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汝为有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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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是在医院了。
我躺在床上，旁边坐着雅实和静子，她们似乎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上有些狼狈，正在惊恐地呜呜哭着，又怕吵到我，只模糊地发出了些啜泣声。注意到我醒了，她们惊喜地扑过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擦掉就急急地问着我的情况。我为她们的关心感到感动，心里暖暖的很是妥帖，摸摸她们的头说了声抱歉，脑子却还是有些混沌。
雅实这时才敢放声大哭，她用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着，“阿金你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你……呜，真是的，最近的建筑都是泡沫工程吗……”
静子却擦掉眼泪不哭了，她忍耐着露出个很勉强的笑容，但很努力地安慰我，轻声问道，“阿金，你饿吗？对不起呢，蛋糕下次再吃吧，我买了些粥，喝吗？雅实也别哭啦。”她看着雅实抽抽噎噎却尽力想平复自己心情的模样笑笑，把粥递给我。
我不好意思地接过，“这也不是静子的错……”我拆开装着粥的袋子上绑着的结，故意惊喜地笑赞道，“哇！这粥看上去真好吃！”静子笑笑，跟我一点一点说着之前发生的事情，“……阿金身边的建筑突然就倒坍了，不过万幸的是……”我却听不下之后她说的话了，手指一松，刚舀起粥的勺子突然坠回去，微微溅起些汁水，我却无暇顾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我想起来了——那个、那个怪物！那条长满眼睛的尾巴！那张长着尖锐獠牙的嘴！那些看向我的诡异目光！
“阿金！阿金！”
“阿金！你怎么了？”
“阿金！”
两人惊慌的呼喊才让我发觉我早已惊恐得泪流满面、身子也发冷得仿佛坠入冰窖，我竭力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心情，不想要吓到她们，于是抬起头来故作轻松地说了个连我自己都不信的借口，“粥太烫了而已。”
她们虽然满是怀疑，但也只是用担心的眼光看着我而不继续询问。我用还轻微发着抖的手笨拙地系起袋子，故意开玩笑，“我没什么事，还是别在这里占床位了，可是还有很多人需要呢。这粥晾会，等我回家就能吃啦。今天也很晚了，你们先回家吧。”
她们即使站在分别的十字路口了也很不放心，雅实还小心翼翼地想拉着我回去在医院住一晚上，但抵不过我推着她们的背笑着让她们快点回家。大概是知道我很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时间，再加上家里也有人在等，静子拉着雅实慢慢走开。我站在原地，看她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笑着挥手——直到她们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变成一个小黑点，这才不再抑制我的恐惧。
我像发疯一样跑向家的方向，浓重的夜色像是把光都吞噬了，头发变成一条条蔓延着的绳索，向后飞着，仿佛要把我拉向深渊。我感觉到冰凉的眼泪被风吹开，不规则的泪痕布满了脸，像要冻住我一样的冷。我喘着气，胸腔像要炸裂一样的疼痛，心跳声快得似乎连成一线……
“嘭！”
门在我背后发出巨大的轰鸣。我跪坐在玄关，抱住双膝，在黑暗中不断地发抖，眼泪肆无忌惮地倾泻。我大哭着，像要把对死亡的恐惧全部哭出来一样。安静的房子里只有我的哭泣声回荡。
突然一双冰蓝色、闪着像出鞘的刀刃一样的冷光的眼睛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慌张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哭得发软的手几乎拿不起这轻微的重量，点了好几次才按下了那个人的名字，对面依旧连等待的时间都没有就接起了，“你好——”“夜斗先生！”我哭了太久，连语句都连不完全，“请、请救救我！”
对面的昏暗突然有光一闪，那个少年又一次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依旧穿着那套有些旧但很干净的运动衫、依旧绑着那条破破烂烂的方巾、依旧穿着那双磨损得厉害的牛皮鞋，眼睛依旧是——那么漂亮。他蹲下身子，好闻的味道又一次包围了我。他靠近看见他之后哭得越发厉害的我，语气里有些无奈，“每一次你都和我说要我救救你呢？”
“夜斗先生……”也许是夜太过沉闷，也许是我太过惊恐，也许是面前的少年太过温柔，我竟然抱了上去，双臂缠着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前，哭得一塌糊涂。少年的身子僵硬了很久，但后来渐渐软和，在一片漆黑中我感觉到有温暖缠绕上我的身体。他就那样静静地抱着我，任由我在他的怀里哭得连呼吸都快接不上。
那时候我想，夜斗先生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
“然后，冷静下来了吗？”
我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脸上热热的，看着少年仿佛是家里的主人一样为我倒上了一杯水，然后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抖着自己湿透的运动衫低声抱怨。我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起……夜斗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为你清理这件衣服。”对面的人很干脆地就脱下了衣服，扔在沙发的另一边，仿佛就是在等我这句话一样。虽然是自己的请求，但我依旧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的尴尬。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少年毫不在意我的尴尬，他清清嗓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了？”
我已经哭了好几场，再大的恐惧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因此能够尽量平静地叙说，“今天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是平常没有的、长得很奇怪的……有的像毛线团，有的像鸟，有的像猫……但是并不是。那种感觉……和今天遇见的怪物有点像，但是又有些不同。啊，我说的‘怪物’是你今天晚上在三丁目26番附近斩杀的……很可怕的，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的、身上有很多眼睛的……”我竭力想在自己贫乏的词语库里翻找出一个合适的词。
“妖怪。”
对面的少年脸色淡淡地接了我的话，面对我看过去的疑惑的眼光，他撇过头，并不看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似乎变得深邃了些，好像暴风雨前天空阴郁的颜色，沉沉的，似乎整个世界都蕴藏在里面，但是看久了又觉得少年的眼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虚空，一片冰冷的虚空。
“你所遇见的，是‘彼岸’的生物，是人类的欲望或者怨念一类负面情绪集合成的力量体，我们称之为‘妖怪’。”
“‘我们’？”
“如你所见，我具有斩杀妖怪的能力，所以我也并不是人类。我是神。”
……神？
虽然我很想把少年的话当成是中二病患者的发言，但他正经的语气和如常的面色、认真的表情却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些超现实的事情。
他又跟我讲了很多关于“彼岸”的事情。
“……按理来说，身为‘此岸’的人类的你，是不会在活着的时候具有能与‘彼岸’交流的能力的……”
他用拇指和曲着的食指握住尖削的下巴，似乎想继续思考下去，我却无心再听下去，“活着”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放大，之后变成血红一片。我急急地追问，“那我是快要死了吗？……不要！这种事情……”我的眼泪等不及少年的回答，瞬间夺眶而出，遇见妖怪的恐惧似乎又贯穿了我的身体，我狼狈地把头埋进曲起的腿制造的小空间里，不敢直视少年，身体微颤。
在一片安静中我听见对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是少年无奈的声音，“你还真是爱哭啊。”我把头埋得更深，不愿接话。
没得到我的回应，少年继续把话说下去，“即使是你快要死了也不会具有与‘彼岸’交流的能力的，一般只有成为灵体了才行。你的情况，大概是在这之外吧。……所以安心吧，别哭了。”少年最后的话语很轻很轻，几乎连尾音都快消失在空气中，却确确实实地传达进我的耳里。
我抬起头来，用手粗鲁地擦去了眼泪，任凭脸上一片火辣辣的感觉也不管，看向少年微红的脸，突然站起身来鞠躬，“拜托了！”我闭上眼睛，鼓足勇气，“请保护我吧！”
空气又突然安静下来。我恍惚间感觉到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真拿你没办法啊……”
少年无奈的回应让我惊喜地抬起头。
“五元！”
一只手搁在我的面前，是一只并不算宽厚、还带着些少年的单薄——却让人感觉很温暖的手。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枚从早上就带着的五元硬币，温热的，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
他的眼睛好像波光粼粼的湖，有月亮沉浸在他的眼里，发着柔和的光。他把硬币向上一抛，又准确地在空中握住，我看见少年的手轻微地一抖，之后他露出的笑容比太阳还灿烂。
“汝为有缘人！”
作者有话说第3章 003 汝为有缘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