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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找他他仍是在办公室,不是和从前的自己一样吗?还总是说什么不要工作狂!还有海东,真的有了可望成功的奔头儿,也一样勤奋不已。林晖抬头看看事务所所在的楼层,——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
“你们回来几天,也不跟我打个照面儿!”
王正祥被他告知有要事商量,把手边的东西推开,专候他来。
林晖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这不是来了吗?”
“到底什么事儿啊?还弄得挺严肃。”
王正祥把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端详一会儿,摇摇头:“我说你们留学什么的先放一放吧,要我说,你的样子还不如做手术之前呢,这样去国外,恐怕是不行的。”
林晖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他,他疑惑地打开,看过第一页,睁大双眼瞪着他:“这什么意思?!”
“事务所我不可能再做下去,也不再需要分红的钱了,所以,完璧归赵。当然,不是要你买。”
“这不是胡闹吗?!你去国外几年,随便去,我不拦着。你不干活儿,我不付工资,但这是咱们兄弟十年辛苦的成果,每年分红还是给你,或者我还替你寄回家给大哥。你们这次回去,欧阳也该知道家里的事了,都清清楚楚的了,你又在这儿生事非。”
听着他带了怒气的话,林晖暗暗叹气。
“离开公司的时候也签了文件,在公司的技术股全部移交给海东,王总答应,等我走了之后再告诉他。……哥,我要钱没用了,我大哥那边也该可以了,钱是没有穷尽的,够他们用就行了。后面还有我在律师处签好的文书,两处房产,将来你帮我卖掉,所得的钱,送欧阳出国。按她的成绩,去尽量好的国家,尽量好的大学,将来不管她能力有多大,就算回国,海外留学的资本也有助于她的生活。……我希望是这样。还有老太太,请你帮我送回老家,我跟大哥已经交待好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有点累,他喘口气,把两张信用卡放在桌上。
“这是最后一笔赡养费,——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王正祥傻在那儿,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把手,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盯着眼前几个月里瘦下去几圈的人,喉头咽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来:“林晖,——你——到底想干什么?!”
“哥,我所能倚靠的,只有你了。这些事,只有你可以帮我做到。你平静一下,我再说。”他端起杯子,喝一口水,不慌不忙。
王正祥抓起电话,快速地拨号:“接啊——,喂,海东,你快过来,我办公室!马上!现在!对,出大事了!”
“哥,你别这样,这样我还能说下去吗?要不改天吧,我知道太突然了。”
他撑起身子,看上去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有点吃力,王正祥一把拉住。
“你不能走!坐下!……好吧,我镇静……”
他离开办公桌,手捂着脸在窗前来回走着:“我镇静,一会儿海东来了,我会完全镇静下来。”
“本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刚上任,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王正祥不看他,只是走过来走过去,显得有点神经质。
顾海东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林晖坐着,王正祥不停地来回走。莫名地就感到有些紧张。
“我来了,什么事?”
过来,先看看林晖:“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看着可还不如走之前呢,我就奇怪了,你这身体老也养不好,现在也不上班——”
“海东你坐下,听他说!”
王正祥打断他,一指沙发,自己也正襟危坐:“好了,林晖,不管是什么,你说吧。”
林晖轻咳一下,稳稳当当的开腔:“我得了肝癌,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有些事,要趁还可以的时候,请你们帮我处理,就这些。”
房间里一片死寂。
“就这些?!——你,你——”
突然地,王正祥大喊一声,把正在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的顾海东吓得一哆嗦。
“我上次手术前知道的,已经是晚期了,没有治疗的意义了。”
他消瘦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一丝微笑,眼神是坚定而果断的。
顾海东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那个手术——,医生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让他们保密,如果不经我的同意告诉非亲属关系的人,他们要跟我对簿公堂。……哥,对不起,我必须说出这种话来,你们是我的亲人,可是在法律意义上——”
王正祥瘫在座位里,梦呓一般:“你瞒得我……瞒得好啊——”,手覆在脸上,抽动几下。
“你怎么这么傻!应该及时的做手术!还是有希望的啊!”顾海东也喊出声,想跳起来,可是腿上没劲儿。
“我问过了,我这种情况,即使做了手术,也基本是没有希望的……哥,海东,不是一定要瞒着你们,我只是需要时间。如果按医院的办法,做了手术,是大剂量的放化疗,下面就是两条路,一是死于因此导致的肝功能衰竭;二是暂时安定,挣扎求生,去熬成活率。”
他的语调平缓轻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一年,三年,五年,八年……,如果单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心理的缓冲,我愿意去忍受这些。可是,我不能……哥,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去接触欧阳,天意弄人,我对她,有很大的责任!——她对我们而言是还年轻,可是就她本身来说,她小张敏一岁多,也已经二十六七了,我要是活个五年八年,她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就过完了。我不能,让她提心吊胆的在死的阴影下耗去时间,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我死去……你们设身处地的想想,怎么能这样?!……送她走,远远的,异国求学不但是她的梦想,也可以是逐渐淡忘这一段经历的过程。有这几年,她都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了。”
那两个男人开始大哭。
“这一段时间很重要,我没有把最后的精力耗费在病床上,有机会把所有的事安排好,我很满意。对欧阳,我只能说遗憾,如果不是这个病,我真的会跟她结婚,开始新的生活。你们不要告诉她我刚才说的话,算是兄弟一场,最后帮我个忙。”
“她知道吗?”王正祥终于可以说出一句话,仰天长叹:“兄弟——,你可把你哥——给疼死了啊——”,复又趴在桌上。
感到自己眼中潮湿,林晖吸口气:“我不会再哭了,我希望自己笑着离开。哥,人生百年,总有分手的时候,就当是我们已经白头,从容一点。——这是我大哥说的,就当是我们已经白头!除了兄弟,你们还有自己的一家人,跟我别过之后,当是再世为人。……向我大哥学习吧,他只用了半天,就接受这件事,我佩服他的坚强。大嫂不知道,她的身体承受不了,不要再去打扰她吧,就让她以为——”
泪水漫过眼际,他一低头:“就让她以为,我远渡重洋,忘了家。”
“至于欧阳,也瞒不了太久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对她太残忍了,这次回家原本不应该带她去,可是如果没有她,就无法让大嫂心安。”
“我告诉她!”
顾海东刚才已经滑坐在地上,抹一下脸,爬起来。
“如果到最后她才知道,太难接受了!——我现在知道就——”他把双手用力地在空中挥舞一下:“就他妈特难接受!”
这次他成功的跳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出去。
按一下门铃,靠在门边,还是忍不住发抖。
“正祥!你怎么了?!”
阿依古丽一开门,看见他这副鬼样子,吓得不轻,忙搀他一下,进得门来。
他一把搂住妻子,放声大哭:“林晖他——”
阿依古丽擦一下那老也擦不净的泪水,颤抖着把那些CT片放回牛皮纸袋。
“正祥,这——可怎么办哪?”
“我不甘心,我——”,他在屋里转了半天,一拍大腿:“快订机票,我去美国!我要找最好的专家,倾家荡产,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给正凯打电话,让他在那边先打听一下,不管多少钱,我们会有办法的!快!”
阿依古丽慌忙跳起来奔到电话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