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里的人鱼公主》露水心

32、木人鱼的故事九

　　“龙宫城里怎么会有海妖？”
　　像被罩在玻璃罩中，外界的声音不能清晰地传到耳边，自己真没用，怎么才刚好转了两天就又起不来了？
　　“这小贱货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呀？”
　　“能有什么病，吃多了撑着了。”
　　木人鱼隐约看见许多冲她而来的脚和腿，步声嘈杂像一群乌鸦在不安好心地乱叫。
　　“把这个罪犯拖出去。”
　　罪犯？
　　恍惚间手腕上已多了一条沉重的锁链，她才知晓他们所说的罪犯是指自己。
　　“我犯了什么罪？”
　　“谋杀，七条命的谋杀。”
　　……
　　一只从严肃官服袖子中伸出的苍老的手握起茶杯，将薄荷茶一口咽下，安抚了一下情绪。
　　“的确是够惨的，都只剩下骨头了。”皮斯科第一眼看到那些残骸都吓晕了。七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朝为红颜，暮成残骨。他认为是男人的都不可能狠地下心去伤害这么漂亮的七个美女。
　　年轻的官员达纳不以为然， “可是为什么说是她，皮斯科大人？傻子都会觉得不可能，一个海妖就算是真的饿得不行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吃七个鲛人呀！”
　　“妖心不足，蛇吞象，年轻人你懂什么？”灰胡子的摄政大臣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皮斯科说：“海妖如蛇，美无度，毒无涯，食量极大，永不满足。”
　　“不会呀，我怎么看都不像。那可怜的姑娘在龙宫城一直安安静静的，就像大家共用的奴隶，吃饭时在石块上，睡觉也在石块上，连椅子都不能坐……有客人来还得躲到外头，随时等候差遣。”
　　“那她岂不是更有可能因为长期压抑而心怀怨恨了。”皮斯科又喝了一口茶，表情十分激动，“怨恨是毒液，尤其是一个下等生物的怨恨，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血全都染黑了，天知道一个疯狂的海妖会做出什么事来！“
　　年轻的官员似乎还想说什么，皮斯科一个严厉的眼神瞪过去。
　　“你今天话很多呀，达纳，而且都是关于她的。说到头，还不都怪你！你当初怎么就任由殿下收留了她？”
　　“怎么怪我呀？那七个侍女绝对不是她杀的，她哪有那能耐呀？”达纳想起那一天跪在大殿里的那个瑟瑟发抖的棕发女孩，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我已经吩咐下去，把她关在死囚监狱中自生自灭了。“
　　“什么？殿下知道吗？”
　　“老臣是为了殿下好，要知道，流言已经传出来了。再这样下去对殿下不利，我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
　　这里是监狱，她第一次见到真的监狱，活了十四年，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还是奇妙的新世界。她不知道那些鲛人为什么要将她拖出龙宫城？为什么又没杀她？为什么要把她丢进监狱？为什么不让一个人守着她？她是如此的无知，可她有罪，几百个人都这么说。
　　去监狱的路上，那些鲛人侍卫们在八卦：
　　“原来伊莱亚特殿下好这一口呀！长得还不错，可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可不要低估她，这个小海妖胆子可大了。听说两个月前，就是她孤身一人地溜进龙宫城，冒着死的风险，以特别的诱惑偷走了殿下的心。”
　　“什么？真的假的？”
　　木人鱼倒在地上，闻言心里愤愤地低咒一句：“胡说八道！”
　　“我妹妹一直闹着要给王子当侍女，自从知道他收了一个海妖后就不闹了，以为殿下不是正经的殿下。幸亏她早早地断了念想，依她的智商，定是料想不到，从前我们一直认为很是内敛的鲛人王子，他原是个不可貌相的。”
　　“养了个颜色特别且发育不良的海妖，还拉不下面子，不敢大肆张扬。听说他只招这只妖进内殿侍候过一次，就没怎么过问。”
　　“诚然，他养一只妖只为消遣，并不怎么在意她遭遇了什么。”
　　有个侍卫踢了死尸一样的木人鱼一脚，
　　“喂，王子不将你当回事，你为什么要咔咔吃人呢？可以交流的，把你的不幸讲出来，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全身都使不出力儿，目光浮游，原来刚才那一干看笑话的鲛人全都走光了。
　　全走了，
　　海妖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孤独地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在这片混杂着青草香气和死亡恐惧的压抑地带，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紧接着，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将她扶起，没有让她再度独自陷入梦魇。
　　“赛勒弥亚。”手的主人关切地喊着她。
　　“赫伯，你怎么在这里？”
　　英俊的赫伯第一次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病殃殃的木人鱼几乎可以看见他头顶上的天使光环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他轻轻地将她抱起，安置在一张事先铺好的柔软毯子上，“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别这么质疑地看着我，我还在为你昨天的话而耿耿于怀。”
　　她现在还穿着那套不合身的华丽丝绸，想起昨天的尴尬，木人鱼扬起一个笑容。
　　”想到你宁愿丢了我做的竖琴也要听从伊莱亚特的话，我就恨不得狠狠地欺负欺负你，不要怪我，赛勒弥亚。”
　　我有什么好怪你的呢？又不是你把我丢进监狱的，她昏沉的脑袋实在没力气思考他言语中的深层含义。
　　赫伯温柔地用一只大海螺给她喂水 “昨天，面对我的第一个假设，当你回答会为了给伊莱亚特报仇而杀了我时，我是很想抗议的。好歹我要身材有身材，要人才有人才，竖琴制造虽不是我的专长，但我认真起来保证水族的所有乐器制造者都会失业。我究竟哪里不如伊莱亚特了？可是后来，面对第二个假设，在你说愿意和我一起死时，不知为何，你那句’我只能和你一起死’竟更令我感动。”
　　木人鱼费力地咽下一口清水，喉头一阵清凉。
　　“我相信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也相信你在乎我胜过你在乎自己。“
　　许是想转移话题，“这是哪里呀？”脸颊微红的她用稍微不那么烧痛的喉咙咳出一句话。
　　“如果说龙宫城是天堂的话，那么这里就是地狱。”赫伯放下海螺，面对着远方诗意地吟诵着。
　　“海边的监狱，”木人鱼清醒了一些，“他们想把我关在这里脱水而死。”
　　怎么不是呀？
　　“肯定不是伊莱亚特殿下安排的。”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你还在为他说话，的确不是他，不过是皮斯科，伊莱亚特的准岳父也跟他安排的没什么区别。”
　　“你是怎么知道的，赫伯？”
　　“那是一个秘密。”黑发美男双眼微眯走到木人鱼的身前，“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不太容易见到他了，在这海边监狱，我才是你的衣食父母。“俯身在她耳边呵气，“与其说猜测我的本事有多大，赛勒弥亚你难道不该好好想想——怎样哄我开心，好让我天天都无怨无悔得给你送水送饭。”
　　木人鱼一句话也接不上。
　　“我知道海妖的歌很好听，但你现在病着估计是唱不了歌了。所以——”赫伯推出靠在一旁的黑色竖琴，“你就弹琴给我听吧！你听伊莱亚特的话把琴丢掉了，但是又被我捡到了，我再拿来借你弹。不许反抗，我做的琴，可是不允许再度被抛弃的。况且你也很愿意不是吗，这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是的。“木人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