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湖》帝十七

17、第一七回. 巧匠天成鬼功球 殚思竭虑终落空

　　杨南丞四人一行下了马车，面前的木头招子上大大的“当”字，抬头门梁牌匾上书着：柳家当铺。

　　才进门，一位清瘦干练的老管事就出来拱手作揖：“杨二爷！一路日晒辛苦了，快快内堂请！”——这金陵杨南丞倒是来过不少回，当铺里的管事也自然更熟识一些，来之前也先书信了一封说明来意。
　　“徐老哥客气客气。”杨南丞也一拱手，引着其余三人走进了内堂。

　　“噗……”一坐定看完茶，小丫头和江若初几乎同时笑出了声。
　　杨南丞看看江若初，江若初一边阻止笑得花枝乱颤的采裳，一边却是小声附在杨南丞身边道：“阿南交游甚广，却是怎么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爷，倒叫是越发叫的老了……”
　　杨南丞听他玩笑却是苦笑：“这能怪我么，好叫大家都给师傅面子，却是苦了我，年纪轻轻出门却是成个大叔了。”
　　江若初不禁打趣道：“说的倒是，张真人的身份地位，如今只有少林寺的枯禅大师同辈而称，不如我也叫阿南一声‘大叔’可好？”
　　“调皮……”杨南丞斜眼笑着说了一句。
　　听他的话小丫头和江若初都笑得更厉害，一贯为人稳重的采衣都忍不住掩面笑起来。

　　“杨二爷，这位曹师傅就是我们当铺的琢玉师傅，所有的玉器都要他经手，您要给瞧的玉器真伪他定能瞧出个究竟来。”管事老徐领进来一位白须老人，也是一样清瘦身着蓝布长衫，精神却是矍烁，见了杨南丞等人连忙拱手行礼。
　　“老曹见过杨二爷，江公子！”
　　“曹师傅免礼，有劳曹师傅帮我们看看这个玉石。”
　　采衣忙取了那漆黑礼盒递了过去。
　　曹师傅接过了礼盒，却是没有急着打开，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这看来平常的礼盒，又眯着眼细细看了一会儿。

　　“嗯……”曹师傅的声音微微低沉，说话也很缓慢，“这盒子倒是件难得的好物，应当是整块的乌木挖凿而成，这雕刻的手艺看似简单却要功力深厚才能这样流畅无伤，应该是位老练的行家。”一边说着一边自己点着头。
　　其余几人听着只是点点头。
　　曹师傅缓缓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玉球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欣赏，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更缓慢地取了出来，握在手里却是一愣，
　　“奇怪……”
　　“曹师傅可是有什么发现？”
　　听到杨南丞问，曹师傅却没急着回答，只是轻轻用指腹抚摸了一下玉石，又将玉石拿过头顶透过光线看了看，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再收回来轻轻舔了舔，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曹师傅？”
　　“老曹，二爷问你话呢！”
　　曹师傅似乎嘀咕了两句，然后抬头看了看杨南丞，又将玉石先放下了才回答：“回杨二爷，您这件宝贝奇特得很。”
　　“曹师傅但说无妨。”
　　曹师傅点点头：“单看这玉石色泽乃是极好的‘福禄寿喜’四色玉石，品色一流难得一见，温润晶莹确实是块好宝贝，但是……”
　　“太轻了……”江若初轻声接了话茬。
　　曹师傅和杨南丞同时转向他。
　　“若初多言了，只是之前刚取出来的时候，有这种感觉，这样大的玉石掂量起来却分量比想的要轻一些，倘是一时胡说了。”
　　“不不，这位公子说的是，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这玉石的分量不对，而且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剔透不对，本是极好的玉石，但却晶莹不剔透，仿佛……奇怪……”
　　江若初忽地想起什么，忙问了一句：“曹师傅，这玉石上有一个极小的孔，不知只是瑕疵或是什么说法？”
　　“哦？”曹师傅听言，忙又取了玉石细细瞧了，在江若初的指点下，才终于看到这个针尖大小的小孔。
　　“原本我以为是这玉石的瑕疵，但是若这个玉石如此希贵，这个圆形刻痕确实也蹊跷，也许有什么……”江若初说着看了看曹师傅，看老者脸上神情似乎发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放下玉石就立刻冲了出房门。
　　“？”
　　“老曹？！”老徐一惊，连忙给杨南丞赔不是，又一面追了出去。
　　刚追出两步，曹师傅却又步履不稳地折返回来，微微喘气，手里却是多了一根针灸用的长针。
　　“曹师傅？”
　　曹师傅一手拿长针，一手取了那玉石。
　　“难道？”江若初一下子明白他要做什么，却依然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
　　杨南丞不解，看着曹师傅果然行家高手，虽然年事已高，可手中活却是稳当，细细长针在手却是丝毫不颤抖，只见他轻轻将长针针尖扎向了玉石上的小孔中间，长针似乎还不够细，只有针尖勉强扎了进去。
　　但下一刻却是叫当场的众人都大吃一惊！
　　那玉石竟然仿佛花开一样从扎针的地方开始分成了六瓣向四面展开了！打开以后，中间“花蕊”处却是一根上面小下面大的梨形镂空玉石柱子，其上似乎雕刻失败看不出个什么花样纹路，看那玉石柱子的材质和外面的玉石一样，应该是同一块玉石，而六片玉石花瓣的内里还有一层银打磨的仿佛铜镜般，映着灯火只叫人觉得晃眼。
　　“这！”
　　当场的四人都一时无语，

　　这，这是什么？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小玉球，谁能料到其中竟然有这样的惊人机关？！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好一会儿，曹师傅的嘟囔终于被听清楚了。
　　江若初也不禁惊呼了一声，笑着道：“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精巧的机关……”仿佛要平静一下心情，江若初微微抬头吐了口气，却又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头、头上！”忍不住抬手指了指头顶。
　　其他人随他所指抬头也更是瞪大了眼睛。
　　此刻屋顶上，因为灯光由玉石花瓣上的银镜折射到中间的玉石柱子上，而最终在屋顶上形成了投影，而这个投影，竟然是……
　　“龙？！”
　　看那中间的玉石柱子古怪的镂空花纹，竟然能折射投影形成一只飞腾的龙！而且因为玉石本身的剔透不均厚薄不同，所以影子的浓重也不同，让那条飞龙更为栩栩如生！
　　众人一时间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而曹师傅竟然老泪纵横。

　　好一会儿，杨南丞率先开了口：
　　“这精巧的设计真是巧夺天工！只是这算是隐藏了什么线索？”
　　众人低头面面相觑，江若初也平复了惊讶之情，摸了一下自己的俏鼻子：“阿南说的是，这算是花了大工夫隐藏的线索的话，那就是指这个，龙么？”
　　“曹师傅，对这可有看法？”
　　曹师傅回过神，抬手抹了抹泪：“回二爷的话，这是老生六十年来第一见到这样鬼斧神工的雕玉，早年听我师傅提过曾有匠人有这样镂月裁云的机巧，可以通过针眼大小的孔雕琢碧玉，本以为只是道听途说，未曾想到老生竟然可以亲眼得见这样的手艺！这，这怕是当今世上没有人能办到了！其他的老生也帮不上二爷的忙了。”
　　江若初听着点了点头，自顾自想着什么，而一旁的老徐扶着感动不已的曹师傅也先行退下了。

　　“若初可有什么想法？”杨南丞回坐下来，一旁的采衣小心翼翼将那精巧的玉球收回到了礼盒里。
　　江若初看看他，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这个机关设计得精巧难察，想必是为了隐藏信息，只有知道这个机巧设计的人才能知道的信息，外人怕是难以想到。”抬头看了看杨南丞，看他脸上的惊讶之色还未褪尽，他将手边的热茶递上，杨南丞也笑着接了过去。
　　“暂且不提这玉石机关的事，听那曹师傅的说法，咱们怕是也难以追查到这种技艺之人，想必这技艺并不是关键，倒是这隐藏的信息。”江若初一边说着一边自己点头，抬头看了看杨南丞，“说到龙，阿南可能想到什么？”
　　杨南丞苦笑了一下，手里茶盏一抬：“龙井茶？”
　　江若初忍俊不禁摇摇头，想了想才继续道：“江湖上与龙字有点渊源的门派，第一当属苍龙山的天演门，他们的旗号也是赤龙盘柱，也有听闻他们有归顺朝廷之意。另外还有走海走川的几个小门派，不过这似乎也说不过去，仅仅是一个字的关系，怕是不必用这样的机关了。”
　　杨南丞只是点头，喝了一口茶：“我曾听师傅说，当年有三位前辈倒是并称‘湖州三龙’，原是绿林出身，若初觉得会有相关么？”
　　江若初看了看他，想了想：“楚江龙，昭文龙，朱允龙三位前辈也算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听说他们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难以想象他们会与这件事情有关。倒是……”
　　“什么？”
　　江若初皱了眉头，面上脸色严肃：“若不提旁的，在这中原提到龙这个字眼，阿南觉得会首先想到什么？”
　　杨南丞一顿，不禁也严肃了神色：“难道……”
　　江若初点了点头：“对，朝廷。至少，是皇家。皇家都是以龙自居，当朝天子也以龙子自称。”
　　“若初的意思是，这件事其实是暗示与朝廷相关？那和黄盟主失踪有什么关系？”
　　江若初却是摇头，眉头也皱在了一起：“未曾想到，只是觉得比起暗示某个江湖门派某个江湖人，这个龙更可能是暗示朝廷皇家，黄盟主或许是明白了这个暗示追查这次的事件，又或许是……整件事包括黄盟主失踪以及其他门派失踪都是和朝廷皇家的人有什么干系。”
　　“……”
　　看杨南丞没有反应，江若初抬头，见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忙笑了笑：“阿南别急，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没有别的具体线索，我也只能是想尽所有的可能。”
　　“若初怀疑黄盟主并非失踪，怀疑黄盟主与朝廷有关？”杨南丞似乎觉得他的话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点生气。
　　江若初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忙笑着摆手：“阿南，我知道你与黄盟主结拜兄弟感情深厚，并非是要怀疑什么，只是猜测其间种种可能。刚才只是一己之见，这个玉石的暗示或者只是故人旧物，连黄盟主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玉石的暗示也是有可能的，更或者黄盟主失踪也可能根本与这个玉石没有关系。”
　　听他解释的句句在理，杨南丞也释怀，点了点头。
　　见杨南丞似乎还是心有芥蒂，江若初心里叹了口气，柔声道：“阿南，我知道你担心你师兄师侄，还有黄盟主的安危，我并非无情之人，况且你的亲人岂非不是我的亲人？我自然也是担心他们的。只是若要找到他们，确实地营救他们一定要找到确实的证据线索，我只是考虑各种情况，这样才能更好的帮你。若是我说话唐突伤到你，阿南尽管开口教训，不要对若初沉默不语，却好叫我难受。”一时真情流露，连同说话都有些哽咽之意，江若初连忙微微转开了眼。
　　听到江若初如此说了，杨南丞这边却是过意不去了，连忙拉了江若初的手：
　　“不是不是，若初别自责，怪我一时口气不好，我自然知道你是为我好又怎么可能责怪你。”
　　看他展了眉眼，江若初也才放了心，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嗯，那就好。只是这线索不明不白怕是暂时没路可追，阿南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到江若初的关怀切切，杨南丞有些欢喜，想了想答道：“如你所说，我想这个玉石或者本也没有什么暗示，有暗示我们目前也猜之不透，倒不如暂且放一放。倒是峨眉之前有了点线索，我凌师侄和峨眉的玄若师侄已去往滇南丐帮分舵探查这条线索，我想先与他们会合，再做打算。”
　　“丐帮历来眼目众多，倒确实是更容易得到有用的线索，你与师侄可有约定何时何地会合？”
　　“前路未知，现在只能我也到滇南一趟。”
　　“滇南历来进出不便，他们出发可有些时日？”
　　“嗯，算来也一月有余。”杨南丞看向若有所思的江若初，“怎么？”
　　江若初微微低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了片刻：“那阿南且不必去往滇南，不如前往丐帮总舵，”看杨南丞不解，他又解释道，“进出秦岭路途太多，一来一往需要花些时日。若你师侄未走官道，你们更容易错过。丐帮内的消息传递便利非常反而比这路程来的快。你若是追着你师侄过去，不如先去总舵打探一番，一来可知道这条线索进展如何，一来也可以知道你师侄的所在，再做打算。”
　　杨南丞听完豁然，笑着看着江若初点头称是：“若初不提，想我这个粗糙道士还真是要一路乱撞了，呵呵。”
　　看他一直笑望自己，江若初倒有点面臊，转过头道：“这件事前路未知凶吉未卜，阿南如是不弃，我可与阿南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