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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四.
      “你还当真天天来,难不成你天生喜欢被荼毒么。”不意外看到海斗坐在老位子,抒夏开口问候着这一位老顾客,她走到老位子坐下,今天海斗穿着深浅绿色的格子衬衣,带着黑色粗框的眼镜,额发用发胶固定住了,微微翘起着。他今天带了一本书来看。
      海斗合上书,格子料子让他看起来比前一天年轻,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比认真又正经的开口,“抒夏,我问你,那个人,有什么值得你爱?”海斗的手指在书本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一串涟漪,在潮湿的夜里荡开去。
      抒夏的眼睛眯了起来,睫毛轻轻抖动着,附和着他的手指,唱出无声的重奏。“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说不出原因,那说明你是真心喜欢。”
      “抒夏,我问你,爱着那个人,你快乐吗?”海斗试探着问。
      抒夏笑了,“子非我,安知我之不乐?”
      “那,你留在他身边,你的爱是不是他要的呢?”
      抒夏的手掌轻轻盖上自己的脸颊,她小心得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脸,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出来,“我非鱼,我不知道。”抒夏看着海斗,声音模糊的飘出来,好像跨越了海峡。“他不曾说过不要。”

      没说过不要并不等于需要。
      说出来的就是真实的心情了吗?

      空气里,还存着糖的香,唯一还没收走的咖啡杯子的黑色液体早已失温,没了散发气味的能量。他们就这样对视着,是一种试探,又或许是挑衅,是让步。
      抒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好像给自己打气,也像是让自己醒过来。“你别接下来还要我说他的优点缺点什么的,爱情要是能像验证定律那样一条一条都说清楚,那就不是爱情了。你体验过的话,就应该能理解的。”
      海斗笑了,他把眼镜摘了下来,顺手又搁在头顶,竟然无比的孩子气了一把。“你就这么肯定我有过经历呀?”

      “那请问霍同学,你是以什么身份代替莲见坐在这里‘关心’我呢?这部分莲见说可以说吗?”抒夏低垂着眼,把书本挪到自己跟前,扫了一眼书名,不置可否的又扫了一眼眼前的男人。
      她很少在旁人跟前提到莲见的事,莲见也是一样,家事是她们都会一笑带过的私事。这个男人知道的这么详细,他和莲见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关系。

      他笑着的脸没有动静,眼角的纹路好看的展开着,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问,“那你恨过么?很老天爷让你们相见恨晚,恨他的不能断?”
      “又不是人人都会由爱生恨的,”抒夏站起来,眼睛里空蒙蒙的,她还是在笑,“想爱又怕受伤害,我又不是琼瑶笔下的人。阿姨的书看过就算了,千万不要当了真,莲见会吐血给你看的哦~”

      “她说这个是通肠胃用的。我试试药效罢了。”海斗也跟着站起来,舒展着身体。“不用送了,明天见。”

      这次抒夏连挥手都省了。她锁好店门,目送这个男人离开,她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淡淡的倒影,看起来比现实的轮廓曲线柔和些,但是疲惫不堪。

      真恨得下去,倒好了。
      自欺欺人时得来的快乐,总有还回去的一天。
      五.
      总是从支离破碎的梦境里醒来,让瑞疲惫的睁开双眼,他想着那个总是失眠的女孩,他们常整个夜晚整个夜晚的相拥,在高潮过后短暂的失去神智,然后用剩下的滴答声来数对方的心跳。她那样的小心翼翼,让他心痛。他们从来不吵架,就如同她从来不追究的那些问题的答案。抒夏,你为什么愿意等我?

      天总是慢慢亮起来,留也留不住的是月光,徒剩下夜里生出的雾气,在白昼也散不开。

      “瑞,你要说,全世界你最爱我哟。”临出门前,苏苏嘟着嘴要求着。这个从第一眼就融化了瑞心里积雪的女孩子,今天看起来很憔悴。她最近在忙些什么,他都不知道。而他又做了些什么,居然让苏苏接近凋谢的阴影。

      “苏苏,全世界我最爱你。”说完,瑞看到她笑出来。时时刻刻索要着誓言,苏苏,你总在不安么?瑞问不出来,他转身上班去,不想用眼睛去判断那笑花是不是就在瞬间凝结了。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抒夏也说过这句话,那天她坐在他对面,一手翻着书,一手听着电话。
      莲见,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莲见,他有名字的,他叫瑞。我喜欢他,所以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喜欢就是喜欢,这就是事实了。他那样的人,自然是在做他想做的事情,见他要见的人,他想说自会说给我听。缠着他问,他也未必就讲了。爱情应该是愉悦的事情,两情相悦自然会像磁铁那样吸在一起;胡思乱想生出这般那般的丝线来,缠在对方身上就能安心么?把两个人狠狠缠在一起就真的没有距离了么?

      她的语速很缓慢,不像是在争辩什么。这么大段的话说起来也是淙淙泠泠,反而是像夏天的山泉般让人惬意。
      抒夏的话语让瑞停下画画的手,他看到她,微微地皱着眉,食指在电话的外缘一下一下的敲打。那白玉指挥棒似的手指,一下一下让人跟着也安心了。

      原来她对自己是这样的情感,瑞觉得心里一块高悬的石头被无声的放了下来,另一块却吊了上去。他答应过苏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说实话的,他怎么可以让苏苏伤心。

      抒夏讲完电话,站起身给两个人添茶,瑞看着她,带着些不安,抒夏回望他,笑着给了瑞一个拥抱。她说,瑞我喜欢你,这是我的态度,你不必非要理会。我想对自己真诚而已。在年轻的时候,能够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和他一起笑,一起哭,一起迷惑,一起疯狂,看过人生最美的风景,老了才不会后悔。哪怕这风景只有短短的一帧,我也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

      突然间世界什么的都不重要了,瑞回抱住抒夏,任自己的心被山泉洗刷一遍又一遍。我需要你,但是如果苏苏来了,我就要去陪她的。这话在瑞的心底回响,他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在逾渐迷失的生活里找到抒夏,就好象找到了镇定剂。瑞觉得自己能真正的宁静而坦然的去谈去想去动手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有一刻希望这样坚定的时光能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好了。

      六.
      下班之前,同事递给瑞一张请帖,还塞给他满手的糖果。同事今日订婚,邀请瑞携眷一起吃饭。瑞连声恭喜之后轻声推脱了。他把好像带着温度一样烫金的大红色请柬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然后准时下班。今天是苏苏的生日,他除了苏苏的身边,哪里也不会去。

      公车站和每一天一样挤满了人,瑞看着这些面无表情的脸庞,决定慢慢地走回家去。

      抒夏自那天的电话之后,又断了消息。这样也好,抒夏是个独立又自知的女孩子,她总能找到方式让自己过的舒服,他的牵挂反而不重要了吧?

      他对抒夏总带着一份歉疚,他们之间平静的相处是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争吵的,可是也没有喜悦,没有突来的狂喜。越是平静,瑞就越是明白自己放不下苏苏……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瑞的思考,来电显示是苏苏,他接起来——
      “苏苏,怎么了?”
      “瑞,你今天回来吃晚饭吗?可以顺路买一束花送我吗?”
      “今天回去吃饭的,当然可以买花送你,那等下见。”
      几时起苏苏也小心翼翼的说话了呢?
      再一次的震动,瑞不假思索的接通——
      “还要买什么吗?”
      “买你心里现在在想的那个人名。”竟然是抒夏。
      “抒夏,你好么?很多天没收到你的短消息了。”
      “我很好。我手机忘在家了。我那天说过了。”抒夏在电话这边轻轻叹着气。
      “啊抱歉,我忘记了。”
      我说过的话,你也不放在心上。抒夏突然觉得身体无比的沉重,自己原来就不在他心里吧?那么再拖延下去是要等什么呢?“瑞,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我好累。”
      “你终究不是那么喜欢我的,既然不能在你心里,那么怎么样也不能再赖着了。我要自己好起来,不再依靠着你了。”
      “瑞,我和苏苏,你会选她是吧?”
      “瑞,你还在吗?”
      瑞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没有办法给出能让抒夏安心的答案。“我在……”
      “抒夏,放下我,你是做的对的。”许久,他只说得出这句话。“我能感受到你的难过……”
      抒夏的心凉凉的,再也抑制不住,她只来得及说出‘够了’,便挂掉电话。她在咖啡馆的厨房里大哭起来,她追悼她失掉的爱情,从头至尾,没有人观礼。

      瑞握住手机,有些茫然的走着,心里的难受也攻击着他。怔怔间他竟又走到抒夏那条街的楼下,满墙的藤蔓早已枯竭。山间的泉水在这种天气下也都结冰了吧?他不能让苏苏在怀疑不安里痛苦的过日子。他是个很糟糕的人,但他也有他的路要走下去,抒夏也有她自己的。她要恨他要咒他,他都认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想的大多是想要什么人,之后我们常说要是……就好了。的句子,最后我们通常微笑,然后什么也不说了。把什么都说明白了,爱还要在哪里藏身?

      瑞掏出记事本写下‘保重’两个字,投入抒夏的信箱里,然后,他深深地呼吸,转身大步走回家去。

      苏苏有些忐忑,今天是她的生日,也不知道瑞会不会早回来。她能感觉到瑞的感受。她的瑞,答应了从不欺骗她的。所以很多问题,苏苏反而不敢问了。她怕瑞说出不能挽回的话,也怕再也看不见瑞了。她放弃了她的整个世界才来到瑞的身边,如果失去他会怎么样?苏苏连想也不敢想。她需要很多爱,好让自己忘记那些已经或者可能存在的不快乐。

      她听到钥匙轻轻转动的声音,瑞走进门来,他手里捧着玫瑰花和蛋糕,他微微地笑着说:“苏苏,生日快乐。”

      苏苏一头扑进瑞的怀里,顾不得瑞手里的蛋糕险些打翻在地。她数着瑞的心跳,从一数到十,然后她抬起头,看进瑞的灵魂里。她一字一句地说:“瑞,离开你的理由有一千条,但留下的理由只有一条,那就是,我喜欢你!我喜欢在你的身旁!你不要离开我!”

      瑞在那一霎那,心尖都疼了起来,他安慰着怀里忍不住哭泣的宝贝,在她耳边轻轻地告诉她也告诉自己,“苏苏,全世界我只爱你。”

      七.
      “不用再喝咖啡有没有觉得很舒畅?”抒夏问着海斗,她的嗓音沙哑着。终于到了一周的最后,今晚他们两个人索性关了店,坐在店前的空地上喝啤酒。抒夏把喝空了的罐头都排成一排。看了一会儿觉得腻了,又把罐头们都聚起来,排成星座的形状。
      “有一点。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吗?莲见明天就回来了哦~”海斗笑着回答,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穿了白色的船鞋,休闲中裤,仿佛即刻就要出海去了。
      “我回去整理我的行囊,然后再搬回来看着这家店好了。”抒夏晃着手里的啤酒罐,半开玩笑地说。
      “你是认真的?你不打算回去挽回么?”海斗低垂着眼睛,他看得出抒夏的犹豫,如同其他女子再遇上感情问题时一样的困扰。他又补上一句,“比如说回去哭给他看,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最最庸俗却也最最有效的。”
      抒夏笑了,她仰着头猛的灌一口酒。歪着头看向海斗,“为什么要哭呢?如果,是因为再也不能与他见面而哭,那就是为了我自己而哭,何必给他看见?如果还有明天能见面,就是该开心的事,为什么还要哭?”
      “你分明就没打算再见他吧?”海斗有些难过,老天爷越是想打倒那些坚强又不愿意认输的人,那些人越是会迅速地站起来,哪怕带着满身的伤痕。就好像眼前这个女孩子当然还有她的母亲。
      抒夏站起来,随意晃动着自己的手臂,“本来,爱谁是我的权利,而要不要爱我则是他的权利,怎么能在自己行使权力的时候剥夺别人行使权力的自由呢?”
      海斗看着她的身影,带着份随风而去的不确定。听抒夏接着说,“事实是瞬间里只有当事人能体会到的。那个瞬间过去的话,事实就消失了。人在面对事实的时候,是没有选择的,我们只能接受。如果,这个梦可以一直这样清醒的延续下去。那么,很多事情也就不必刻意的去忘记了。可惜……”抒夏顿住了,像是在等待什么也像是在累积什么,“可惜在他心里,我到不了心尖的位置,那再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人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才能承认自己在爱情里是多余的。见面和不见面,并没有太大分别了。”她的结束语,带着微微的哭腔。

      在海斗的记忆里,这是一副清晰的图画。

      抒夏就那样站着,用力仰着头,仿佛要承接来自天空的力量。那个姿势,说不出有多绝望却又挺拔。

      半响,海斗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嘴唇蠕动了半天,直到听见淙淙的泉水声用力的冲击着空气,抒夏转过来,不着痕迹的擦掉眼角滑落的泪。“海斗,谢谢你。”

      没有人会知道,当真正孤独的时候,悲哀是如何沁入体内。
      那不如从尾数到头,然后,重新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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