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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与影有情唯日月(七) ...

  •   云之锦神色恍惚地踩入顾家大门。顾予怀以为他还在难过,就把他哄进自己房里,然后把热哄哄的虎子扔给他暂且暖手。

      顾予怀稍微理了理他湿润的头发,发觉他整个儿都冰冷得沁人。怕他一会着凉,便唤:“黑衣侍卫。”

      “爷。”黑衣侍卫往前迈一步,未等他开口便利落道:“下面的人已经去拿药了,热水也已经吩咐准备了。”

      顾予怀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再看了一眼把嘴唇抿得发白的云之锦,默默出去了。

      关门声吱呀地轻轻响过,云之锦下意识收紧了手搂住猫,接着又听到顾予怀渐渐走远,心中不由得五味陈杂。

      他的眉毛都紧紧皱了起来。云之锦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虎子的毛,虎子舒服地喵喵叫,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他这才轻轻一笑。

      顾予怀随便在外逛了两圈,想给云之锦一点冷静的时间,他琢磨着时间正打算回去时,发觉门外不远处顾父着一身黑衣,负手而立。

      他目光古井无波,沉吟一声。“云公子是位可塑之才。”
      顾予怀:“……哦。”
      顾父接着说:“但有时又太直率了些。你平时多照拂着些,反正名声再臭也臭不到哪去了。”
      附送一个非常含蓄的白眼。
      顾予怀:“……哦。”

      顾父:“陛下今日心情不佳,我见他今日可被陛下骂的是狗血喷头,下朝很是失落的样子。我总不好说陛下些什么,只是云公子这少年心性了些,傲了些……”
      顾予怀打断他:“爹,有事说事。”

      顾父:“……你多和他交流交流,别老和林少渊裹一块儿!学学人家的好!多棒一小伙!”
      “……哦。”

      顾父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又道:“云公子既然心情不好,你就别瞎添乱了。没事别乱安慰,你那嘴巴!不过想必云公子的傲气也不需安慰……只是,陛下那里,啧,今晚你去看看,悠着点,免得又惹陛下不高兴。”
      顾予怀漫不经心:“嗯。”

      顾父苦口婆心:“阿恒啊,爹知你也是个心善的,就和爹一样!”
      顾予怀:……夸谁呢您这是??
      顾父虎目一嗔:“听见没啊!好好相处!”
      顾予怀敷衍又无奈地点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顾父和颜悦色冲他挥挥手,让他进去。

      心中嘀咕了几句,顾予怀推门入了屋内。云之锦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烛光之下俨然一位清风傲骨的美人。下人已经送了药来,又禀报说水已经热好,他便点点头,走上前去。
      “去泡个澡吧,免得着凉了。”
      云之锦抬头看了一眼他,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顾予怀摇了摇头,带他去了隔壁。几个侍女已经把事情都准备好了,乖乖地收手站在一边。顾予怀道:“去吧,一会儿让她们带你回来,我给你擦药。”

      云之锦点点头。
      顾予怀坐在凳子上把玩着小瓷瓶,心里琢磨着云之锦这次的事情。有顾父的话和剧情做参考,他大致了解了云之锦这次的情况。
      寒门之子最清高,往往不堪折辱。暗自忖度了一下,他决定一会儿去一趟皇宫。

      云之锦很快就带着一身温热的雾气走了出来。顾予怀看了看他的右手:“云兄的手是怎么了?”
      云之锦脆弱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抿唇半晌,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无碍。”
      顾予怀弯下腰托住他的手,就着屋里烛光看见一大片青紫,突出的骨节都磨破了皮,向外渗着血。他在他的骨节上摁了两下:“这叫无碍?”

      云之锦沙哑着嗓子苦笑一声:“真的无碍。”

      顾予怀见他几番不愿提,心里也微微动容,但转念想了想虎子,又笑一声。他拧开瓶塞,挖了一小块药膏给他敷在手上,轻轻涂散。然后下了点力气揉散瘀血,抬眼见云之锦神色有片刻扭曲,便笑:“哟,原来还知道痛啊?”
      云之锦没话说。

      虎子在床上跳起来喊他:“大人!嘲讽嘲讽!说好的嘲讽!”
      顾予怀睨它一眼:略略略!!
      顾予怀道:“此次呢,我也听爹说了一点……他道你不用我劝,我看也是。不过,你既然想出人头地,总得改变点什么吧。”
      云之锦还是沉默。

      顾予怀也没觉得他会回答,便自顾自地一边给他擦药,一边道:“忠言逆耳,但陛下只喜欢听好听的。当然了,这也不是折辱你……没人非要你把脊梁骨扯下来给他玩,你先夸夸他,再说你要说的,总归要好些……balabalabala……”
      云之锦忽然开了口:“顾兄。”
      这语气,可以说是非常冷漠了。
      顾予怀一顿,直起身来。见云之锦眼帘低垂,神色晦暗不明。
      云之锦脸色苍白,一双眼却黑得令人胆战。他微微一笑,“为官之道,我比你清楚吧?”

      虎子在床上玩自己的尾巴,见顾予怀反而被云之锦嘲讽了一波,当即不给面子地hiahiahia地笑了起来。
      顾予怀心中无半点惶恐,却佯作一副不耐的样子:“你这是何意?”

      “还不够清楚吗?”云之锦面色微冷,“劳顾兄费心,可我不必。”
      顾予怀呵呵冷笑:“在今日前,我可不知晓你是把人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人。我好心劝你啊,你摆脸色是什么意思?”

      云之锦道:“我的意思是,顾兄千娇万宠长大,与云某并非同类人。云某何德何能用得上顾兄你的劝导?”
      “这么文绉绉的,一点也不像我第一次看见的你。”顾予怀勾唇一笑,神色略带嘲讽:“你不就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呗。怎么,没本事跟张侍郎发脾气,转脸儿来捏我这个软柿子?”

      云之锦脸色一变。
      虎子趴床沿看着他俩,忽然心里有点明白顾予怀的计划了。
      “能耐啊,云之锦!全天下人就你清高吗,了不得的人只你一个?男子汉顶天立地大丈夫,受点挫折还磨磨唧唧半天。嘁,什么我和你不一世界的人?”顾予怀嗤笑:“各有各的苦处,谁为难谁啊!”

      虎子后知后觉:哦哦哦原来嘲讽也可以这么开啊!
      云之锦抿唇垂首,半晌不言。
      “张侍郎的手段不也就那样吗?你看着他声势大,其实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窝囊废。他今日欺负了你,你改日踩在他头上,一报还一报呗!”顾予怀冷笑着:“你看着谁都不爽,出人头地之后挨着挨着收拾啊!谁怕谁?”

      云之锦还是低头不语。
      “这些东西,你又不是想不明白。”顾予怀把手里的药瓶咚的一声放在小木桌上,“不过,我可是个有脾气的人。你都说了我千娇万宠了……哈哈,对,我还真受不得半点委屈!随你怎么狗咬吕洞宾吧,我这小庙,容你这尊大佛一晚上差不多吧?”

      云之锦脑子一热,站起身来:“我用不着你收留!”
      顾予怀冷飕飕地道:“那你就滚吧,你当我多乐意吗?”
      云之锦握紧拳头,拂袖而去。顾予怀在他脚即将迈出房门以后,慢悠悠地出声道:“喂,等等。”
      “还有什么事?”

      顾予怀把桌子上那瓶药拿起来掷给他,眉眼中尽是高高在上。他道:“赏你的。”
      云之锦眉梢一抖,深呼一口气,把药瓶放在地上,转身认真道:“乞人尚不食嗟来之食。”
      “是你自己什么都不要的,到时候可别来找我。”顾予怀便道:“快滚吧。”
      云之锦极克制地一颔首,转过身走了。白色的衣袂翩飞,已然成了和骑马游街那天不一样的风貌。

      顾予怀眼神都没往那边飘一下,反而是虎子,问他:“大人,真不管他了?”
      顾予怀扫了他一眼,道:“怎么可能……我一会出去找他。”
      虎子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约莫一两个时辰过去,顾予怀撑上一柄红伞面的油纸伞出了门。虎子跃上他的肩膀,”大人知道去哪里找他?”
      顾予怀道:“圣人有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虎子:“哪个圣人??”
      “我啊!”顾予怀道。

      虎子:……

      本来,顾予怀作为荣宠一身的世子爷,出门都是乘着软轿的,白的鞋面不能染上一个泥点。而这次,他命人驱车去了先前的那地方,人凳子也没踩,就径直走下去了。
      看着大雨中那个坐在石块上的落魄身影,顾予怀伸手一招,对仆从道:“爷的伞呢?”
      立马有人撑好了给他送上。

      顾予怀就撑着这把油纸伞,一步一步朝着云之锦走过去,然后站在他面前,递了只手出去:“回去吧,闹什么脾气。”
      大雨模糊了他的声音。可云之锦听得很清楚。
      他的脑袋好像被大雨冲刷得冷静了些,但他还是喃喃道:“我没耍脾气。”
      顾予怀就道:“人一生坎那么多,你总不能每遇见一次,你就跑到雨里淋一场吧?”

      云之锦低着头。

      顾予怀手指动了动:“好了,我刚才言重了,我有罪行不行?但你回去也得和我道个歉……喂,走不走?”

      云之锦抬头看他。
      对方白皙的脸颊被红纸伞氤氲出好看的色彩。就算眉眼还是那不着调的样子,可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暖洋洋的。

      云之锦没有犹豫太久,把手递给他。

      回到家中,顾予怀给他安排好一切,自己却离开了,道:“你自己来吧,我出去一趟。虎子,走了!”
      虎子窜过来跳到他身上窝着。
      它道:“是去皇宫吗?”
      顾予怀推开门,点点头。
      ——
      皇宫中。
      沈望熙的心腹小林子在旁苦苦劝告:“陛下,您今早这样恐怕还是不妥当……云大人还是少年脾气,少不得怨恨您,反而坏了君臣关系。”
      沈望熙冷哼一声,手上批奏折的动作没半分停顿:“到朕皇宫来撒他的少年脾气,胆子倒大!”
      “云大人这不是新人吗,还要多加磨练……”
      令人惴惴不安的安静过后,沈望熙幽幽道:“小林子,怎么一直帮他说话呢?”
      “臣……臣只是惜才……”
      “惜才?”沈望熙轻笑一声。
      咔哒一声轻响,他把毛笔放下,转过身来看着小林子。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阴云密布,深邃的眼里仿若凝冰。小林子毕恭毕敬地拱手退了半步,在他怀疑的目光中汗如雨下。良久,沈望熙眯了眯眼,翘起嘴角道:“行了,这么怕朕做甚?能吃了你不成?走近些,为朕研墨。”
      小林子长舒一口气,走上前来挽起袖子,“是,陛下。”
      沈望熙随口道:“大漠那边的通信使回来了没有?”
      “估摸日子,还有三日左右。”小林子思索片刻。
      沈望熙似笑非笑道:“是吗?这阵子朕还在忧心,边境战事频繁,他们可别回不来啊。”
      小林子恭敬道:“信使必定不辱使命。”
      这时候,外间有宦官喊道:“顾世子,陛下正忙于公务,怕是有所不便……”
      沈望熙笔尖一顿,朗声道:“让他进来!”
      小林子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墨,安安静静退了下去。
      沈望熙放下毛笔,侧身等着,心想: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与影有情唯日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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