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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是下着雨的天气。
      抖落了油纸伞上晶莹的雨滴,牵起脚边微湿的裙摆,眼角不经意间掠过了烟雨朦胧的河岸长堤。
      烟波碧渺,长纱卷舒。指的,也就是这样的光景罢。
      纤指翻动,扣住了伞柄随手交给了淡黄衣衫的丫头,抬高纤细的下巴望上浮雕的大字。
      四方楼。
      这名字气势倒取比她那别院大的多了,然而这一“多”,便是“多”了许多年,至今也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因为,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想着要颠覆了什么的惑了。人,变的倦了。
      跨步过高及腿肚的门槛,鹅黄衣裙的女子款款而入,委身拉过裙摆,落落大方的坐于方椅上。
      “姑娘,庄主还尚未起身,您看……”淡黄衣衫的丫头靠近,端来一杯茶,同时也带来宛转的逐客令。
      眼睫搔上眼角的雪骨冰肌,不紧不慢的接过茶杯,轻啜一口。
      “没关系,我不介意在这里温习一遍怎样泡茶。”在袅绕腾起的烟雾中,隔着忽浅忽浓的烟白氤氲,鹅黄衣裙的女子顿首,“麻烦你把那套茶具都拿来,好么?之前庄主不是让我练习的么。”
      浅浅的笑着,眼中却是冰凉。
      “姑娘……”为难的轻唤着眼前的明媚女子,时不时的移过眼角瞄着精美的屏风。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印在一双明亮的眼瞳中。于是她含笑,顺着那丫头的的视线望去。
      “哦,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么?”螓首探出,她问。
      “啊?”楞楞的回望,直到对上那晶莹的眼眸,“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急急的否认,挤着眼角,那丫头直差拍胸脯保证。
      唉,白珑姐你到是快来啊,明知道这个惑姑娘是最难缠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接应她。
      将茶杯轻放在几案,她勾唇,一眼望过去,直到见着了一袭白衣的纤秀人影出现在眼前。
      “白珑姐。”像是见到了救星,黄衣的丫头马上奔了过去,跳离了她这一边。
      目不斜视的,淡淡的跟扑来的丫头保持一段距离,白衣的素人儿施礼,“姑娘,庄主在书房等着您。”
      挑眉,捋过了衣袖起身站立,她道:“我们伟大的庄主动作真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从尚未起身到坐在书房等着我了?”
      “这个属下不太清楚。”口吻淡淡的答。
      挑高眉,她不介意她的回答,却是在莲步轻移经过那素白纤细的肩膀时,忽然低笑开口:“白珑,你该不会是想做第二个惑罢。”然后若无其事的绕开,没有欣赏到在那张淡然面孔上的微怔。
      唉,不是她多管闲事,谁叫她对把白衣穿的好看的人总是有有莫名的好感。光是,这个白珑是,还有那个张……也是。于是,在看到这样一个人就快重蹈她的覆辙时小小的打救一下,似乎也没去违背她的原则。
      只是,那个半截都快要埋进土里的人仍是不安分啊。明明是风烛残年的年纪却还是不认输,勃勃的野心不仅没死,似乎还在试图继续膨胀。啧,这么说起来,像他这样的举止,是不是就该叫做偏执?
      穿过连接在大堂后长亭回廊,停步于朱红的门扉,抬手推开,见着那斜靠在书榻后的银发老者,半眯起眼遮住从艳红红绸上折起的光亮,细听着身后雨打屋檐的抑扬声。
      “你没敲门罢。”说着这句话,老者那昏黄的眼一刻都未从蛛丝缠绕的横梁。
      “哦?难不成您还等着其他人?”话虽怎么说。但那鹅黄衣衫的女子还是退后一步,食指弓起扣于门扉意思意思给他看。
      转过了黑白混沌的眼,毫不演示的让一道亮光窜过,老者开口:“我时常在想,爱逞口舌之快会不会害了你自己,惑?”
      “您知道,我一直是个对于还击格外热中的人。”左顾右盼,她答。
      “找我有事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娇俏的人,面无波澜的转回,他闭眼假寐。
      也不含糊,拉起手臂上不断下滑的帔帛,她道:“要你的还血魄。”
      “还血魄?”难得的音调起伏,他缓缓睁开眼,“你拿什么跟我换?”
      “血灵。”盯着眼前过于光滑的白嫩肤色,一字一句的说。
      “哦,”低低的笑,暗沉的光线与流转的光线交错。面对惨白淡墨的云彩,滴答的雨声响在他的耳边,“除了血灵,你是一无所有了,我记得。”
      她也笑,笑的光彩四溢,流泻在这昏沉天际,“是啊,你记得没错,除了血灵我只剩下这条命了。”
      “那么是谁?是谁让朱雀阁的惑如此卖命?”再次闭上了眼,那老者轻声的问。
      没答他,只是翩转眸光看着那个将手指死死掐住了榻上丝褥的人。她失笑,移步至一边的方凳,倒下一杯茶,拿捏在手中。
      “是谁?”跟着移转的人,那红衣的老者从榻上直起身,刻意的压低了嗓音追着她的身影,“我在问你话!”
      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书榻的方位,她低吟,“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又何必再听我说。”
      指甲掐进了垫于身下的绫罗绸缎中。他目光阴沉的看着她,在额上的青筋快要显示于脂凝纤白的皮肤时,紧绷的经脉却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摊倒在软榻间,默默凝望着头顶上的横梁。
      是他,是他呵。早就该猜到的,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不想承认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想欠着他;也不想承认他根本都不打算欠着他。就像三年前拒绝了他的玉龙珏,明知是为了他好,却是想也不想的拒绝,连他一同的拒绝。
      淡雅的,静素的,温和的,浅笑的。
      他啊他,是那样白衣翩翻的少年,只在最初时瞧了一眼,他便不顾一切的留他在他的身边。
      他仍然记得多年前在他弯腰浅揖起身后,瞳孔里若隐若现的微蓝。只是,这样的少年始终都不是他的。他也始终,未进入他的心。
      难道,他是宁可不要了这条命也始终不肯欠着他的么?还是他这样的坚持是为了他自己,抑或眼前这明媚的女子?
      “呵呵呵……“咧起了嘴,那白发银鬓的老人陡然笑开,细瞧着手间的纹理,笑给了自己听。
      这吞噬万物的野心,纵横江湖的势力,他都是在证明给他看,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会证明。只是,光证明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当年那个孱弱的少年终究是长成了翩翩公子,终究还是有了心仪的女子,终究是离了他远去。
      他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转过没有焦距的眼,他转头看向眼有空洞的女子,精锐的视线划过她的脸,是摧毁般的眼光。
      “你的血灵是还血魄的引子,把剩下的给了我,你是留在他身边等死还是不再见他?”
      “你会考虑不要那另一半么?如果我不在见他。”指腹轻划过杯沿,眼睫轻垂,她未抬头。
      “你还是怕死啊。”嘴角嚼着些嗜血的笑,他道。
      “怕死?”眼中的光阑泛起,她轻扯嘴角,“就当我是罢,那又有何妨?”
      那样的活着,是不会让另一个人感觉到亏欠罢。至于留在他的身边,只能说笑着说佛脚果然是不能临时去抱的。
      “好,我答应你,若你和他不再见面,那另一半的血灵,我不要了。”要有什么用?他还要这些有什么用?只是他不甘啊,是心有不甘,心脏隐隐作痛的那样不甘。
      沉默了半晌,转过眼角瞧着那张苍老的脸。她起身,步到门外,“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转身,穿过湿气糜重的植物,眼睛里是干涩的酸楚。
      于是低头,手指抚过眼角,她喃喃道:“奇怪啊,那<灭世缘>里写到这种场景的时候不都是哭的淅沥哗啦的么?唉,看来那种苦情女主角我还是做不来……”
      
      六月仲夏,艳阳高照,晒得湖心间被徐徐微风吹动的荷花荷页都焉了一大片,耷头耷脑的连着一片熟绿连成了一片。
      弯下腰肢手指轻划过温凉的湖水,缓缓的笑开,直到沿着漾出水圈的波痕惊起一只飞鸟,那身着浅绿衣裙的女子这才移了步,抬起绣鞋踏上那泊于岸边的船舫。
      “哼,湖中泛舟。”那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轻哼了一声,却也还是大步的跨上了船舫。
      “你的口气似乎是很不屑啊。”没回头,那绿衣的女子接话,对着舫内以一脸惊艳神情盯着她的众人浅笑,颠倒了众生。
      翻了个白眼扫过那群表情统一的人,那个身量已经超过她的少年踱到一边,径自拉过了了椅凳靠窗而坐。
      “啧。”赞出一个单音节,少年环顾四周,开口,“你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以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有闲情逸致来这种地方,还不如回去守着她几年来堆积的金山银矿来的实在。
      “来过一次。”避重就轻的淡淡答了一句,等着搭着白巾的小二端来茶水。
      两天前,当她亲手把还血魄交到张准翌手上时,曾经来过这里。只不过那时仍是雨天,湖光山色印在她的眼睛里是迷迷蒙蒙、千丝万连的,不若眼前的明朗。
      而那天,她听到了那样的词与曲。百转千回的唱出柔腻的感触,仿佛是梦呓,却是一字一句的敲进了她的心。
      茶盘轻叩于几面,小二微微施礼,长衫的泡茶师便紧随其后了。
      用高温的水倒入壶中,如此反复的混入第一泡与第二泡、第三泡与第四泡的茶水,在斜斜的斟到茶杯处七分满的位置,那长衫的泡茶师摊开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勾唇浅笑,指尖轻触。一杯水仰头咽尽后,她转看窗外的烈日晴空。
      “噢,别又来了。”哀号了一声,青衣的少年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杯,下巴搁上桌面,低声嘟囔:“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几天总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看的让我连头皮都在发麻。”
      淡笑而不语,没把这小子的那点功力放进眼里,依旧看向窗外的舞榭歌台。
      船舫已悄然的划像了湖中,而那屹立在湖岸另一边亭台楼阁中的莺歌燕语,也若有若无的飘进了船舫内每个人的耳畔。
      “听着那声儿,该是樱姑娘罢?”隔着一桌,有摇着纸扇的男子问。
      同桌的人闻言侧过了耳去,皱着眉试图听个真真切切,最后才和道:“是啊是啊,这樱姑娘小曲儿唱的可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那,赵兄可见过那位樱姑娘的庐山真面目?”“哗”地的一声,先前问话的紫衣男子撑开折扇,快手扇了几阵风,就在那绿衣女子的身后。
      “瞧王兄说的。”哧了声鼻,带着些得意,那赵姓男子道:“那樱姑娘长的啊,那可真是绝美的人儿一个,就像——”拖长了尾音,四下盼顾后,忽地瞥到对面那名绿衫女子的侧面,细瞧一阵后对对面的男子招招手。
      “嗯?”顺着手势半收起扇俯地头靠了过去,“就像什么?”紫衣男子问。
      压低了嗓音,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绿衣女子的方位,赵姓男子道:“就像对面那姑娘一样娇艳。”之后是吃吃的笑。
      了悟的直起身子,那紫衣的男子顺着眉眼向后看去,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拿起茶杯掩了嘴角,一双眼还是不住的向后瞟。
      见状,对面的男子喷笑出声,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低声道:“王兄,你看着我的罢。”
      撩起衣袍,两三步便走到那背对着的女子旁边。揖了揖拳,将那女子的娇美的侧面收入眼底,赵姓的男子放才开口:“在下赵平易,若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动也不动,侧对她的女子只是扇动了眼睫并未出声。于是,他再度揖身。
      “姑娘,在下——”
      “赵公子是罢,我们都知道了,然后呢?”不耐烦的打断了那姓赵的男子,身着青衣的少年很不客气的让眉间的褶皱挤在一起。
      冷吸了一口气,或许是没想到对面的少年会如此的不客气,那一张还算文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赵平易忍了气,赔笑道:“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弹开一粒杏仁核,扬起剑眉,青衣的少年冷哼一声,“这位赵公子出门就四处问人姓名的嗜好还真是奇怪。”
      “你——”闪了一个字音,随即又瞧了一眼隔壁桌的紫衣男子,脸上虽有恼怒但却不好发作。
      此时,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一道比拟天籁的嗓音蓦然响起——
      “赵公子,是么?”带着些些慵懒与娇媚,绿衫的女子终于开口。
      受宠若惊的,听到佳人问话的赵平易忙不迭的握拳,“在下正是,敢问姑娘贵姓?”
      皓腕轻举,那女子转头浅笑,在对方一脸惊艳的神情里摸上了身旁少年的头,“真是不好意思,犬子出言不逊,还请公子多担待。”
      试想一下,这样一个娇柔美人对你浅笑盈兮,即使她是说着最恶毒的话,那么就算是要恢复神智,也还是要经过一段适应期罢。
      然而,就在适应期里攀爬的赵平易在一阵傻笑后,终于抓到上句话里的重点语句。却又因为刺激太大,以至没有看到在那绿衣女子手扶上青衣少年的头顶时,那少年脸上的无可奈何。
      “姑、姑娘是说……”瞠目结舌,赵公子眼睛瞥向那名“犬子”的方位。
      盈盈浅笑,慢条斯理的给予他肯定的答复。
      面色“刷”地一声变的惨白,却还是把僵硬的笑容挤在脸上。呵呵,有什么关系,就算这位姑娘已经做了人家的娘,但是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没嘛。何况,他赵平易岂是贪图好色之辈?
      可是,这跟一个已婚的、还有了这么大孩子的妇道人家走这么近不太还罢?不仅会招来闲言闲语,还会对这位夫人不利罢?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在同桌紫衣男子疑惑的目光下赔笑着做出开溜的打算,“呵呵,原来是这样。看在赵某打扰了夫人跟……小公子的雅兴。赵某告退,告退。”然后三步并两步的回走。
      “怎么了怎么了?”见着好友败兴而归,奉上一杯茶那紫衣的男子急忙问。
      “她,”吞下一口茶,眼角比了比绿衫的女子,赵平易无不惋惜的开口,“兄弟你我都没什么指望了。那旁边的小鬼见着没?她的儿子。”
      “儿——”突然的噤了声,紫衣的忍不住的瞧了一眼背后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是这种情况,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或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姿态优雅的转头对着身后的两名男子微微一笑,依旧是万种风情。
      “够了罢你。”咬着牙吐出这两句,青衣的少年警告那绿衣女子别太出格。
      敛起笑靥回望,无所谓的转了转手上的瓷杯,那原本隐约的软酥小曲就在她耳边了。
      竹竿先抵上岸,使得船身一震。待艄公将木板连接到甲板跟石阶上后,舱内的人才陆续走了下来。
      “哎,你要去哪里?”
      眼明手快的拖回顺着人潮涌出的绿衣女子,青衣少年问。
      眉间的放出一指宽,仰头望上那晃动着缤纷彩衣的楼台。
      “听小曲。”那女子答。
      于是片刻后,在热风游走的凉湖河畔,远远的,有这样一首小曲划过了湖面悠悠的传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啧,这樱姑娘的曲子唱的可真好。”又有小舟泛过了湖面,低低的,撑竿的船夫这样说道。
      
      
      于连绵的长堤河岸截到那抹在油纸伞中的白影,气势汹汹的,着浅粉衣衫的明艳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低低地咳出两声,放下了掩唇的手掌,那抹在刺眼光圈下染出白光的男子微微笑着,瞧着眼前的女子。
      “为什么?”一瞬不瞬的盯着几乎快要瞧不到影子的儒雅男子,粉衣女子沉着脸问,是风雨欲满楼的气势。
      “因为我不想看不到你。”浅浅的笑,以极轻极轻的音量说出这几个字,他以同样的炽热回视那女子。
      微微一怔,她静静望着他,感觉到心脏在微微的抽动。
      别过眼,望着另一边的烟柳长堤,张了张嘴,那粉衣的女子微微吸了口气。
      “我有什么好?”语气淡然的望进他的眼底,她淡淡问着他,试图想看到那样清澈眼眸中的幽幽水蓝,但,却是不见了。
      这样孱弱的他,是为了她啊!值得么?值得么?!
      忍着眼角的干涩,依旧是没有波折起伏的语调,她继续道:“我冷血,我自私,我残忍,我市侩。我不会跟人相处也不要多余的温情。我几乎在十二岁的时候害死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姐妹,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下悬崖却什么都不能做。你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去这样做。你是笨蛋是傻子,你别指望着我有回报你的一天。现在,你要转身找到那个人还来得及。”
      瞬间,那撑着伞的人让眼底几乎淡去了的蓝光猛然聚起。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微微笑着,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语音波动,问:“你就是这样看你自己的么?”
      “对,我就是这么看我自己,这是事实。”涩涩的,她答,喉中有硬块突起。
      抬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容颜,细细的抹画着,他轻柔道:“以后不要这样说自己,好么?永远都不要这样说。”
      “以后?还有什么以后!你以为你还会再见着我吗?你以为你还有以后吗?!永远?真是可笑!”
      所有的自控力几乎在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那一刹那瓦解崩溃。狠狠的推开他,看着他一个趔趄倒在乱花穿过的长堤河边,如一翩然坠落洁白的蝶。
      油伞自手中脱落叩响在地面,敲出脆生生的音节,也牵回了她不停颤动的眼睫。
      “你就不能放过我么?!你明明知道我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也早就知道我不是那种冰清玉洁的女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你一直都不肯放过我?!”有水光在眼中泛起,她指控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她推倒在地。
      他,被她轻轻一推……
      目光呆滞的瞪着那个挣扎着要站起来的人,有什么温温的,暖暖的流质,在她眼底积聚起来。
      “惑,你哭了么?”
      逆着光线向上望去,半眯起好看的眼睛,那个半撑在地上的男子问,口气里是浓浓的柔情跟小心翼翼。
      呵,他居然还在问她?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要先问她?
      嚼着眼眶里盈盈的坠落,雪白的贝齿颤抖着咬着下唇,她望着那阳光下几乎要渐渐淡去了的男子。
      这样柔情似水的男子啊,却是注定要负了他。因为她是不自由的,在最初遇见的那一刻她都是不自由的。
      挣扎着站起身,未去理会弃于身旁的油纸伞。他上前一步,如获珍宝一般将她拥入怀中。
      “不要哭呵,你是从来不哭的,以后也不要哭。”柔柔的低哄,直到看到一滴豆大的泪珠真切的滑出她的眼睑,惊的他手忙脚乱,“是我惹你哭了么?对不起,对不起。”说着,雪白的衣袖举了上来,小心的擦拭着。
      “不要……对我好行不行。”咽呜的说过这句话,贴着他温度渐凉的胸膛,努力的咽下席卷而上的酸楚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惑,留在我身边。即使只有几天也好,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不辞而别,好么?”喟叹一声,将下巴轻放在她乌黑的发心间,他道:“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等着你,等一月,一季,一年,一辈子,我都可以等,但现下却是来不及了,却也更是放不开你。若是用你的不再见面换得我的命。这命,也不要也罢。”
      “傻子……你这个傻子……”喃喃的,颤着唇说出这一句,在炽白的烈日下,感觉到腰间手臂的滑落。
      快速的反手握住缓缓下落的手,她抬头,眨眼,只是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一袭白衣的飘落。
      拥着身前修长的躯体,眉睫轻颤,斑驳的树影扫在她和他身上。
      “……惑?”
      止不住的向下坠,头晕目眩,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却是在将要碰触到的那一瞬间便剧烈的喘息起来。
      “我再说一次,现在你回去找他还来得及。至少,可以保住你的命。”只手护住他的体脉,她冷然道,在手心碰触到那一袭薄弱的跳动时心脏处一窒。
      这样的他,仿佛就快要不存在。也仿佛,随时都会散去。
      慢慢的淡去……
      他摇头素白的手指下落,纠缠的食指相扣,结出白玉结,尔后苍白的脸上浮出淡然的微笑,一如往昔般的温暖。
      “我很满足了,惑。”
      眉目,轻合,如蝉翼。
      哈,不、不可能的,不可能。他,明明还有呼吸,明明脉搏……还在她手中,还在跳跃……刚才还在跳跃——
      手,不受克制的颤抖,抚上那张如沉睡中的面容,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小心翼翼——
      这个人……这个人刚刚还跟她说过他会等着她,他会等着她,一月,一季,一年,一生的等么?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的睡了?
      且颜?且颜是么?且颜……张且颜……你,醒来好么?你醒来!
      “惑,放开罢,张已经不在了。”
      远远的,有属于少年的清脆嗓音从斜后方传来,深深刺痛她的胸腔。
      不在了?不在……
      瞳孔急剧的收缩,她抬眼望去。望过烈日下的飞花长堤,望着那柄被主人遗落的油纸伞,无焦距的视线跌撞,最后,才瞧见那青衣的少年。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应是白衣的少年罢?
      是白衣翩翩的俊秀少年在纷飞的花絮中略带羞涩的低着头,拱起手时淡淡的问:
      “是惑姑娘么?”
      一片春光明媚的样子。
      是时光交错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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