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35、35

　　真奇怪在写字楼里居然一个本部的同事都没见到，出了电梯，见小赵在办公区的门口一闪，林晖便心中了然。进了那个玻璃门，只见所有的下属都立于自己的格子里向他行注目礼，不禁笑着摇头。
　　“头儿，我们——想死你了！”他请假时代理部长的刘彬站在过道里，见他进来，喊了一声：“小张子！”
　　小张就跳出来，假模假式的在地上打个千儿：“嗻——”
　　“给咱头儿开门”
　　“嗻——”
　　在众人笑声中进了办公室，满眼是怒放的百合花，粉、白、黄各色皆有。
　　“头儿，我们发现自己贱骨头啊，几天没人骂，还不用过堂，心里真是不爽！你这一来，就有底了。大伙儿一人一束百合，热烈欢迎王者归来！”
　　“你们这是一定要把我弄哭了才行啊”，他一转身，向外走两步，对着大家深鞠一躬。小赵倒先抹起泪来。

　　“顾先生这个方案的确新颖，前所未见，我们老总也很感兴趣。可是，他来做项目经理——”那人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轻视：“他好象还只是个普通的设计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我们对这个案子是非常重视的，这您应该很了解。”
　　林晖一笑，这个说法早在意料之中。
　　“当初我也是个普通的设计师，经验是要在实践中积累的。顾海东是囊中之锥，这一点也请您务必相信，他不会令人失望。和一般设计师相比，他有丰富的从事后续工作的经验，所以不仅是设计方案的新颖，以后你会看到，他对工程进程中的突发事件、意外事件的处理能力，会大大超过你们的想象。”
　　“可是，他必竟是第一次——”
　　“我在这儿！另外，由于是新设计，想必你们对于它的具体环节也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这样吧，我个人愿意奉送关键环节的预算全案，意下如何？”
　　这摆明是要扶上马再送一程了，那两个人对视一下，都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先这样定，还要问一下老总的意见，回头联络您可好？”
　　“当然”

　　郊外的风还是挺大的，深夜时分凉意颇重，欧阳薇看看四周，人们三三两两分散开，都在等着上天赐与的奇观。再看看身边人，手术后恢复的并不好，精神和胃口都不好。还真让王正祥夫妇说对了，他根本不肯有更多的休息，一切跟过去一样。海东的项目看来他很上心，因此显得更加忙碌，明显的消瘦了。好在还有一个预期，等设计部能交给海东时，就会有多余的时间休息。
　　“要不咱们不看了吧，你再感冒了就划不来。”
　　“就快了吧，现在走就白等了，再坚持一下”，他张开外套，把她搂在怀中，“这样不冷了吧？”
　　“我不冷，怕你着凉。”
　　“你让我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会冷？！”低头吻一下怀里女孩的头发，有点她常用的洗发水淡淡的香气，这么美好的一切，此生足矣。
　　“欧阳，你说你们女孩子看流星最大的看点是什么？”
　　“这都不知道？！”翻他一眼：“听也该听过！当然是许愿。据说对着流星许下心愿，心愿就可以变成现实。很灵！谁知道，我没试过。图浪漫呗！”
　　许愿？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那一会儿是流星雨啊，那么多流星，你顾得上对哪个许愿？岂不是要忙死？！只怕到时只能许愿让自己少一点愿望了。”
　　他怪笑。欧阳捶他：“你真贫——”，就听得旁边有人喊：“开始了！”
　　深蓝的天空中真的开始划过流星，欧阳跳起来欢呼：“快看哪！”她双手握在一起，一幅陶醉的样子：“天，真美啊！”
　　那流星很快就不见，见她犹自赞叹，林晖揶揄一下：“光顾着陶醉呢，你许愿了吗？”
　　“啊？！”她呆一下：“我忘了”
　　两人都笑起来。
　　所谓流星雨，根本不像传说中如下雨一般，可能是环境污染的原因吧，只是间或就有几颗，凭肉眼观看，这样就算不错了。太多的美景，其实是人们主观想象的成份要大于实际，因为心情好，无论看到的景致到底如何，都会自我麻醉吧。
　　看完了已是凌晨，他们牵着手在路边咖啡屋里喝热饮，好让风吹了半夜的身子暖起来。
　　“你还好吧？其实完了再一想，也不怎么好看啊，不值得让你在这儿受半天的风吹。”
　　“我又不是纸糊的。看的时候欢欣鼓舞的是你，说不怎么好看的也是你，有点不厚道啊！”
　　“切，你少来，当心今天没饭吃！”这个咖啡屋里是情侣座，两个人坐在一起，感觉太好了，欧阳靠着他，满意地咂嘴。
　　“你都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就这？！这也能叫愿望？”
　　她坐直，嗔道：“这怎么就不叫愿望？！”
　　他不经意似的慢慢啜着红茶。
　　“没有衡量标准的、寄于无限未来的事，流星们帮你都不知从哪儿开始啊。”
　　这个，没想过。
　　“那按你说，什么样的愿望才叫愿望？”
　　“要量化，有明确目标，可以切实地分步骤进行，通过努力可预期达到。”
　　复又靠上他：“真是工程师出身，理性啊！那你说个愿望我听听。”
　　“比如说，你想考上大学，这才是流星能帮你实现的愿望，我想是。”
　　“可是我没有这么具体的愿望，怎么办，流星白看了！”
　　他笑起来：“说真的，认识我之前，你有什么愿望？和那个大帅哥结婚吗？”
　　欧阳脸一红，啐他：“什么帅哥……”
　　林晖心里叹一声，搂住她，轻声说：“那就说说再往前，你上学的时候，有什么愿望觉得特难实现？”
　　“才不上你当，让你笑话我！你先说你上学时有什么愿望。”
　　“我？那时还真有，就是做一个一流的设计师、预算师，不负平生所学。”
　　“连这个也这么理智啊？！不过，你了不起，实现了啊！——我的愿望，其实我特喜欢旅行”，欧阳像是回到了青葱校园：“那时的假期几乎都用来旅游了，走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奖学金和生活费花得精光，最惨的一次靠三十块钱活了一个月，没钱了，又不敢跟家里要，怕他们骂我。三毛的书看了好多遍，真的好羡慕她可以走过那么多地方，行者的心，自由的心！——人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一世，到底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我觉得，只有经历过的人和事，看过触摸过的景物，才是自己的，才是人生的真谛。我的理想是这一生去尽量多的地方，看尽量多的风土人情，金字塔，泰姬陵，戈壁的风沙，大海的波浪，好多好多……还有欧洲，街上是露天的咖啡馆，艺人的即兴表演，建筑都像是童话里的一样。还有，田野里一望无际的郁金香和熏衣草，散发着醉人的香气，远处是大风车，四季如春的微风，干净香醇……想想看，金色的午后，沐浴着斜阳，在小花园里喝下午茶的时光，天哪，多美啊！”
　　林晖好象被她描述的情景迷住，默不作声听她抒情。
　　“我知道这些也许永远都只是一个梦想，穷尽一生都无法实现。可是，有这些梦想，哪怕闲时像这样只是想一想，也会觉得幸福。这些话以前我说出来，别人都笑我不切实际白日做梦。哎，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嘲笑别人的梦想？就算是胡说一通，又不伤天害理，也不影响他人利益，为什么要嘲笑？”
　　“在人群之中，最重要的特质是要合群，这是很多人的成见，但凡异类异想，大都不会让多数人支持。另外，你说出他们灵魂中也在渴求，但永无法实现的梦，等于是说出人们心中隐藏最深的痛苦，对自身能力和机遇不如意的痛苦。还说的这样的坦白，甚至富于激情，怎么会不招来嘲笑？！——神说，宽恕人吧，你也宽恕他们吧。”
　　欧阳薇眨着眼想了半天，才点点头：“是啊，宽恕了吧。”
　　“可是你的梦想好象是由多个愿望构成的吧？总得一步一步实现啊，比如说，我们得先想怎么出去，能在外面立住脚，才能想以后去周游列国。”
　　她睁大了双眼，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们？你——说我们——出去？！什么意思？”
　　他看着墙上的招贴画，仿佛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风景。
　　“这里的事总要有个了结，给我一些时间。然后，我们出国留学去。要知道，中国最好的大学的文凭在很多国家都不被承认，你既然想畅游世界，必需得有基础。身在异乡为异客，能靠什么？只有自己受到的教育，谋生的本领。记得你说大学学经济专业的吧？可供你选择的专业和学校有很多，你还年轻着呢，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你真的假的？！”
　　他很认真地一点头：“这有关你的许愿，怎敢胡说？”
　　“我怎么听着跟做梦一样啊！”
　　“真到国外你就知道了，大学里多大年龄的学生都有，你丢不了人！”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头：“不过，实现梦想第一步，外语！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吧，你六级过没过？”
　　“来真的啊？！过了，但是分数不高。”
　　“这你要努力了，到时候我走了，你因为外语过不去，可不要哭！那边有很多金发碧眼魔鬼身材的美女啊！你要想想清楚。”他抬抬下巴，得意地瞟她。
　　欧阳撅起嘴：“那我——你才别想甩掉我！怎么努力？”
　　“考雅思吧，相对容易，从4分到9分都有对应的学校，大不了我随你，你能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嫂子是外语专业的，平时补习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啊，要是不珍惜，可怪不得别人。学费我负责，想必等你考过了，学费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好不好？”
　　不真实，悄悄拧自己一下，不是做梦，可还是觉得不真实。
　　“你真没开玩笑？！”
　　“傻丫头，能拿你的前途命运开玩笑吗？明天，不，今天就报个雅思班学习去吧。”
　　“天！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没人发疯，再说了，要干成点事儿，不疯魔不成活儿。好了，该回去了，还要上班呢。人生有目标，才会活得充实，现在你特充实吧？”
　　“岂止充实，都快爆了！”
　　他笑着揽她起身，“这是新的一天，新的起点，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