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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傅教授的小别扭(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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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味道一般却因为格调气氛极好而消费极高的西餐厅,来往者无一不是西装革履盛装出席,举止优雅。
约的时间是六点,两人到的时候是五点四十五分,不早也不晚。
订的是四人座,靠窗。
林玉挽着傅礼臻进门前就看到了坐在另外一头的母女,连忙叮嘱他:“礼臻,等会儿媛媛和她妈妈要是跟你说话你一定要及时回答人家,这是礼貌。”
既然已经答应了出来,他自然会尽力和大家交流的。
“我尽量。”
说话间程家母女已经近在眼前了,林玉扬起得体的笑容:“程夫人,媛媛,我们来迟了。”
傅礼臻被她偷偷拍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主动开口:“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程媛媛轻轻笑了,视线移到傅礼臻脸上,嗓音甜美:“是我们来早了。”
程母眼中惊艳不掩,她还以为傅家这个患自闭症的大儿子会是相当呆板无神的模样,没想到生的俊秀不说,看起来也相当可以,只是觉着冷淡些,并不十分怪异。她在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倒是和媛媛也衬得上,不算差太多。
两人在对面落座。
“媛媛很适合浅蓝色啊,今天的气色瞧着也比上一次见面好多了。”林玉夸道,她越看程媛媛越满意,性子温婉又不显弱势,前几次见面自己故意问东问西她也是耐心十足,涵养极佳,是个能用心过日子的。
程母把视线从傅礼臻身上收回来,也是一副满意的模样:“那还是多亏了你,那中药媛媛喝着有效,这两天她睡的都不错,白天也精神了不少。”
“那就是最好了!”林玉眉开眼笑,疼惜地看着程媛媛,“这天天睡不好的,都折腾地这么瘦了,改明儿阿姨带你去城南的那家药膳馆,味道不错还滋补。”
程媛媛点点头,笑着道谢:“就怕太麻烦您了。”
林玉摆摆手:“不麻烦,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这个老太婆凑对,到时候让礼臻带你去也行。”
傅礼臻眸色愈冷,躲开了她戳向自己的手。
时刻注意着他的程母笑容僵了一下,出声询问:“礼臻,不舒服吗?”
傅礼臻神色不大好,林玉知道自己一高兴忘了形这么快说这种话刺激到了儿子,放软语调道:“礼臻,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呢?”
傅礼臻深吸一口气,才对着程母摇了摇头:“抱歉,腿抽筋,没事。”
林玉心中一松,程母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打滚了多年的人精,也没说什么。
倒是程媛媛开口了:“腿抽筋?该不会是在长身体吧?”她打趣地看了傅礼臻一眼,笑着摇摇头,“你够高了,可不要再长了。”
两位妈妈都笑了,傅礼臻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气氛看似融洽了起来。
才上餐没多久,两位家长就假装携手去洗手间,一去不回头了。
偌大的餐厅里有很多人,尽管对面坐着傅礼臻,这个高大俊秀极容易成为焦点的男人,她却感受到了独自一人用餐的尴尬感。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强烈的排他气场,他自己就成了一个小世界,那个小世界里不需要任何人的融入。
“或许,我们应该聊一聊?”
傅礼臻盯着酒杯里猩红的液体:“我有自闭症,无法和人正常交往。”
他这么直接,程媛媛惊讶的同时微微笑了一下:“我听说,你现在不但是画家,还是F大的客座教授,独居,完全可以独立生活。而我之前听到的许许多多自闭症患者……他们都是不能够独立生活的,这证明你已经恢复地很正常了,你克服了很多对你们来说极度困难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你也可以缓慢地克服与人交往的障碍,不是吗?”
她看着傅礼臻,眼眸流转:“而且你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啊,为什么不尝试找一个女朋友呢?这样就会有人陪你做很多很多事情,分享你的喜悦和忧愁,这样不好吗?”
“我不想分享,光是坐在这里,我已经足够痛苦了。”
程媛媛放下了餐具,尴尬笑道:“你还真是不给我留面子呢。”
傅礼臻没有回话,他握着刀叉叉,把面前的牛排切割成差不多大的一小块一小块,神情专注。
“其实我也不想来吃今天这顿饭呢,我原本有一个非常相爱的男朋友,他去年遭遇车祸去世了。”程媛媛轻笑,“我也还没有做好接纳一个新男友的准备,可是……就像你也坐在这里一样,人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我们不能顺心如意。我还是来了,并且要试图和你建立一段全新的关系。”
“傅……嗯,傅先生,你也已经是将近三十岁的成年人了,有些情绪你也应该克制一下。”
“我相信你是可以克制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
容悄坐在林玉原本的位置上,她托着下巴看程媛媛完美的笑脸,心中暗道: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成年人,会去强迫自己做许许多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成年人。
牛排已经全部切完了,被整齐地拼接回了原本完整的模样,完完整整,一口未动。
傅礼臻站起来:“抱歉,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程媛媛拦住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快点进入正题,反而要跟这样的人做这么长时间的铺垫,她急声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
傅礼臻的视线落在她肩膀上:“不帮。”
程媛媛:“……”
她咬唇:“不会很麻烦你,只是希望你在被询问的时候,能撒个谎,说我们都有意向彼此更进一步,平时的话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真的不想再和一个又一个陌生人相亲了,我还喜欢着我的前男友,我也很痛苦。你也不想再被拉出来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了吧,只要我们……”
“我有自己的办法。”傅礼臻避开她,快步往外走。
容悄看了程媛媛一眼,开口:“礼臻,你……”
“你不要多管闲事!”他忽然拔高了音量,程媛媛被吓了一跳,原本因为他们的动作投射过来的视线更加炙热了。
他痛苦地按住一边太阳穴,声音含着三分委屈:“我已经很难受了。”
容悄也很委屈:“你答应过妈妈要付钱的……我只是想说这个。”
傅礼臻在众人打量的视线里放下手,把钱包塞到赶过来查看情况的服务员手里:“……买单。”
一路无言。
回到家,傅礼臻一进门四小只就屁颠颠地跑过来了,亲热地蹭着他的裤腿,馒头的表现看起来也还好,至少走廊上没有看到它画的地图。他分别给它们的食盆里添了狗粮,然后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重重甩进垃圾桶里,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转身去了画室。
他铺了新的画纸,拿着调色盘倒腾了很久,调色盘的颜色几乎乱成了一团。
他心浮气躁的,画画也静不下来。
容悄默默陪了他很久,看着他越来越粗暴的动作终于出声:“去吃饭吧,快八点了。”
“不吃!”他的语气很不好,还扔了画笔。
本就五彩斑斓的地面增添了新鲜的痕迹,如同刀疤。
画板上的画纸被一把揭下,他努力把纸像往常一样叠整齐,在用裁纸刀的时候却因为过于急切的动作裁歪了,温热的血液从他左手食指处汩汩流出,鲜艳的一片红。
他仿佛没有知觉,也不管受伤的手指,继续裁纸。
“你发什么脾气?!疯了吗?!你已经回家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你不喜欢的事情都已经忍过去了!傅礼臻你已经忍过去了!你还发什么脾气?!”容悄受不了:“为什么还要发脾气!明明在用刀子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你难道就不会疼吗?!”
傅礼臻就这么坐着,握着刀子不再动了,却也不去处理伤口。
他的痛感远比常人迟钝,这样长的伤口他并不觉得有多疼。
剧烈的情感让容悄的头一阵一阵发昏,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指:“抱歉,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你,我也乱发脾气了,对不起。”
她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傅礼臻,放低了声音:“礼臻,去包扎一下伤口好不好?”
再怎么迟钝不敏感,伤口就是伤口,都需要好好处理。
他终于放下刀子,起身离开画室。
拿出林玉为他准备的医药箱,他笨拙地清洗了伤口,看着各种药品上面的说明胡乱给食指上将近两厘米长的伤口上了药,最后缠纱布的时候遇上了一点问题,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单手打出了结。
吃饱喝足精力旺盛的馒头偷偷溜了卧室,往坐在一边地毯上的傅礼臻身上挤。
傅礼臻由着它爬上自己的脚踝,在它得寸进尺爬到了膝盖还想往上爬的时候把它提溜起来放到一边。
“我……不是因为那些发脾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刚才嘶吼的不是容悄而是他。
容悄一直抱膝坐在他身边,闻言微微侧过脸。
“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傅礼臻揪着锲而不舍重来一回的馒头,把它按在地毯上:“我冤枉你,你好久都没有说话,我以为你走了。”
他有些脸红:“后来你又说话了,我忽然就很生气。”
“我是想跟你道歉的。”
容悄放在膝上的手缩紧:“……哦。”
“悄悄,对不起。”
他摸着馒头的小脑袋,受伤的手平放在膝盖上:“悄悄,你会走吗?”
“悄悄,你——”
“先……别说话。”带着浓浓哽咽的声音响起,“不要说话。”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咬紧了牙根。
容悄,别贪心。
别贪心。
不能贪心。
傅礼臻等了很久,才小心地开口:“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有些东西是忍不住的,它像细菌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断滋长,一点一点发展壮大,又像即将发芽的种子,带着无限的希望破土而出。
她感受到了眼眶的湿润,不用眨眼,决堤的泪水已然落下,烟雾一样散在半空中,不留任何痕迹。
傅礼臻侧过脸,看到了一片乌黑的长发。
很长很长的头发,柔顺地从窄窄的肩膀上披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