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午夜的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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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有些清醒的空白。
旁边的被窝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小春翻了个身，面朝着我。她小心翼翼地轻声试探道，“阿金，你睡了吗？”
“还没。小春也睡不着吗？”我把呆滞的目光从空白的天花板上移开，侧过头，迎着隐约的月光去看她。
“恩。因为很在意……”
“在意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卸下了日间的活力满满，此刻的她看上去很脆弱。
“阿金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阿武白天的举动跳入我的脑海里。
夜渐渐深了，有云遮挡住大半月亮，只余下几缕细碎的光，静谧地落在房间各处，让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柔。朦胧的烟雾把阿武的模样变得模糊，只余下一双熠熠生辉的冰蓝色眸子，然后，像波动的海潮，眸子里装着的情感渐渐地又变化了，变得锐利、变得冷淡。
一定是夜太温柔的缘故——
我想起了被某个人抱在怀里，不顾形象地大声哭泣的模样。
他已经很久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他还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吗？
我无法给出答案。摇摇欲坠的安全感让我觉得，我只是想被需要。像刚睁开眼睛的雏鸟，不管第一眼看见的是谁，只要能在它害怕得瑟瑟发抖时，轻柔地摸摸它的头就好。
小春还在等我的答案。
“没有哦。……但是有想依赖的人。”
“像阿金这么好的人，如果有喜欢的人，一定很快就能在一起吧。”小春的语气低低的，像自言自语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啊……还是说看出来了却装作不知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她的话并不是对我讲的。
“喜欢”，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起来了，阿金——试胆大会哦！”
是小春的声音。语调恢复了平时的元气满满，音节起伏，让人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情绪。
“恩……我醒了。”虽然应答了，可是我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又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像撒娇一样拉长了尾音，一句句喊着我的名字，叫我起床。
“阿金——”
“阿金——”
那个熟悉的声音渐渐褪去，小春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里。“真的醒了吗？试胆大会哦！你不期待吗？”
“说是期待……不如说我有点……”我坐起身子，开始整理自己的个人卫生。
“没——关——系！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啊、鬼魂啊、神明啊这种玄幻的东西嘛！相信科学、相信科学！——”
不，真的有哦。
我见过。
浓烟里的冰蓝色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我没有背包，只拿了手机和房卡。毕竟是试胆大会，要去山里，带太多东西不方便。我站在荫郁的树林面前，听着组织人的吩咐。
“直走，到了分岔口向左走，然后顺着路走就能回来了！在分岔口的地方有一株特别的树丛，会结蓝色的小果实，摘一颗回来当作勇士的徽章哦！记得了吗？直走……”
“阿金。”
我抬起头看向来人。阿武半边脸沉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隐约、深邃、却依旧熠熠生辉的冰蓝色眸子。他的表情很认真，像是下定决心终于要做什么事情一样。
“我等你。”
……
“阿金——”
“啊！”我回过神来，看向走在身边的小春，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走神了。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啦，”小春好脾气地笑着摆手，“只是感叹一下，缘分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呢。”
“是的……啊！”
“阿金！”
我一路上的恍惚终于得到了报应，脚上不知道踩上什么，滑倒在路边有些高的坡下。
“你没事吧？！”小春趴在坡的边缘，紧张地朝我喊着。
“没事没事，你往里一点，别掉下来了。下面很安全。”我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脚接触到地面要使劲时脚踝很痛，可能是崴到了。我不动声色地想着，朝着慌慌张张要去叫人来帮忙的小春笑着挥挥手。
……啊，又剩我一个人了。
小春跑远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四周又恢复了沉默。我嘴边的弧度一点点掉下来，手缓缓地放下。
没关系的。
我并不畏惧孤独。
只是……偶尔会感觉寂寞。
用伤着的脚一直站着很费劲，我小心翼翼地跳着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坐下。抬头望着午夜浓郁的夜色，我打开了手机。我想要做什么呢？
真是个笨蛋。
我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显示页面停留在主页面，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它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小姑娘……你一个人吗？”
“谁？！”
我猛地抬起头观望四周。
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望不到尽头的浓郁的树影。我有些害怕地放下手机，撑着身子站起。
在一片死寂中，突然有树叶窸窣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沉缓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有一道阴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你有一个……很美味的灵魂呢。”
对方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头发是白色的、衣服是白色的、皮肤是白色的，唯有它头上尖锐狰狞的角与长如弯刀的指甲，像是被烧焦了一样，是狼藉的黑色。
……妖怪？！
我惊愕地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来不及找方向就急急地跑起来。
没关系的，现在的我，不是只会哭而已了。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却忍不住在脚踝的疼痛与心中的惶恐双重作用下红了眼眶。
“跑吧、跑吧！恐惧悲哀绝望的灵魂的口感是我最喜欢的！跑吧！”
对方在跟过来！明明它的脚步声很沉很重很慢，但是无论我跑多快跑多久，它都如影随形，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背后。
可恶，这样下去的话……
我咬着牙，迈着疲软的双腿急速地跑着。
这样下去的话……
不远处的地面直直地向不可见的深渊倾斜。是悬崖？！
我转过身，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从树林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这样下去的话……
我……
对方露出一抹恶劣的笑，猩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充满恶意地看着我。冰冷的月光被它尖锐的手指甲切割，只余细碎的冷光像血液一样沾在上面。
“看起来，游戏已经结束了呢。”
它卸下了那副像极了人类，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模样，瞪大了双眼，眼角似乎都要眦裂一般。它发出刺耳又狂妄的笑声，腿向后压着，然后举着利爪朝我扑过来——
这样下去的话。
我。
会死。
我用双臂挡在脸前，死死地闭着眼睛。
谁、谁来救救我——
夜斗先生——
仿佛有刀的嗡鸣声响起，但我感受到的，只有抱着我的这个人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还有溅到脸上的血的温热。
“夜斗先生？！”我惊愕地在他的怀里抬头看他，只看见他绷紧的下颔线。
来不及为久别重逢而发出任何感想。夜斗先生抱紧了我，腿部肌肉绷紧，防备警惕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哦呀，祸津神？”对方又变回那副斯文的、阴郁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用视线打量着我们。“弱小的神明，甚至连神器都没有。”它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上沾着的、夜斗先生的血液。
“……没事吧？”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搂住他的脖子。
我是个弱小的人类。我从来没有在与夜斗先生的相处之间这么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
我帮不到他，我只能给他添麻烦。
“没事。这点小伤。”他感觉到我的动作，僵了一瞬，又将我护得更严实。夜斗先生没有低下头来看我，但是我看见他的嘴角弯出了一个令人心安的弧度。
“我会保护你的。”他轻声地说着。“这是你的愿望。我会保护你的。”
“夜斗先生！——我——”
“哼，没有神器的神明，别想着保护别人了，想想自己的处境吧！——”对方发出毫不留情的嗤笑，像玩腻了一样，用比之前快几倍的速度朝我们冲过来，举起的利爪闪着尖锐的刺眼的冷光。
虽然早有防备，不过没料到对方速度的提升，夜斗先生狼狈地与利爪擦肩而过，将我安置在一处隐蔽的树荫里。
“夜斗先生，血！……别打了，就这么逃跑吧！”他的肩上又多了几道狰狞的伤口，有些旧但是很干净的运动衫被撕裂了，沾上了尘土，一点也不像他往常随意却干净整洁的模样。我忍着眼泪，用手虚虚地覆盖在他汩汩流血的伤口上，想要堵住这恼人的、不断逝去的血液，却又怕伤到他。
“不可能的。对方已经盯上我们了。”夜斗先生低着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用指腹轻轻地拭去了我不知不觉间挂在眼角的泪。
“别哭啊。我会保护你的。”
他明明很痛，痛得手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了。可他还一直说着要保护我。
我的眼泪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哦呀，两位，很有情调啊。到这种时候了，还能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调情——”妖怪沙哑的声音从树荫的背后传来。然后树荫被几只青黑的指慢条斯理地拨开，一只泛着不详的红光的猩红色眼睛露出来，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
“真是让人不爽啊！——”
它的身形突然膨胀，人说话的腔调到了话末就变成了野兽的咆哮，有一股绿烟悄无声息地以它为中心向四周逸开来，烟中夹杂着闪闪发光的鳞粉。
“夜斗，快点使用我！这家伙是‘咒末’！没有神器的你是对付不了的！”
不远处的树枝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穿着清冷的白衣，脸上却满是急色，慌张地朝这边喊着。
夜斗先生没有理她，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分，艰难地抱着我躲避着咒末的攻击。
“夜斗，快点使用我！——”看着夜斗先生渐渐陷入颓势的战斗，她的声音里带了哀求。“使用我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那个烟雾，不是只有颜色的才有毒啊！”
我感觉到我的呼吸渐渐困难。
夜斗先生注意到了我的情况，咬了咬牙，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肯与她说。他的动作更加急切狠厉，一脚踹向咒末，妖怪却一动不动，反而他的腿上又被挂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我的眼前已经发黑了。
“夜斗，使用我吧——！”
“……绯器！”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听见夜斗先生像哭了一样，喊出了这个名字。
别哭啊。夜斗先生。你已经……保护我了。
作为神明的你，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了。
初见时那双仿佛有银河掉落其中的、比任何蓝宝石更耀眼的、独一无二的漂亮眼睛，又在我的梦里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013 午夜的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