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31、31

　　“嗨，嫂子，你来探亲来了？”
　　一进办公区的门就听得这么一句，有点窘迫。
　　“少瞎说，谁是你嫂子？听着像我已经多老了似的。”
　　“还保密呢，头儿上你们经营部亲自宣布的，大家伙儿早就传遍了。其实老早就猜是你，头儿那么低调的人，肯下场跳拉丁，要搁以前，谁信哪！以后就管你叫嫂子啦啊！”
　　幸亏现在已经下班了，欧阳薇脸红：“你也没走，加班？”
　　小张伸个懒腰：“这不在这儿等着看呢嘛，盛传每天下班你都上来找我们头儿，想知道传闻是否确切，已知确切，我这就走，不影响你们。”他探身过来，一脸神秘：
　　“听说张敏要辞职？”
　　“她今天没来上班？”
　　“嗯”，他点头，“早上来一趟，让小赵转交给头儿一封信，就走了。你们不是朋友吗，劝劝她，一个女同胞做技术的，谋到这样的公司已经不易了，还能遇见这样的部长，命很好了，我都不敢轻易挪窝儿，她还是再想想吧。”
　　“谢谢你，小张，你们都太好了，有人情味儿。”
　　“哪里，我们这儿就这两朵红花，爱护花木人人有责嘛！我过完堂了，走了啊。”他拎起自己的东西，笑一下，吹着口哨轻快地走出去。
　　“马上就好，等我会儿”，林晖知道是她，没抬头，在写着什么东西。
　　“张敏住的地方小赵知道吗？”
　　“知道，她以前常去玩，还说让我们给她腾个地方她也来。唉——”，提起从前，有点涩有点酸有点苦：“你同意她辞职了？”
　　“这由得我吗？”他写完，又看一遍，折好那页纸，装在一个信封里。
　　“我能做的，就是一封手写的推荐信，还有按规定给她的薪金。如果她在别的地方干得不如意，肯回来的话，再尽量给她一个职位。”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看两只肘都支在他桌上，双手托腮盯着自己的人。
　　“你们朋友一场，这样的事有点难过吧？”
　　“还是难受吗？午饭没有吐出来吧？”
　　他摇摇头，“照单全收，比前两天好多了。项目结束，有钱！”向她一挤眼：“你想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来个欧洲五日游？”
　　“五日游？你疯了？”
　　“有我这么理智的疯子吗？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把你变成厨娘和保姆了都。——王总许我的一周假期，以前孤家寡人度假也无聊，现在可以补偿给你。陛下，您说咱们该怎么浪费时间？”
　　见他很认真地说，欧阳跳起来拍了几下巴掌。
　　“终于解放喽！——你真听我的？”旋即站定。
　　“当然，不然还听谁的？！你一声令下，我立刻订机票”，他作势拿起电话。
　　绕到他身后，在肩上捶着：“那我有三大任务交待给你，趁这几天都给我办喽。”
　　“遵命，不过，不会说是现在就去你家见父母吧？”
　　“美得你！还没通过我的考验呢，就想见我爹妈？！你这副样子，病病歪歪的，能见人吗？你听着啊，第一项任务，回去睡上一大觉，这几天我看着都累，何况是你！”恨恨地拨一下他的头，欧阳薇接着教训他：
　　“第二项任务，去医院。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治。第三项嘛，要看这个第二项的情况而定，嗯——”她得意地一笑：“第三项任务就是，再答应我三个要求！你说遵命的，反悔是小狗。”
　　“是谁发明的这个套路？贻害人间！——好吧，答应你。”
　　想到他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不用开夜车，明天也不用早起，欧阳乐开了花，一边帮他取下图纸，一边哼着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哎，你难道真的放弃欧洲游？”
　　“就是月球游我也放弃，你甭想诱惑我！把你抓到医院挨针扎是我唯一之目标！”

　　经过这一段时间训练，自认为烹饪水平已有长足进步，再回家时要是露一小手，准得把妈妈吓住，想着她吃惊的样子，欧阳薇不禁笑起来。
　　“做个饭高兴成这样的，还真头回见。”
　　林晖按她的要求在看电视，其实是坐在电视那边看着她。
　　“回头跟我妈表现表现，她不定得多惊奇呢！我以前在家是笨蛋一个，我爸老说将来嫁了人没准儿会遭到退货，哪个男的找了我算倒八辈子霉，什么都不会干。这下，他也没得说了，哈哈。”
　　“跟我在一起，让你受委屈了。”
　　欧阳禁声，感动莫名，停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怎么这么说！女人早晚要干家务的，关键是为谁，有很多做了一辈子都捞不着一句好听话，反而要被人轻视为黄脸婆，让人说只会围着锅台转。——行了，”她呼出一口气：“有你这句话，知足了！”
　　“我会努力的，给你幸福的生活。”
　　她掀起锅盖：“粥也好了，莲子银耳粥，地主婆般的待遇啊——”
　　林晖过来帮忙，欧阳白他一眼：“你还努力呢，再努力还有吃饭睡觉的时间吗？工作狂！”
　　他吃得不多，一小碗粥，一片面包，一点菜，就停下筷子，歪着头不知想什么。
　　欧阳也停下：“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没事，跑板儿了，在想该怎么对付那个台湾人。”
　　“吃饭时你想点轻松有趣的事好不好？他那么难对付还不如不赚他的钱！你的胃口就是让这些事给搞坏了。”
　　他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我错了，——有趣的事——，你喜欢看电影吗？喜欢那个演员？”
　　“当然越帅的越好啦，全世界的大帅哥我都喜欢！”
　　他呵呵直笑：“那最喜欢的呢？”
　　“当然是你！”脱口而出后，登时脸红。
　　他的脸上也掠过一抹羞涩，就像——第一次表白，解释老房子着火时一样。沉默几秒钟，轻咳一下。
　　“呃——，八零后的姑娘可真是勇敢。”
　　欧阳挠挠头，连忙补充：“要是说电影演员，我最喜欢的还真说不上是不是帅，但非常非常有魅力。”
　　他洗耳恭听。
　　“Al Pacino”，她看着他：“你们有一样的黑眼睛，他更冷傲，你更悠远。”
　　“这算不算是恭维？”略一沉吟，起身向书房去了，她正花痴兼纳闷，林晖就出来，到电视前面，往影碟机里放了片子。
　　“一会儿看场老电影吧，献给为Al Pacino倾倒的小姑娘。”
　　相拥着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欧阳心里很满足。电影是《女人香》，她简直惊诧了。
　　“你也看影碟吗？”
　　“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呢，很凑巧，我也挺喜欢他。不过这碟好象只看过一次。”
　　缓和平叙的节奏很适合现在的心情和气氛，那段著名的探戈舞曲响起时，把头靠在他肩上，她嘴角满是幸福的笑容，为电影，为自己。
　　一段播完，林晖把片子倒回去些，转身向她伸出手：“能请你跳舞吗？”
　　惊喜的表情还没做完，已经被他拉住拽起来。悠扬的琴声响起，他右手轻抚她的背，左手在齐耳的高度托起她的手——和电影里简直一模一样，欧阳薇有点晕眩，不知身在何处。
　　客厅和餐厅间没有任何家具摆设，此刻就是他们的舞台。
　　林晖迈出左脚，节奏轻柔，她随着后退几步，就都进入了探戈的世界，她想自己原本就不需要会跳舞，只是跟着他手的力度晃动即可。转了两个圈之后，他右手稍稍揽向怀中，她就倾斜了身子靠近他，耳边的发梢蹭在他肩上，他随即侧弯身子，左臂弯曲斜向上去，她也跟着侧身，见他眼中满是暖笑。
　　无法不想到他们上一次跳舞，然而此刻柔缓的舞步更令人沉迷。他左臂一挥，举过头顶，她就向外旋出一圈，却被他的右手拉回去，又贴进胸膛。小小的交叉舞步中，一面左右摇曳，一面看着他，——这次不是表演，没有观众，他是自己的，完全。
　　改成前后踏步时，他在耳边轻声说：“也来一个同样的结尾？”她迷醉地点点头。
　　引导她也旋转三周后，让她交叉两臂背向自己，横向舒缓地移步。又是两周转体后，最后面对面踏步，几个摇摆之后，他扬起左手，身子向左略倾，把她紧紧抱在怀中。欧阳当然记得那个经典优雅的收势，左腿盘在他微曲的右膝上，左手抱紧了他的肩膀。
　　音乐落幕，犹自相抱。
　　“林晖，你——，让人无话可说了。”
　　“那就不说”，隔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两臂在她身后交叠，把她拥的更紧：“我爱你，以后，永远都不会这么说了。——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唯一……这样说太残忍，只说这一次吧，折寿也情愿。”
　　“别胡说！我也爱你，遇见你，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