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踏马归来

4、第四章

　　灯光交错的舞台上，异域的舞娘身体灵活扭动的如同灵蛇，美艳的面孔上一张红艳似火的双唇带着魅惑的笑，由于热烈的舞蹈结出的晶莹的汗珠自颈间缓缓流入沟壑，引人无限遐想。比一般亚洲人要深邃得多的眼睛斜睨向台下，深红的指尖寻觅到一个猎物，诱惑得勾着手指，邀请对方上台与之共舞。没被叫到的男人们纷纷扼腕痛惜，同时又用带着嫉妒加羡慕的目光望向今晚的幸运儿。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男孩，穿着一件简单却又不失格调的衬衫，被舞娘指到时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绯红，惊讶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周围集中的目光令他前所未有的惊慌。

　　“你说这洋妞是不是国外的大汉看多了，想尝尝这小嫩草的滋味了，哈哈。”一个男人讥诮道，见他有逃跑的打算，便给身边的朋友使了个眼色，两三个人围了上去，堵住了少年的去路，“小帅哥这是要逃跑呢，别害羞啊。”
　　“我。。。”正当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他的眼睛对上了一双好看的凤眼。
　　“哥！哥！”少年朝那人拼命地挥手，清澈的眼里一瞬间充满了希望。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力气和勇气，像一只回光返照的兔子猛地从一张铺天大网里冲了出来，直奔顾肖。虽然他之前才刚被拒绝，但此时此刻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人。
　　“你认识？”秦升看着那道飞奔而来的身影问，顾肖无奈地扶额，这人就是之前跟他表白的孩子，对他来说也不过一面之缘，几句话的关系而已，该是算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可显然对方没发现他眼中的犹豫，又或者是看见了装没看见，两三下跑到他跟前，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很是可怜，“哥，拜托帮帮我。”
　　秦阳见他的窘样觉得好玩，便想逗弄逗弄他，“你这把我嫂子的手抓得这么牢，感情不想跟舞娘跳舞是想跟我嫂子上去跳了，那也得看我哥答不答应啊。”说着用手肘撞了一下秦升，笑的很是戏谑。
　　“不、不是的。”他看了一眼秦升，男人乌黑鎏金的瞳孔深沉如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却让他觉得比方才被几个人围着还要恐怖，像是有一座巨石压在背上的错觉。
　　瞬间有点抬不起头来。

　　顾肖看着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指轻弹了一下那个圆圆的脑袋瓜，“好了，他们早就已经散开了，没事了。”

　　其实只要少年之前稍微注意一下就可以发现，在他向顾肖这边招手的时候，围着他的人便愣住了，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常客，当然知道那边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英俊男人是谁，没有人会想在夜色里与他起冲突，所以在发现自己想要欺负的对象与那人认识时便后悔了，自然更不敢再上前阻拦，在少年冲出他们的包围圈后，便逃也似的走了。而舞台上的异域舞娘也早已换成了摇滚乐手。
　　“谢，谢谢哥。”少年终于抬起脑袋。
　　顾肖淡笑道：“没事，以后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什么叫这种地方？”少年走后，秦升勾起嘴角，举杯轻轻碰了一下顾肖手中的杯子，叮咚一声脆响，杯中的液体缓缓打了个圈儿，像是舞动的丝绸。漆黑如夜的眼眸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
　　“是我说错话了，秦总见谅。”顾肖回笑，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秦升的眼睛总是能够带给他很大的冲击力，尤其是当他认真地看着自己时，心脏会不由自主的加快，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应当说小孩子还是不要到这里来寻刺激了。”秦阳眯起一双狐眼，补充道。
　　“你很有资格说他？”一边的秦升突然开口，秦阳委屈地撇撇嘴，闭上了。
　　“哈哈，你们兄弟俩感情还真是好。”顾肖眼角溢出一丝笑意。

　　他从小到大体会到的温情不多，亲情更是少之又少。从记事以来，他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亲身父母抛弃了，他这个事实。
　　这件事，直到现在他依然迟迟不能释怀，毕竟这事不管搁谁身上，都不是个能够轻易忘记的事情吧。
　　在孤儿院浑浑噩噩的呆了几年，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在一群孩子艳羡的目光中带走了他，同时，带来了阿坤。。。

　　阿坤，像夏威夷的阳光般温暖热烈的阿坤，有着黑宝石般瞳孔的阿坤，再也。。。回不来的。。。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任务，如果那个被他们称做义父的男人能够多一些怜悯，如果，自己当时拦得下他。。。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阿坤不会死，还能笑着敲他的脑袋，说他不听话。。。

　　可事实是，当时的他们太过弱小，不能拒绝那个男人下达的任何任务，即使是明知是要去赴死，也只能慷慨而行。。。因为，那是他们自被领养起就刻在背上的宿命。
　　甚至即使是三年后的今天，即使他已经脱离了那个组织，却绝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真的已经脱离了那人的控制，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插手他的生活，不过是因为目前还没有必须要用到他的难题罢了。

　　如今，小少爷已经如他所愿坐上了那个位子，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能够让他如此费尽心力的了。

　　那个，让他光是想起就足以汗毛倒立的、用无数条人命堆积起来的——王座。

　　而那些个白骨累累中，有他，唯一的“亲人”。

　　他不止一次地质问自己，为什么那次任务的执行者不是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而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让那人将如此性命攸关的事情交给他。

　　心底一阵钝痛，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剜着，凌迟的滋味，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笑容逐渐惨淡下来。

　　人，一旦陷入了回忆，便多少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尤其是如此惨痛的渗了血的过往。霓虹的灯光也照不亮顾肖那双黯淡的眼睛，已经不能说是悲伤了的痛，像是江南的烟雨细细密密的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心底。
　　他的脸色不由得有些苍白。

　　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躁动，顾肖轻抿了一口“醉生梦死”，纯净的如同大海的冰蓝色的液体缓缓流入喉口，先是惬意的冰凉，后是苏苏麻麻的辛辣，很好地缓解了些许不适，令他恢复到此刻该有的状态。

　　“夜色”可不是个适合他回忆过往的地方，尤其是当对面还坐着两个人，两个精明地像狐狸一样的人时。

　　而此时，其中的一只较大的狐狸——秦升，自然很好地发挥了自己身为“狐狸”的异于常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
　　一边悠闲地摇晃着酒杯，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顾肖面上极为细致的表情变化，一点不少的看进了眼里。
　　看到他原本带着些许艳羡的笑容渐渐淡去，逐而化为了忧愁，再变为惨然甚至是无望。比常人略薄的唇角勾着一抹残笑，就像将要散去的无人欣赏的晚霞。那双漂亮的像是由笔墨勾画出来的眼睛，布满了浓稠的怎么也散不去的悲意。

　　让人看来不由得跟着心底一痛。

　　明明是那么浓烈的悲伤，却偏偏被主人狠狠地压制，不肯轻易显露出半毫。

　　他不知道顾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是多么的愁云惨淡，他也不想去探究，因为那是顾肖沾着血泪也要掩埋的往事，是他的尊严，甚至或许是，他的一切。
　　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何必为了自己那点自私的好奇心揭人伤口呢？若是惹得鲜血直流，该是谁的错？

　　“我以为只有小孩儿才会将饮料渍在嘴角。”秦升突然道，打破了此前诡异的静谧。
　　顾肖听他这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略带犹疑地看向他，却在视线触及的瞬间愣了神。
　　秦升的眼睛在略显昏暗的环境下亮得出奇，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里面仿佛装满了星辰大海，流光溢彩，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颀长的手指已到嘴角，轻柔地一抚，带走了那滴淡蓝的晶莹。
　　顾肖垂首，条件反射地覆上方才被触碰过的地方，温温的 ，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余温。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种被太阳晒过般的温暖，让人忍不住有些贪恋。再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秦升正眉目含笑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宠溺。
　　顾肖两只莹润如同白玉的耳朵不禁有些微红，装作毫不在意的轻咳两声，微笑道，“多谢，不过下次可以直接告诉我，弄脏了秦总的手，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我可不嫌脏。”秦升勾唇，故作暧昧地将那根沾了酒水的手指抵上自己的双唇，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尖，灵活一卷，冰凉的液体入喉。满意地看见顾肖原本就变得粉嫩的耳朵更加殷红。
　　“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总是秦总秦总的叫我，倒是生疏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顾肖。”秦升低笑道。
　　“好，秦升，那我就敬你这个朋友一杯。”顾肖挑起眼角，举杯回道。
　　“干杯。”

　　话音未落，感觉到自己貌似被彻底无视了的秦阳不满地抬抬手，“你们这是当我不存在了么。”
　　“哪能啊，只是，你还喝得下吗？”顾肖笑问，看着秦阳面前的瓶瓶罐罐。
　　“呵呵，我说这世上没有任何酒能让我醉，你信么？”秦阳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这杯酒我先干为敬，嫂子~”
　　因为知道说了也没有什么作用，顾肖便也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笑着将杯中的酒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