听完素月这样一通分析，也觉得有些道理，自己竟然是太多虑了些。又看着秦宓刚才那样一番出神，这时也只好开口劝道：“素月说的对，公主你可别听奴婢瞎说钻了牛角尖，此等微末小事，奴婢们都给你防范着呢，且让她翻不出多大花样来。”

　　秦宓恢复笑容，道：“我哪里就伤神了，你们两个也太小题大做。诶呀，快走吧，夜里风凉，赶紧去休息。素水吃完过来上夜的时候也在外间盖好被子，不要着凉。”说着，好说歹说劝走了她们两个，素水回房去吃饭，寝阁里一时没留人侍候，秦宓走到窗边，悄悄地开了半扇，已经有些刺脸的寒气扑了满怀。她看着万里无云的夜空，月很亮，照的庭院如白昼。可她却突然想起一句诗吟了出来。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她感觉她真的和他分开好久好久好久了。

　　谢尧已经准备常驻帝都上炎，与京中众臣便开始了常来常往。子女们也与京中的公子哥儿贵小姐们广交结识。谢尧虽子女众多，但长成人的却不多。最倚重栽培的是早就封了世子的谢文雍。是早逝的元妻所生。而谢毓是后续的嫡室所出，谢灵是一并娶进门的妾室所出。剩下的都是老儿子闺女们，皆尚不满十三。

　　自从百菊宴后，谢毓遍邀京中名门淑女，插花品茗，吟诗作对。不请秦宓意料之中，却没想宴宴也没见谢灵。倒是请过卢玉漱几次，估计也是想奚落于她，她推了几次，后也便不请她了。

　　也是她日日都来公主府请安，赖在这里，谢毓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各自相安，暂时作罢，百菊宴也就算是揭过去了。但还有一人，秦宓有些摸不准，最终到了九月底的时候，贵妃终于给她下了贴邀她舞凤宫中一叙。

　　这日上午下了朝，秦宓便转头进了后宫，朝着舞凤宫过来。舞凤宫在掖庭之内仅次于皇后的玄凤宫，故而自然奢华无比。王萋素来喜欢金玉，如今当今陛下的后宫里她一人独大，这舞凤宫更是被她装饰的华贵无比，所有的窗户都是用的金丝楠木，四角都镂着繁复的花纹，屋内摆设一律都是玉器，就连那头顶上的六角宫灯都是黄金底座，下坠翠玉坠子。

　　暖阁西炕的炕桌上摆着一只青玉嵌红宝石炉，里面燃着花梨香，正袅袅的腾起烟雾。王萋的大宫女兰儿正给秦宓端上来一盏刚沏好的太平猴魁。王萋坐在炕桌的那一边，笑吟吟的看着秦宓喝茶。秦宓刚饮了一口便夸赞道：“真乃好茶呀，就连臣一贯偏爱酒也能品出这盏猴魁不一般。”

　　王萋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道：“好喝你就多喝两盏，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我让兰儿给你拿上两饼。”

　　秦宓心想这圈子兜的可真大，巴巴请她过来却只是一个劲的笑。好呀，看咱们谁沉得住气。只见她笑道：“这猴魁最是安徽境内太平县的最好，为尖茶之极品，久享盛名。臣听闻这中丞大人家有个门生是安徽人，诗书都极好，只是今年科举中发挥的差些，取了个三甲第十一名。嗯……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