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缘，再生花》狐弄蜜

3、章二

　　五年后。

　　我一直都知道我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可我很听话。姥姥很爱我。没有父母。我也从来都不问。姥姥对我好，比什么都好。虽然我也很爱吃糖，很想吃巧克力，很想穿那个带黄色小熊的衣服。可姥姥买不起。所以我也不要。
　　我很听话。我帮姥姥把拾回来的塑料瓶子踩扁，我要把全身力气都使上，然后看准了瓶子使劲的蹦上去。啪一声，瓶子就扁了。把它们一个个的放在编织袋里，等着阿姨来拉。阿姨来的时候，总会在我嘴里塞一块糖。很甜，甜的我舍不得一下吃完。我总是等阿姨走了就把糖吐出来，趁姥姥不注意塞到她嘴巴里。姥姥常常乐的开了花。我一时间很爱这种游戏。让姥姥高兴的游戏。
　　姥姥每天出去是不带我的。她说怕我走丢。我就很乖的在房子里玩。有时候还会帮姥姥做饭烧水。我都会，真的。
　　我不爱到院子里去。那里有很多小朋友。
　　他们总是拿石头丢我。我讨厌他们。

　　这天来了很多人，我不认识的人。阿姨也来了。她哭着把我抱在怀里。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可我好像知道，姥姥，出事了。我很安静。被人们领着去了医院。白大褂说不让我看。可我还是看到了。姥姥安静的躺在床上，雪白的床。那些人在议论，喧嚣，我听不到。我走到姥姥床前，爬了上去和姥姥躺在一起。
　　姥姥我不哭。姥姥我们一起睡觉吧。醒了我还帮你踩瓶子。

　　再睁开眼，一股香味儿钻进鼻子。打了个喷嚏。
　　“你醒了？好亲切的声音。”我揉揉眼睛看他。
　　“今天开始，你和我生活好吗？你姥姥，去很远的地方了……”
　　我听着，沉默了几秒，“姥姥死了是吗……”
　　他好像很惊愕。看了我一会儿，“嗯。所以，你要和我生活了。”
　　“我的名字叫小弃。”我看着他，慢慢的说。
　　“小气？”他又一愣。“小气鬼？”
　　“不，是抛弃。”我还是慢慢的。然后揉揉鼻子。我饿了。
　　他抱我下床。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干净的。头发，身上，都是好闻的香味儿。
　　“我给你洗澡了，你很脏。”他说。
　　“哦。我要吃东西。”我一遍接一遍的说，“我饿了，我饿了。”
　　“你别叫小气了，很难听。他说。叫宝儿好吗？跟我的姓，玄宝儿。”
　　我呜呜的答应着，嘴里塞的满满，手不停的往嘴里继续塞。叫什么都好，先吃饱再说。
　　好，玄宝儿，记得了。玄宝儿。

　　“吃饱了。”我抓起穿着身上的长衬衫擦嘴。他一把拉住我，我盯着他，突然想哭。
　　“疼了！”我大喊着。
　　“吃好了要说谢谢，还有要用纸巾擦嘴！”他吼我，仍是抓住我的胳膊不放手，力道却轻了很多。接着，取了纸巾递给我。“你自己擦~快点！别让我后悔自己收养了个脏猫！”我狠狠的瞪他，却乖乖的接过来。
　　“这才乖。”他看着我，突然笑了。“你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来吧，叫一声爸爸听听。”
　　“巴巴……”我一字一顿的说，心里想“拉……巴巴……”
　　他眉头皱了起来，我偷偷看着他，很快的纠正自己“爸爸，爸爸……”
　　“好，很好。”他笑了。很好看的笑容。我仰头看着他。“来吧，要给我的小公主买一些漂亮衣服了。”
　　接下来，他带我去了很多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那些镜子，灯光，还有笑容可亲的阿姨们。我头开始发晕。镜子里那个被漂亮衣服裹起来的我，现在，叫做玄宝儿。小弃，再见吧，去好好守着姥姥。好好的，守着她……
　　他很喜欢带我去逛街，给我买各种各样的衣服，发带，玩具。我喜欢糖，喜欢巧克力，喜欢黄色的小熊。它的名字叫□□，我现在知道了，而且拥有很多。
　　慢慢的他发现其实我很乖，不爱说话。爱自己一个人玩。他开始笑。
　　是的，我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
　　谁都怕麻烦，不是吗？
　　忘了说，他叫玄耒。因为酒后驾车造成的恶果，不得不收养我。
　　我，是玄宝儿。

　　我很喜欢洗澡。非常喜欢。那么大的浴池，我喜欢在里面游泳。更喜欢憋气在里面，让厚厚的泡泡把我掩埋，假装自己死掉了。
　　玄耒很烦我这样。但时间长了他也没办法。显然，这个男人不懂得一个五岁孩子的心。而我，真的真的只有五岁而已。
　　玄耒说我太孤单了，怕得什么幼儿忧郁症，把我送进了幼儿园。可我讨厌那里。非常讨厌。一群假笑的女人围着玄耒，还有一群假仙的女孩儿仇视着我。可无所谓。随便。
　　我还是每天把自己埋在浴池里，等他来捞。穿上他挑的漂亮裙子，吃他或者佣人做的美味早餐，接下来坐车去幼儿园，然后在门口亲他脸一下，轻轻的说爸爸我爱你，爸爸再见。
　　这是他希望的。我照做了。
　　他已经很倒霉收养我了。
　　现在既然他想要的是个天使女儿，好吧。我就当天使满足他。

　　其实玄耒是个很个性的男人。很帅，又有钱。虽然有我这个拖油瓶，他还是很多女朋友。闻着残留在他身上刺鼻的味道，我常常一个又一个打喷嚏。他看我打喷嚏，他就笑，哈哈大笑。我就趁他不注意捏一下鼻子把鼻涕抹在他胸前，扭头就跑。我很乖，很听话，可我也不是好惹的。

　　幼儿园里。
　　秋千。我喜欢。最喜欢这样荡来荡去。好像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在荡啊飘啊……

　　“你这个捡垃圾的小孩！快滚出去！”一个尖细的声音喊着，“对啊对啊快滚啊”很多尖细的声音附和着。我被这些尖尖细细的声音烦死了。抬头看着带头尖叫的女孩。白色的纱裙，很多蕾丝花边。还有蕾丝的发带，把她黑黑的头发扎的很整齐。眼睛大大的，很美，可惜挑衅和敌意把她弄的很丑。我不想理她。从秋千上站起来拍拍手，扭头就走。手臂猛地一疼，我一下叫出来，再回头，她恶狠狠的抓着我，喊着“没听到吗？快滚快滚！”
　　“放手。”我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
　　“不！”她也盯着我，大声回应。
　　“放手。”
　　“不！”
　　“放手”
　　“不……”
　　“别放手，抓死她！”周围的尖叫还在在喧嚣。
　　我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她。盯着她。
　　她开始战抖起来……
　　“哇……”手臂被松开，她大哭着坐在地上。周围，一哄而散。安静了。
　　我俯下身，看着大哭的她。
　　“为什么要和我作对呢？我没有惹你，对不对？”
　　她仰起脸，莫名的看着我，哽咽着，鼻涕眼泪流的到处都是。
　　“你丑死了。”
　　突然我有点可怜她。把手绢扔给她。然后也坐在地上，在她身边。
　　虽然知道，她不会说谢谢。

　　阳光洒下来，很舒服。
　　远远看上去，幼儿园的秋千旁边沙地上。两个白纱裙的小天使，并排坐着。依偎在一起。很温馨很温馨……

　　“说，你今天在幼儿园干嘛了？”他怒气冲冲的对我吼。
　　“我被抓了！”我尖着嗓子回应。
　　“怎么回事！”他拉过我的胳膊，看到青紫青紫的一大片，语气软了“你打架了？”
　　“我被她抓了……她就哭了……我还给她手绢了……”我喃喃的回答他。
　　“嗯。放心吧，只要不是你的错。爸爸帮你。”他叹了口气，抱紧我，肯定的说。
　　我被他抱着，脸贴在他的肩膀，唉，又想哭了。不过想哭就哭吧，反正我只有五岁不是吗？从呜呜的哽咽，到放声大哭，只用了三秒钟。
　　哭吧，哭吧。我是个可怜的小傻瓜。哭吧，哭吧。我是个没人要的小笨蛋。

　　幼儿园。
　　被抓伤的痕迹还在，不过爸爸买了长袖的帮我遮掩。随便吧。爸爸喜欢就好。
　　我本来就是不爱说话的孩子。这件事情以后，所有的孩子都躲得远远的。阿姨也在后面指指点点。我装作没看到，还是喜欢在秋千上玩。
　　“知道吗，宝儿。你很厉害。”秋千说。
　　“我才不。谁对我好我对谁好。”我说。
　　“……”
　　“……”
　　整个下午，我都在秋千上，说话，荡，玩。
　　“爸爸说我快上小学了。不能来这里了。你会孤单吗？”我抚着秋千，静静问。
　　“不，看到那些孩子在我这里快乐，我也快乐。只是你，宝儿，孤单吗?”秋千问我。
　　“不知道。也许吧……”

　　我是个五岁的孩子。只是，我自小知道，我与众不同。
　　我不愿意和别人玩。
　　我喜欢和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说话。
　　就像这个秋千。破破烂烂的木板。可别人不知道。它是千年的樟树精。
　　樟树没了，屈栖在尸体上。看着尸体给孩子们带来的欢笑。自己也笑。
　　它是善良的樟树精。
　　那个抓我的小女孩，我没碰她。只是盯着她看了。只是盯她了。真的。
　　她怎么样了？我不知道。

　　玄耒很快把我弄到一所小学。
　　我上学了。
　　新学校很漂亮。很大。比幼儿园大很多。班里的同学也很多，有男孩，有女孩。我喜欢这里。因为，学校很少老师去黏玄耒。学校很少同学理我。
　　我喜欢这样。自己。
　　我试着和桌子椅子说话，可它们太笨了。真可惜。这些妖精没有修炼到火候就被砍了锯了钉了。一动不能动，连话都不能说。只会看我眨眼睛。真无聊。可我还是喜欢趴在桌子上，感觉脸颊凉凉的，身体也变凉，开始想象自己像一摊冻肉。
　　“玄宝儿，给你。”同桌来了。他是个眼睛很大笑起来有酒窝的男孩子。我也喜欢他。因为我对桌子椅子说话的事情，他虽然吃惊，却平静，并没有大惊小怪的报告老师。还有，他总给我巧克力。
　　我爱巧克力，尤其是黑黑的那种好大一块的。一口就可以咬一大块塞满嘴都是甜的。像姥姥。很甜，很温暖。
　　“玄宝儿，你真好看。”他脸儿红红的说。
　　“你也是，很好看。”我很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回答他。
　　“那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一辈子不分开？”他眼里闪闪的，很期待的问。
　　我低下头想了三秒钟，“好。”
　　他一下就笑起来，酒窝深深的。我也咧着嘴笑，牙齿不见了，糊着巧克力。
　　好了，我有第一个朋友了。除了樟树精。他是第一个朋友。
　　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要互相爱护。老师说的。

　　“宝儿，快叫阿姨。她以后会是你的新妈妈。”玄耒指着漂亮的女人，亲热的叫着我。
　　“阿姨。”我甜甜的叫着。
　　“真乖，给你巧克力，好不好？”女人卷卷的长发，笑容满面。
　　她搬进来了，玄耒说，要在一起生活一段儿，然后考虑结婚的事情。
　　我很高兴。

　　“啊……哈哈哈哈哈哈……”半夜里，女人凄厉的尖笑着，披头散发从房间里奔出来。
　　“怎么了？”男人惊慌的拉住女人，“怎么了？……啊……！！！！！！！”随即松手，女人瘫倒在地上。
　　我揉揉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玄耒，“爸爸……”
　　玄耒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宝儿不要看！爸爸报警~”

　　警察来了。我静静待在房间里。漂亮阿姨细声细语的问我，宝儿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只有五岁。我睡着了，醒了爸爸就把我抱住了。
　　“初步鉴定，死者死于心肌梗死。”白大褂面无表情的汇报着。
　　“玄先生，你朋友在夜里突发心脏病，导致死亡。至于七窍流血，我们还要进行尸检。”
　　玄耒没有说话，走进房间抱紧了天使一样的女儿。
　　我抬头看着玄耒，他的眼角有泪。
　　“爸爸不哭，爸爸，宝儿给你呼呼……”我乖巧的躲在玄耒怀里。想着外面那具冰冷的尸体——像冻肉吗?

　　夜里。女人像演出一样，走进我房间，在我面前炫耀着。刚进行完激烈运动的她脸带红晕，并不妨碍她眼神的光芒。“你是个捡垃圾的，不是吗？”她得意的笑，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玄耒只不过对你一时新鲜而已，孩子，以后我会生一堆给他……哈哈哈……从哪里来，就要往哪里去，不是吗？”手，却开始用劲。
　　“疼……放手……阿姨……”我忍了半天她的骚扰，却不能忍她这样捏我的脸。
　　“哈哈哈……你以为你真是公主吗？捡垃圾的捡垃圾的！哈哈哈哈……”她像癫狂一样，不敢笑的声音太大，却又一直笑一直笑。
　　“放手”我听够了她的夜猫子笑。我要睡觉了。
　　“放手！”我恼了，这个死女人，要笑要笑，让你笑个够吧！
　　我拉住她的手，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死死盯住。
　　她的脸色就变了。接着松了手，尖叫着放开我疯了一样奔出去。
　　我什么都没干。她掐我的脸。我看她。就这样。
　　我是个很乖的孩子。真的，很乖。

　　“宝儿，给你。”同桌甜甜的笑。巧克力也在笑。我也在笑。老师讲的东西听不懂也不想听，同桌的笑很好看，巧克力很好吃。我越来越喜欢学校，喜欢同桌。快考试了，稀里糊涂，考试了，稀里糊涂，考完了，豁然开朗。玄耒不怎么管。每次考试拿给他的成绩都是100分。他很高兴女儿懂事。我是天使，就要到底。他高兴，我没有坏处。
　　也许玄耒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