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20、20

　　进了门见张敏仍在用功，不禁大为感叹：“你真要当劳模了，这多少天了，天天如此！我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了！”
　　张敏头都没抬：“你吃过饭了吧？老实交待，是不是有了新人？还是继续跟王子纠缠不清？”
　　“我是那种不自爱的人吗？”
　　“那就是说有新人了？”她抬起头：“行啊小妮子，我说你怎么这一段儿连人影都逮不着了，天天打着加班的旗号出去偷人呢吧？！”
　　“咦，你可越来越像泼妇了啊，什么偷人，本姑娘光明正大！”欧阳自己倒了杯水，也把她的茶杯加满。
　　“告诉你姐，偷谁去了？”看来她关心这个远胜于关心手里的工作。
　　“说起来你认识，岂止认识，还很熟！”
　　“哎呀，你快说吧！”张敏凑到她身边坐下：“别卖关子了，人家现在失恋正无聊呢！”
　　“本来想等过一段时间约你和顾海东吃饭时告诉你，好好吓你一跳！”
　　“不说我揍你了啊！”
　　欧阳见她扬起手，抱头躺在床上：“家庭暴力啊！——好吧，我也快憋不住了，就先告诉你？——是，——是，哈哈，说起来你吓一跳，是林晖！”
　　张敏的表情霎时凝固，现出一种有点滑稽的神态，刚才扬起的手定格在半空中，整个人像雕塑一般僵硬了。欧阳薇先以为她是太吃惊了，等了几秒，她还是这付样子，有点意外了。
　　“张敏，”她坐起来：“你真被吓住了？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摇一下她举着的手。
　　她眼珠动了一下，好象雕像经上帝大手一挥被赋予生命一样，慢慢地活过来。
　　“林晖？”她喃喃地说：“你和他？怎么会？——为什么？他，他一直说……难道是你？”
　　“什么啊？”
　　张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为什么？”
　　“哎，你使这么大劲儿干嘛啊？！什么为什么？”
　　“他一直都说他有女朋友，就是你？”她又象以前一样伶牙利齿了。
　　“什么时候说的？如果这一段时间，是我。如果是以前，那是他骗你们的啦，连王总都当媒婆了，他实在受不了了，才这么说的。……哎你放开我，至于这么吃惊吗？！”
　　“可是顾海东跟他是同学啊，大学都在一个球队，他问过的，林晖确实已经结过婚了，都十几年了！要有孩子，现在都打酱油了都！”
　　这回轮到欧阳定格住，舌头发凉了才闭上嘴。
　　“欧阳，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都头昏脑涨的傻坐着，半晌，张敏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要说林晖是戴旭伟第二，我不愿意相信。可是，万一哪天又跑出一个女人来找我们，让我们放手，怎么办？！他那么优秀——”
　　突然拍欧阳一下：
　　“他比顾海东才大两岁！欧阳，你算个账，海东上大学时，他已经读硕士了，往前算，他十九岁时他二十一，也就是说他十七、没准儿十六就上大学了！你这辈子见过十六就上大学的吗？”
　　“我十六时正迷言情小说呢，我们班一个男生说将来要跟我结婚。”欧阳薇怔怔的。
　　“我早就说他是天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到三十几了还没有女朋友？！他要是征婚，排队得从三十五楼排到地下室！”
　　“可是，”泪水像等不及似的接二连三滚出来，滴在手上：“他为什么要骗我呢？谁都知道他优秀，就像谁都知道戴旭伟家有钱一样，他们……为什么都要骗我呢？骗谁不好，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傻吗我？你说我是不是看着就是一天字号的傻瓜啊？！”
　　“我还是不相信——”张敏也脱力的倒在床上。

　　下了班，没再去找他，郁郁地走出写字楼大门，却看到顾海东斜依在门口的雕塑上，看见她时，抬手打招呼。
　　“海东？好些天不见你了。张敏今天下工地，你白等了。”
　　“那——，咱俩喝一杯？”
　　喝一杯，正合她的心情。
　　在酒吧里找了一个相对僻静靠窗的地方，顾海东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你怎么老是这样喝酒啊！你们到底搞什么？一个是整天加班干活儿，一个是猛灌酒。”
　　“她最近好吗？”他又倒上一杯。
　　“不太好吧，整天闷闷不乐的。”
　　“你告诉我，你们女人想要的男人是什么样儿？”一饮而尽。
　　欧阳夺下酒瓶：“你再这样喝我走了啊，弄得跟我招你惹你了似的。”
　　见他点头，接着说：“因人而异吧，我就想找个老实人，不说谎话，真的让骗怕了。”
　　自己也喝半杯。
　　“我是老实人，从来不骗人，尤其不骗女人。可这有用吗？她要找拿事业当第一位的。”
　　“张敏？她这么说？——也对，都是林晖害的，要没有这个工作狂衬着，我们还都算是勤奋。”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一点儿都没错！可是，欧阳，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工作？工作好了，就会幸福？”
　　“这个命题太大了吧？人活着为了什么，”她摇摇头：“都够写博士论文了。”
　　“我跟她三年了，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个结果。我都过了三张了，还得改改自己的人生观？可悲啊，可笑。”顾海东叹息连连，又倒上一杯。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真的就这么完了？！拜托，不要让爱情都这么黯淡无光好不好？你们三十开外了，反正也老了，我们还年轻呢，摧残祖国的花骨朵，够残忍的你！”
　　顾海东大笑，不知道是趁着酒意发狂还是她的话真的可笑，他笑了十几秒，眼泪都出来了，才勉强收住：“我摧残你们？！欧阳，——是她摧残我！”又是一杯下去了。
　　“我喜欢她，真的喜欢！”他敲着桌子，梆梆直响：“从大学毕业到认识她，多少年，我没有对谁动过真心，老觉得得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姑娘，我的——灰姑娘。”
　　他趴在桌子上，摇晃了一会儿，抬起头：“第一眼看见她，我跟自个儿说‘就她了’！ ……你，你没见过当初我是怎么追她的，那叫一个——感动！我自己都感动，真的！天天儿的在公司门口磨叽，连保安都成了我哥们儿了。你问问楼下花店的，那个小老板看见我就跟看见他亲大爷似的那么笑，最贵的花，只要他敢进，我就敢买！为了我的姑娘高兴，钱？钱算个孙子！”又一杯，欧阳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你别都喝了，给我留点儿！”
　　“我也是大学毕业，你信不，论专业，咱不比谁差！可是，跟林晖比，我比不了！我承认，我承认我不如他不行吗？可是他的时间让专业都占完了，就算林晖当初肯追她，她那会儿就能看上？！我不信！就她，就张敏，她逛街一逛就一天！要不是人商店里不留宿，她能睡人那儿你信不？欧阳，你们女的爱逛街你不觉得，我们男的逛，真是累！心里累！！打蓝球全场下来也没有跟她逛半天那么累！可我忍了，为了我的姑娘高兴，累死也值了！我宁可自己回去啃咸菜，也得把工资都奉献出来给她买衣服、化妆品，谁让她好这个呢？谁让咱喜欢她呢？！——你想想，我一三张儿的人了，还像二十出头儿的小伙儿一样热情洋溢的搁那儿装嫩我都没觉得肉麻，我，我容易吗我？！”
　　欧阳薇看着已经有了醉意的顾海东，忽然觉得眼眶发酸发热，拍拍他的手：“你是个好男人，真的。”
　　“有用吗？她是灰姑娘，可我不是王子。她爱的是林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只是我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罢了。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像驼鸟，把头扎沙子堆里，以为不看不听就一切都不会发生。说实话，我后悔死了，你说，我干嘛要想跟他非到一公司里？给自己找个参照物？我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心脏一下子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眼前冒出几点金星，把手在眼前挥舞几下，仍然震惊：
　　“你说张敏爱上了——林晖？！”
　　“是，你没听她嘴里心里整天念叨的就是他吗？”
　　顾海东操起酒杯，“见过追明星的小粉丝没？就那样儿，你说什么，她都能想到林晖，都能绕到林晖。不信你回去试试，你要是敢跟她说一句林晖王八蛋，她就敢抽你一大嘴巴！”
　　辛辣的液体顺着食管烧灼到胃里时，顾海东的样子像泡在水里一样模糊不清。
　　“我真是傻！早就该知道！——这得怪你，要不是有你幌在那儿，我早该想到她有这个心思。”她吸一下鼻子，“海东，来，干一杯！为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你为什么哭？！为那个上海来的帅哥？切！那种人，说老实话啊，你眼光不如张敏。林晖是正经人，所以我能跟你这儿耍酒疯，不能找他说事儿，不赖他。我们是同学，说实话，我把他当——”
　　他的泪流下来：“当兄弟！在一起打球时，我们就是兄弟。他有才，勤奋，真勤奋！我就没见过那么勤奋的人！他给人家做预算、搞设计，不要钱白干！为了锻炼自己！没白炼，快！真是快！还稳、准！跟他比，我们的学费就跟白交了似的。……他没我这么多话，除了打球，就是学习、干活儿。”
　　又灌下一杯后，他抹一下自己的脸：“这些搁张敏那儿我不爱说，说了没意思，显得我更没出息了。……张敏爱他我能理解，哥们儿认栽！可你爱那个上海人干嘛？他是什么人哪？不就是个富二代？也不见得他家就多有钱，现在有个几百万上千万的不能叫有钱人。就算他爸是个亿万富豪，他自己哪？他有什么本事？！骗女人，我呸！”
　　她仰头把一整杯喝下去，不禁嚎啕：“林晖骗了我！”
　　怀疑自己神志不清，顾海东使劲儿晃晃脑袋：“什么？”
　　“我爱他，把他当作——，当作三生石上那个人。我掉进去了，出不来了！你把他捧上了天，可是，他有老婆孩子你怎么不说啊？！……顾海东，你混蛋！你早知道他成过家的人，干嘛不早说？你混蛋！被人甩了，你活该！”
　　“你擦擦，”抓了一张餐巾纸按在她脸上：“不像淑女了啊……你也喜欢林晖？哈哈哈，你们女人真行，他又不是钻石首饰，喜欢就买成一样的。”
　　说着就又给自己来上一杯。
　　“他结过婚是千真万确的，可十多年了，人家就不兴过不成离了？！唉，怎么说你们啊，傻！……欧阳，算我耍个小聪明吧，咱也缺德一回，别告诉张敏。要是你不嫌嫁个二婚的，你就直接，干脆直接跟林晖说了得了，他要也能喜欢你，没准儿我还有戏。……这几天我想过了，三年感情不能这么就扔了，哥们儿还得再努努力不是？！”
　　欧阳哭得更凶了，把他吓一跳。
　　“我说了，……他也说……可是他为什么自己不承认他有老婆? ……戴旭伟当初说什么都不承认他有女朋友……那女的都找我来了他还不承认……离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这年头，成功男人不就是要什么，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最后一句听得顾海东一乐，冲她竖起大拇指：“你行，你真行！欧阳，我要早认识你，没准儿我能爱上你，这关节儿上，像你这么逗的女人咱还第一次见。”
　　手机在兜里跳舞。
　　欧阳按下接听键：“喂，谁呀？——我忙着呢！——喝酒呢！——哎你这人不讲理，为什么我不能喝？！我自己掏钱自己喝，碍着谁了？！”说完挂掉。
　　“海东，咱俩真可怜！咱在这儿哭，人家呢？……你那个在家里加班呢吧？向她偶像学习。……我那个，哼，不知道他是谁的呢还……也加班，他老是加班……生病还加班，要是问问他这个世界上什么他最在乎，肯定不是我，更不是你！哈哈，是工作吧……我要不是生活所迫，我天天睡大觉……工作？想都不想！”
　　又掏出电话：“你没事工作你的，老给我打电话干嘛？……我在哪儿凭什么告诉你？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呢不行吗？……你才喝醉了！我——”
　　顾海东一把抢过去：“真是你啊林晖？我，顾海东……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她有点喝高了，我送她回去，我们在——”
　　欧阳把酒杯砸过去，他连忙躲一下：“你别来了，她有点儿激动，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回，放心吧。这回你够受的，想辙吧回去！——就这样吧，再见。”
　　“早知道你心里有事儿，就不找你喝了。”把钱放在桌上，顾海东扶起她。
　　见他们俩歪歪斜斜地进门来，张敏吃惊的下巴快掉到胸口了。
　　“人交给你了，我走了。”
　　让欧阳薇躺在沙发上，他看着张敏：“我去找你，说是下工地了，正好她出来，就喝了几杯，没想到她这酒量。”
　　张敏把他推出门外，自己也跟出来：“你怎么搞的？！”
　　“咱们下去说话，别让邻居听咱们吵架。”扭头下楼去。
　　“张敏，你醒醒吧。我明确的告诉你，欧阳是林晖喜欢的人。我知道你喜欢他，相信公司里喜欢他的女孩不是一个两个，他要是对你们有意，早就广而告知了，你想想这个道理。我不知道，跟她叨叨咱们的事，结果，我没受刺激，倒把她给弄成了这样！”他掏出烟卷点上：“我爱你，可能你不稀罕，但我的感情是既成事实，林晖只是海市蜃楼而已，对于你来说。……我不想像他一样生活，让工作占据全部，对我而言，根本就是机器人一样，不能叫生活。你再考虑一下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