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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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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当狄青醒来的时候,昨日里碰见的那个男子已经带着随从离开了函碧楼,而在他走了之后,函碧楼立刻被府衙派来的官兵包围住了,原由就是那具被人砍掉了头颅的尸体.
当然这些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狄青没有骑过马,当他在驿馆的人的帮助下骑上马的那一瞬间,还觉得有些新鲜。只是这马一跑起来,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了过来一样,头一天里,他被颠得七荤八素,上吐下泻。本来日行五百里的马,结果也只走了三百里。第二天,他觉得稍微好了点,但是却再也不敢上这个马了,早知道骑马这么难受,他还不如坐船去金陵了。第三天,他决定到了下一个城市里,就把这马卖了,该走水路或者自己步行而去。
“马儿啊马儿,看来你我是无缘了。”他拍了拍马的脖子,感慨道。
牵着马,走了一段路,前面渐渐的现出一面城墙来,城墙上挂着高高的牌子,上用隶书写着“衢州”。只是他不认识这两个字,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浙江府内。
这里和透着海盐气息的福建不一样,满眼都是垂柳抚岸。这里的男人和女人比起那码头城里的人来也更为水灵和剔透,他总觉得这里的人更像那日自己见过的那个男人。
找到驿站将马卖掉之后,他找了个地方吃饭。
几日下来,他终究学到一些事,正如母亲教他的那样,不能露富,凡事多看,少说,目不斜视,而在碰见那个男人之后,他添了一句:不要暴露自己有武功。
在等着上菜的当间,他听着旁边一桌两个看上去像是儒生的男子谈论着。
“听说了吗?前日里邈仙居里来了个貌似天人的小倌,我去看了,啧啧啧,那相貌,那身段,可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的。”青衣男子说着,眼睛里闪着不属于他身份该有的光。
他对面坐着的素袍男子道:“说的可是那个名冠金陵的翎子?可是我记得他已经红了好些个年头了,而今的年纪也早已二十有六了,不算得小倌了吧?好像他在衢州也只呆个几日的时间,后日便要回金陵去。”
“不过他的风韵可比时下里的那些清倌和花魁要来得更有味道,若是能握上他的玉手,亲上一亲,我死也甘愿了。”青衣男子的话语间有着些许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亲他一亲!?”另外一名着墨色襕衫,俊秀非凡的男子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道,“你莫不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是人都知道这个翎子乃高王之爱,虽然高王从来都鲜少在人前露面,但金陵城里谁又不知道高王之名号?爱慕翎子才貌之人才华权势相貌比你我等辈高处的有如过江之鲫,明知道他是个好看又好吃的果子,只能供着看着,但均碍与高王不能与他过分亲近,这也是他红了多年的原由。”
听他此一说,众人长嘘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在其中。
墨色襕衫男子将纸扇打开,悠闲的扇着,道:“男色这一好,终究是有悖天理伦常。比起这个,我倒宁愿诸位多读点圣贤之书,去考取个功名。”
青衣男子听他说着,叹了口气,道:“苏一兄你才到衢州不过半月光景,已经连夺了六艺会馆的名头,才情过人,我辈是只能望你之项背了。不过苏兄你既然不好男色,那你被翎子点名今夜过府一叙之事,不如让给小弟吧?”
苏一捋了捋鬓角边垂下的发丝,道:“你只当我讨了个什么好差事呢?我已经修书一封说今夜我便要赶路回金陵了。各位仁兄终究是了了那些个不切如意的念头才好,小心成了高王手下的一缕冤魂。”
众人摸了摸脖子,觉得脊背发凉。
虽然有碍高王的权势,那些爱慕者大多都闭口不叹风月之事情,但是依然有些个不信邪的浪荡子依然是执意要爬上翎子的床。
结果是,他们有没有一亲芳泽或是共度春宵这个没人知道,只知道他们均一一死与非命。
苏一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并不想将自己性命拱手送上。
“不知道苏兄为何要急着今夜赶回金陵。”素袍男子问道。
“家母来信,宝船厂近日内赶工甚急,一再央我要回家照看,实是无奈之措。所以今日才请得各位仁兄来此一聚,苏某在此要谢过诸位的关照。”
“哪里哪里,能得到金陵苏家公子的赏识,我兄弟三人已是觉得幸运了,哪里敢邀功。”三人谦让道。
“三位仁兄若是日后来到金陵,需要苏某的地方,只管来苏某府上便是。苏某先干为敬!”
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旁的三人也举杯将酒喝下。
狄青在一旁听着他们说着什么金陵,又是什么苏一,苏府,宝船的,多少和自己母亲口中所说的沾了点边,看来那个叫苏一应该是和苏白这个人有点什么关联。他不再像上次那样傻帽似的上前了,他安静的在一旁慢慢的吃着饭,听着他们在一起说笑,等着他们起身告别的那一刻。
过了一段时间,这四人貌似是用完了餐,起身往门外走去,其中的三人与苏一作揖告别之后,苏一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狄青眼看着他走,赶紧的将钱扔到桌面上,拧着包就追了出去。
他不知道怎么叫他,追在他后面大声的喊着:“喂~~!”
苏一听见后面有人“喂”“喂”的喊着,并不知道那是在叫自己,所以他也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狄青见他没有停下脚步,有些着急,便大声了他的名字。
“苏一~~!!!”
这一声吼不得了,如同雷鸣,惊得整条街都看着他,苏一原本正在想着回去要收拾什么样的东西,听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魂飞了一半!
他摸了摸胸口,还好,心脏还在,他以为自己的心都被吓得跳了出来。转头一看,是一个皮肤有些黑,但是长得十分英气少年哥儿,只是,他那身装束……显得十分的怪异……不似是中原人。
总算停下来了……
狄青高兴的追了上去,站到了他的面前。
“我刚才叫你,你怎么都不回头看啊!”
苏一皱眉,难道刚才那个“喂”“喂”的喊声是在叫自己不成?比起这个,他更觉得难受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他根本不认识,为何他和自己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我姓狄,叫狄青。”
细细的在脑子里翻了一遍,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一个叫狄青的人,依旧只是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金陵人吗?”
苏一点了点头。
“金陵有一个很大的造船的地方是吗?”他继续问道。
“是的,金陵宝船厂。”苏一回了他,这个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江浙两地的人都知道他苏家的名头,“是我苏府所负责的。”
听到他确切的回答,狄青长嘘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想的真是没错。
苏一奇怪他为什么一脸释怀的表情,当他听到这个男人的下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开始大变。
“我要找一个叫苏白的人!”
听他口中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号,苏一的脸色变十分的难看,他很想掐死眼前这个不知轻重的男人。
只是……看上去……自己好像……打不过他……
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拽过他的手,几乎是用拖的,将他拖回了自己所住的六艺会馆。
会馆里的人诧异的看着风度翩翩的苏才子拖着一个型似野人的男子进了自己的卧房,暗叹着,这么一个英俊有为的少年,居然也好上了男色!而且是肌肉型!野兽派的!
不知道衢州又有多少少女心怀怨恨了!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天理何在啊!!!
“砰””的一声,苏一将门摔上,一脚把狄青踹到了地上,捋高了袖子,逼向他。
狄青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走向自己,有些怕。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自己一提到苏白,他就一副好像要吧自己碎尸万段的表情。背抵上了冰凉的墙,他知道自己没地方可退了。
看着他磨刀霍霍向自己,狄青有些无力,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咽了口唾沫,他道:“你想做什么……”
苏一将脸凑近他的,看了他好一会,撇了撇嘴,哼道:“不想干嘛!”
“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狄青稍微觉得安心。
“敢在大街上提我父亲的名号,我不把你带回来,你就死定了。”苏一坐到了圆凳上,给自己斟了杯茶,见他还在地上坐着,他道,“你若是一直都习惯在地上坐着,我倒也不拦你。”
狄青明白他是在让自己坐到凳子上去,于是他爬了起来,坐到了他的面前。
“苏白是你的父亲?”
苏一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正是家父。你找家父有何事?”
“我是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苏一有些纳闷了。
他是见眼前这个叫“狄青”的男子年纪和自己相仿,虽衣着粗鄙,但是举止之间透露的气度,倒也不像是地痞之辈,所以他才拖他回来。只是自己十岁起就开始跟着母亲接管宝船厂的一切事务,虽说不能夸口自己认识父亲所有的故交,但是至少也知道个□□成,而在这些人之中,他不记得有“狄”姓之人。这个男人又何来自称故人之子?
见他疑惑,狄青掏出在怀中贴身放着的一个小锦囊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苏一接过那还带着他温热体温的锦囊,觉得上面的花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竟然是十分的眼熟,他捏了捏,里面好像有块硬物。没有打开,他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娘给我的,说是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信物,本来是要交给你父亲看的,既然苏白是你父亲,我想交给你也是没错的。”
苏一气结。这个狄青到底是没脑子还是什么啊?自己说苏白是自己的父亲,他居然信了。如果要是碰上欺世盗名之徒,他又怎么办啊?不给人骗得个半死?只是手上的东西,既然是交给父亲的,那自然是只有父亲才有可能认识这个东西,所以他决定不看里面的东西,将锦囊还给了他。
“你怎么不看?”
“家父已经故去多年,这东西你给我,我也是不知道的。你不如随我回金陵,也许家母认识这个东西。”
其实,苏一来到衢州是有原由的。
当今圣上下令编撰《文献大成》,全国各地要取能文之人才。苏一的父亲苏白曾经是先皇所器重的太傅之得意门生,作为舍人伴读东宫。
说起这苏白,那是有相当多的话可说。此人不单人长得风流倜傥,而且书画双绝,当年他的风采实在是可以用艳绝一时来形容,而时年更有“千金易求,苏白一画难求”的美誉。至于他“船王”一名号的由来却又是个中曲折万千。
衢州是苏白的故里,六艺会馆曾经是他少年学艺之处。所以苏一才会受姚太师之托前往衢州的六艺会馆内选才。
狄青刚才在酒肆见到的另外三人,正是苏一替姚太师选的三个才子。只是家中突然有事,他不能随着他们一同回金陵,而要自己提前回去。他没想到在衢州呆了半个多月,临到自己快走了,居然摊上了这么个痴货。
“苏白过世了?”狄青愣愣的问道。
再次气结,苏一觉得自己快被他呕到内伤,“你既然自称故人之子,那你的双亲算来也是我父亲的朋友,你应该叫我父亲为‘苏伯父’!!!难道你父亲没有教过你最基本的常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用吼的!
虽然时下已经没人再称呼父亲为“船王”,但是多少来往的人对父亲也是多有尊敬,私下里也会尊称一声“苏大人”,而眼前这个白痴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自己面前直呼父亲的名讳!!!!
是可忍,孰不可忍!
狄青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道:“我父亲十五年前已经去世了……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听他这么一说,苏一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原来这个狄青的父亲也早以过世,而且还是在自己父亲过世的第二年去的,该说是同病相怜吧?自己也记不太清楚父亲的模样了。
“对不起……”他喃道。
“其实我不难过的。我娘经常称我爹为死鬼,所以我好像对父亲没有太深的感情,想来我娘应该很讨厌我爹吧!?”狄青安慰着他道。其实他也很奇怪为什么娘不像村子里的其他女人那样,称自己的丈夫为相公,每每一提起父亲都只有“那个死鬼”四个字,搞得他对父亲也没什么好印象。
原来……他的无知……是他娘教的……
苏一无力的趴到了桌子上.
算了……他不跟老人家计较,就让这个人白痴下去吧。反正他只需要带他回去见母亲就是了,其他的一切和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