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和恋人成功地分手》越韫

14、014

　　医生说的一点没错，晚上我的体温反反复复升了好几回，身体的高温折腾得我近乎一夜没有睡好。

　　半夜还起床吐了一次。

　　钟虞一宿都没有合过眼，就不停地重复着给我擦汗，换降温的毛巾这些琐碎的小事，我吐了之后也是他帮虚弱到动弹都成问题的我换上干净衣服，清理掉地上的狼藉。

　　我一次次地睡过去，然后又一次次地因为身体上的难受醒过来，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眼皮发烫，呼出来的气息都灼人。

　　喉咙如同吞下了一斤炭火，刀割一样。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外面天色蒙蒙亮，我才终于能够沉沉睡去。

　　因为生病，我本来就算不上太好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期间冲钟虞发了很大的火，好像还说了一些特别过分的话。

　　至于为什么说是好像，这是因为以上都是我对于昨晚模糊的记忆，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我的烧已经完全退了，前几天欠下的觉也一次性补足了，除了还有些脱力和虚弱以外，整个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清气爽。

　　医生在帮我做出院前的最后一次检查，钟虞就站在一旁唇角微勾地注视着我，风度翩翩，衣冠楚楚，完全不像是一个忙碌了一夜没睡的人。

　　看着他，我内心莫名有些复杂。

　　我虽然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我也不是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被人这样一心一意地对待，说心里没有一点动容是假的。

　　自从高中相识，我们还是普通朋友时，钟虞就一直担任了一个照顾我的角色，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从友情变质成了爱情，我没问过，他也不说。

　　但他对我不求回报的好，一直都没有改变，哪怕现在我提出了分手，也是如此。

　　也许我当初喜欢上他的契机就是因为这份感动吧。

　　可是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再强烈的感动，也终究是无法支撑一辈子。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待医生宣布我可以出院之后，我就跟着钟虞回家了，离家短短几天我就把自己作进了医院，气短了一截的我也不好意思再提出不想跟他走，这种现在听起来很**的请求。

　　虽然只在医院待了一小段时间，可在度过了痛苦的生病时光之后，踏出医院的大门的我有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和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相比，外面的空气清新到让人想要流泪。

　　钟虞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些医院开的药和他昨天从家里带过来的一些生活用品，他一点忙也不让我帮，我只好两手空空地走在他身旁。

　　这家伙两手都提满了东西，却还可以走出一种T台的气质，回头率超级高，这让我不得不再次感叹一遍这人和人的差距果然真TM的大。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昨天经理不在公司，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貌似还没有请假。

　　那个万恶的资本家可不会管我有没有苦衷，只要被他找到一点机会，这个月的工资TMD又要缩水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仿佛在滴血。

　　“对了，我已经跟你们经理打过电话，帮你请了病假。这三天不包括在规定的假期里，你就在家里休息，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就在我自怨自艾自己的悲催时，钟虞就好像已经看到我的内心活动一样，侧过头露出一个让我安心的笑容。

　　本来还心心念念着工资卡上的数字的我闻言一愣。

　　**，三天？！

　　那个经理居然会给我批三天假？

　　我有些凌乱看着钟虞，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现在的我特想抓住他整整齐齐的衣领狂摇，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办到的？

　　不过再想想，这人可是钟虞，这世界上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吗？虽然不知道我们经理为什么会这么给他面子，但钟虞这家伙一向都不能用常理度之，所以我还是释然了。

　　有假放就好，而且还不会扣工资，我心情都飞扬了起来。

　　有个万能的男朋友就是好……

　　**，不对！

　　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了的我猛然惊觉。

　　看着那个走在阳光下，浑身上下仿佛都发着光的人，我心里默默提高了警惕。

　　面对这家伙时果然连半点的松懈都不能有啊。

　　套路太深了。

　　回到家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跟认识的人报平安。

　　可能是因为我平时身体太好了的缘故，难得住一次院还真是搞的满城风雨，就连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小姨都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个消息，似乎担心的不得了。

　　更别提就在现场，看着我倒下去的梁玫歆了。

　　我首先跟梁玫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康复出院的消息。从声音就听得出来小姑娘这次果然吓得不轻，搞得我心里还有些愧疚。

　　接着我才打给了小姨。

　　小姨絮絮叨叨了好长一段时间，面对她的关心，我也不好出声制止，只能虚心接受批评指教，并且向她不厌烦地强调我真的没事了，现在的身体状况好的不得了。哪怕是这样，还是被逼着发下誓言以后绝对会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多多锻炼，她才停止。

　　“唉，小飞，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让我们提心吊胆的。这次突然听说你住院了，我和你姨父差点被你吓死。”小姨带着埋怨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里面蕴含的关爱之情让我的内心一片温暖。

　　“你小姨听说这件事马上买了火车票就准备去看你。”姨父也一直憋在旁边听我和小姨通话，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我沉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唠叨的小姨和不善言辞的姨父对于年幼就失去双亲的我来说，就像是父母一样的存在。

　　他们为了我，还放弃了生育的机会，完全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是值得我一生去感恩的最至亲的亲人。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半晌，我只能再做了一遍保证。

　　“这次小钟他为了照顾你也辛苦了吧，回头记得好好谢谢人家。”小姨突然提到钟虞：“我知道你们……是这个关系，不需要分出什么你我。但该表达自己感谢的时候还是应该好好说出来才对，毕竟以后还有那么久要在一起过，需要互相照顾的时候还是很多的。”

　　我一愣:“……嗯，我知道了。”

　　“什么时候你们两个人也回来看看吧。”姨父说道：“你小姨天天念叨着呢。”

　　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出柜了，小姨和姨父一开始自然有点不能接受，但他们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而且他们一向很尊重我的决定，所以在跟我和钟虞分别谈了几次话无果后，也渐渐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更何况抛开我的恋人身份不说，钟虞作为一个社会人士的成功还是有目共睹，无可挑剔的。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最好的模范，小姨和姨父虽说不是那种有着高标准严要求的家长，对我基本上一直采取放养政策，小时候我成绩不好也完全不会被骂，还让几乎天天被他父母收拾的吕骁洋羡慕到不行。

　　可作为长辈，对于钟虞这种优秀又知礼，看起来十分可靠的年轻人，还是免不了的有好感。

　　这也是我和钟虞的关系能够能这么快得到承认的关系之一。

　　但说他们心里会完全没有一丝芥蒂肯定是假的。

　　又有哪个家长会愿意自己的孩子是个同性恋呢？毕竟社会对于这异于常人性取向的接受度还是较低，一想到我有可能因为性取向的曝光而受到他人异样眼光的注视，小姨他们心里肯定比谁都要难过吧。

　　所以，听见他们提起钟虞，让我的心里有些发堵。

　　我想分手的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小姨他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初是我在他们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会和钟虞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才接受我的性取向。现在想起当初的那个场景，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开始发疼。

　　果然每一个人将来都有一天会要为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和懵懂无知付出代价。

　　当初被爱情蒙蔽了眼睛的自己确实天真，这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永恒的爱呢。

　　不过丢了面子还是小事，让我担心的却不止这个。

　　我怕的是，在我跟小姨他们坦白自己想要和钟虞分手的意愿之后，会让小姨和姨父对于让我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这件事重新燃起希望。

　　因为我在初中时和胡莉莉交往的事情，让他们不愿意相信我的确是喜欢男人，而是去相信我只是单纯的碰巧喜欢上了和我一个性别的钟虞罢了。只要我和钟虞分手，那么我还是会喜欢女人。

　　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gay，我早已经弯成回形针了。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要我去跟那些女孩子相亲，可以说那会是耽误别人一生的缺德事。

　　希望的再一次破灭，无疑会给这两个老人第二次伤害，我怎么会忍心？

　　而这边同时还有一个难缠的钟大少爷要解决。

　　分手这件事，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们俩最近工作都比较忙，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看你和姨父。”我憋了好久，最后只能这么说。

　　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他们说吧。我自欺欺人地想到。

　　“没关系，你别听你姨父的。我过的很好，你只要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不用急着回来看我们。”小姨连忙说道，声音也很轻快，仿佛是真的不介意一样。

　　她最后又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毫无保留的关心，让我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

　　挂了电话，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内心思绪纷杂。

　　没等我伤春感怀多久，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我一抬头，就瞥见钟虞穿着一件白衬衫，笔直地站在了我面前。

　　也不知道他已经在旁边等了多久，只看见他手上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摊开在我面前，修长白净简直像艺术品，掌心躺着几颗白色的药片。

　　“吃药了，小飞。”钟虞温声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莫名地，心里的烦躁不安像是被什么东西抚平了一样的安静了下来。

　　我接过药和水，一股脑地吞了下去。

　　水是温的，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没有任何味道，顺着喉咙流下，让干渴的嗓子得到了充分滋润。

　　我喝了一口把药吃下去后，就要放下杯子，却被钟虞轻轻地按住了手。

　　“你身体还没有好完全，多喝水对你有好处。”他温柔地劝说道。

　　我沉默着把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钟虞把杯子接了过去，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轻声问道：“我去准备午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兴致缺缺地回答道。

　　“好。”钟虞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向厨房走去。

　　“钟虞。”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小姨的嘱咐，又是出于一种莫名的情绪，出声叫住了他。

　　他依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我：“怎么了？”

　　“……谢谢。”我低低的说道。

　　他弯了弯眼睛：“不用，应该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蓦然止住了话，叹了口气：“没事了，你去忙吧。”

　　钟虞笑了笑：“那我去了，马上就好。”等了一下，又说道：“我知道。”

　　那天，我没有问他知道了什么，就像他最后也没有问我，没有说出口那句话是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