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 霄青]何须醉饮入忘川》霜末

14、第 14 章

　　他数着自己的幸福。

　　数着他能在这个怀抱中呆多久。

　　在心的最深处默默念着数字，让它们一点点增加：

　　“……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没有言语，没有声音，他听见玄霄的呼吸在耳边，温温热热。

　　“……六十九、七十、七十一……”

　　他靠在他肩上，仍环抱着自己的双手不曾放松半点力道。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八……”

　　玄霄，终是放开了手。

　　八十一。

　　他数不到一百。

　　“天青。”玄霄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云天青抬起头，静静的等待下文。

　　“……明日起，我与夙玉入禁地闭关。”

　　果然。

　　轻轻微笑，云天青只说：“我知道了。”

　　玄霄一怔，看着怀里的人——云淡风清的表情，淡然……或是麻木，心中竟有了一丝恐惧。

　　“你要……照顾自己。”

　　想了许久，才说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少来。”云天青拍开他的手，“你以为老子被你占了便宜就对你死心塌地了？你闭你的关去，爱闭多久闭多久，老子才不会想你。”

　　脸上仍是笑容——对，不会想。云天青告诉自己。

　　不要想他，不要想。

　　对自己信誓旦旦的说着，却在第二天睁开眼睛的刹那，想念铺天盖地。

　　身边的床是空的，桌上的早饭已经冰冷，衣橱里只有自己的衣裳——看样子，是天光初亮时便走了。

　　禁地的门被严严实实的封着，听不见，看不见。

　　而后的日子过得淡然，每天早上起床，耗过一天的时光，练练剑，想想恶作剧的点子，和师弟师妹玩闹，天黑了提着木盆布巾去洗澡，捉弄玄震师兄，玩得累了回到房中倒头就睡。一切都如同从前。

　　清晨被窗外的鸟叫吵醒，翻身起床抹了脸，散着长发，不想去上课。

　　下山去吧，去村子里逛逛，买壶好酒回来。反正现在没有人管了，今晚喝到死吧。对自己点点头，翻出钱袋揣在怀中拉开门。

　　“啊，重光师叔？”

　　“你竟敢翘掉我的课？！”白色短发的娃娃脸上挂着愤怒的表情，伸手来敲云天青的脑袋，“跟我去清风涧！走！”

　　“啊啊！去清风涧干嘛啊啊……不要扯头发啦！会秃掉的！”云天青一路哀号，跌跌撞撞的跟着。重光皱着眉毛，回头骂一句闭嘴，加快了脚步。

　　清风涧中，青阳怜悯的看着被扯住头发一路拖来的云天青，在桌上摆好酒菜。

　　“坐。”重光一指。

　　云天青摸不着头脑：“啊？”

　　看样子是要请他喝酒？

　　乖乖坐下，重光提起桌下的酒坛，醇香的好酒满了碗。

　　云天青恍然大悟，笑嘻嘻端过碗满满足足的灌了一口：“要我陪酒直接说嘛，干嘛这么凶悍。唔唔，这个咸菜不错嘛，很脆啊，现在食堂都做不出这么好的咸菜了，都烂烂的……”

　　“青阳，有人夸你。”重光冲着屋里喊了一句，青阳眼角挂泪的冲出来一把握住云天青的手：“天青小子我就知道你是识货的！不枉我腌了这么多年的咸菜啊！”

　　“咳。师叔你手艺堪称一绝。”云天青扶正下巴，赞美得义正言辞。

　　“菜要焦了。”重光凉凉的提醒。

　　青阳嚎叫一声冲回房内，更加惨烈的继续嚎叫。

　　对回荡九霄的“我的菜！！”听而不闻，重光放下喝空的碗，瞥了云天青一眼：“你逃了多久的课？”

　　咔嘣咔嘣的嚼着咸菜，云天青想了想：“嗯……两个月了吧……”

　　他记得是玄霄入关后他就懒得去上课。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月了啊……没有上课的日子真是清闲。倒是这些老头们居然到今天才来抓他，耐心真是好啊！

　　不过……估计师父和宗炼师叔都在教导那两个人双剑的修行吧。说起来这两个人闭关了两个月，琼华上上下下都快把他们捧成宝了。

　　听见重光又问：“最近过得如何？”云天青嘿嘿笑着：

　　“清闲啊～”

　　除了无聊了点，每天晚上做些奇怪的梦，醒来却又都忘记了。

　　“天青。”重光突然唤道，看着眼前的少年，“为何不走？”

　　“走？去哪里？”云天青咬着咸菜，微微皱起眉头，不满的看着对面又满上的酒碗。

　　重光轻叹：“以你的性子，这琼华派怎么留得住你。”

　　少年合该是游历天下自由自在的人，在这清冷枯燥的山上一呆已经两年。若说云天青留下是因为他们这些老头的期望，重光是如何都不信的。只是为何呢？他甘心留在这里……

　　“师叔。”少年开口，声音低低的。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上漂浮的淡淡云彩，脸上有着笑容，“就是我这种性子，也会有些念想的。”

　　不知那人的修行是否顺利……

　　笑容在重光眼中慢慢荡漾开去，却并不快乐。

　　重光最终无可奈何的放云天青回去，喝掉几坛好酒，云天青心满意足的放弃了下山的念头。

　　在温泉里泡去酒气，美美放松了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里。

　　习惯了没有点灯的房间，随便搁下木盆器具，从换下的衣服间摸出钱袋，打开柜子却找不到放钱袋的木罐。

　　嘀嘀咕咕的点起灯，拿着灯火凑到柜子前刨出木罐，眼睛无意识的一瞟，愣在当场。

　　柜子中安安静静放着的锦盒上，已蒙了尘。

　　薄薄一层，印在手指上淡淡的灰。

　　他突然想起玄霄将暗夭剑收进锦盒时小心翼翼的动作。他觉得难过。

　　再如何珍惜的收好，最终它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也只有蒙尘的结局。

　　搬出锦盒，吹去灰尘，打开。

　　暗夭在油灯下仍就是当初放进去的样子。玄黑剔透，古朴厚重。剑柄上一朵朵云纹仍在，如同自己刚刚将他从炼炉中取出来时一般。

　　他想起玄霄挥舞着暗夭的样子，在朗朗青天之下，迎风而起。

　　才知道，原来一直都在想他。

　　原来一直都在梦他。

　　对自己说过了，不去想的。

　　将暗夭握在手中，推开门御剑而起，眨眼已到了禁地门口。

　　巨大的石门上刻着琼华派的标记，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凹凸线条，云天青慢慢坐下。

　　“师兄，你还在里面啊。”他抱着剑，觉得很冷。

　　“闭关苦不苦啊？已经两个月了，你在里面吃什么啊？你也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出关，我给你下山去买只鸡……啊，对，你不喜欢吃鸡。那饺子怎么样……？”

　　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云天青笑着。

　　环抱着自己，靠着石门。想着那人的容颜。

　　“砰！”

　　“师兄？”

　　羲和剑在地上打着转滑出去，夙玉及时收回了剑：“师兄，怎么了？”

　　一同修行了这么久，从未见过玄霄走神，难道是太过劳累……

　　“没什么。”玄霄走去拾起羲和，看看身边女子担心的眼神，垂下了视线，“我没事，你休息一下。”

　　夙玉不再多说，只点点头，安静的坐下来闭目养神。

　　玄霄慢慢调整了呼吸，却无法平静突然乱了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他望望禁地紧闭的大门：难道那家伙闯了什么大祸？

　　脚步向着门口走去，思绪却一片混乱。

　　闭关已经两月，那家伙在外面恐怕已经闹翻了天，虽说师父长老们都宠着他，只怕会得寸进尺。那家伙就是这样的性子……想着，却不由笑起来。不知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

　　手指抚上大门，却意外的感受到一股气息。

　　熟悉的气息。

　　玄霄一愣：居然在门外吗？

　　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这个时间该是睡觉了吧……

　　在掌心凝一股温热，慢慢透过石门传去，外面的气息突然一乱。

　　明知那人听不见，云天青固执的自言自语。

　　两个月没有说的话，似乎无法抑制的想一口气全部倒出来：“……玄震师兄居然也去了思返谷啊，师兄你知道吗？我不过是在澡堂抽了他的布巾，他居然拿盆砸我，结果砸到重光师叔……诶……！？”

　　靠着冰凉石头的背心突然一暖，有一股热气从石门内缓缓传来，像极了那人掌心的温度。

　　微微一笑，让温暖传进心里。

　　“……师兄，你在吧……”

　　门外紊乱的气息很快平静下来，玄霄轻笑，也靠着门坐下。

　　“师兄，修行还顺利吗？”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打算明天睡到中午吗？』

　　“千万不要走火入魔啊。”
　　『你又闯了多少祸？』

　　“我刚才说你出来后我给你包饺子，你有没有听到？”
　　『叫你不要喝太多，重光师叔的酒窖也是有限的。』

　　“……师兄，两个月了，你快点出来……”
　　『天青，等我。』

　　背靠着背，即使隔着厚重石门，也能传递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