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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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车打了个弯，停在中学门口，摇下车窗看学校门口。
我是来接Tony去上足球课的，今天他刚刚比完一场足球赛，再走到练习场会很累。Tony是我姨妈的儿子，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他妈妈还长。
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我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Tony，直到所有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Tony才从冷冷清清的校园里走出来。
“嗨Kate。”他耷拉着脸坐到副驾驶位上，抱着他脏兮兮的书包。
我一开始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径直从后座摸出一个发黄的旧本子，递给他：“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客观评价。”这是我几年前练习花体的本子，我一页一页地翻过了，把写得不好看的撕掉，为了不让Reid看出来我刻意撕过，我还仔细地把撕痕处磨平。
他敷衍地翻了翻：“不错。”
“你甚至还没仔细看！”
“我看过了。”他不耐烦地把本子合上，从包里拿出他的《全球动物图鉴》来看。
这家伙是个生物学狂魔，尤其对动植物学，这种男生一般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他去年圣诞节送给他喜欢的女孩一盒他自己做的昆虫标本，他精心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做的，真实的、八条腿的、流着黏液的奇怪死虫子。女孩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给了他一巴掌并且把标本扔进了垃圾桶里——说实话如果我是女孩的话我也会把礼物扔掉的，但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给他难堪。他人缘差到了极点，每年老师都会找到我姨妈让她注意Tony的性格缺陷，去他的性格缺陷。
“今天球赛怎么样？赢了吗？”我在红灯路口停下，问他。足球是他唯一稍感兴趣的运动，我想如果他在足球方面取得成功的话，不愁没有女孩子喜欢。
他没精打采地说：“没去。”
“没去？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吗？”
“啊……有点吧。”他撑着下巴看窗外，“我今天也不想去足球课。”
“你得跟我说清楚你哪不舒服。”
他没再理我。男孩今天闹脾气似的，眼都不抬一下。
我意识到他不对劲。我把车停在邮局门口，对他说：“你在车里等我。”给Reid寄出去本子以后，回到车里，他却不见了。
最后我是在加油站旁边找到他的，他正蹲在地上，用小棍拨弄地上的蚂蚁。Tony长得瘦小，从远处一看像个小孩。
“嘿，兄弟。”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加油的人看到我们俩一大一小像两个流浪汉蹲着，肯定会觉得十分可笑。
“这是匡提科特有的工蚁，整个弗吉尼亚州只有在夏秋交接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蚂蚁。”他盯着地上一列蚂蚁，不知道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今天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他不说话我也不催他，就蹲在那里等着。
“他们不让我上场。”过了一会，他扔掉那根小棍，说，“我练了那么久，他们突然不让我做正选了，还踹了我的屁股，说我是火柴棍。”
“谁这么干的？”
“足球队队长，还有其他的队员。”
“真可恶啊这群人，你忍住了没去揍他们你已经很棒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我猜那个队长是你以前喜欢的姑娘的男朋友，反正八、九不离十。”
Tony惊讶地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上过中学的人。学校里不就是那样吗，橄榄球队、足球队、游泳队的队长并列齐名，然后就是那些很活跃的姑娘们，啦啦队啊，舞会女王啊……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可以和他们玩到一起去？我记得你高中最好的朋友不就是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舞会公主吗。”他瞟我一眼，“别跟我说什么你们能玩到一起去，每次她邀请你去舞会你都装病，每次她来家里玩你都把你那几本福尔摩斯藏起来。”
“所以在你的认知里，像我这样足不出户的家伙就只能足不出户的家伙在一起玩吗？”
“难道不是吗？”
“这么说吧。”我蹲得腿有点累，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在学校，大家都是没什么利益关系的，如果不是非常非常的亲密的朋友，大家一般都没那个闲工夫去管你在做什么，你喜欢天天读书也好，鼓捣你那些标本也好，只要你稍微注意一点掩饰一下，没有人会去关心。”我看了他一眼，“但前提是，你不要逼着别人去喜欢你喜欢的东西，更不能逼着别人拥有和你相同的爱好。就比方说你之前送Mary的那个昆虫标本，你应该心里很清楚，没有女孩子会喜欢。”
Tony耸了下肩膀：“Kate，你又在教育我，我真的不想听你的大道理了。你跟我根本不一样，你又没有被欺负过！”
“我只是想说一些我的经历。”
“我根本不想听你的经历。”
我们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每次谈到这个问题，我们都会这样。
“算了，我去上足球课吧。”他揉揉膝盖站起来，“要不然下次练习赛退步，他们又要欺负我了。”他向我的车走去。
我只能跟在他后面。
“对了，Reid是谁？”他怏怏不乐地，“你的新偶像吗？哪个作家？还是歌手？”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Reid这个人的？！”
“你自己写的啊，在那个写花体的本子上，最后几页写的全是Reid，各种大小各种颜色，得有一千多遍吧。”
我站在那，像一块风化的石头。
这个本子，现在正在邮寄的路上。
“他是谁？到底是谁？”Tony锲而不舍地问。
“快给我上车！”
“嗨，Reid。”Reid把信纸打开，“《西方科学史》我已经看完了，这本书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我也买了一本，谢谢你的推荐。量子力学那一章我跳过去了，这一章对我来说太困难了。阿里奥托真的应该去当一个历史学家，他严谨的考据思维常人难以企及……”
“我练习花体是很久以前了，现在写的不如从前好看。花体最重要的就是书写流畅，如果你是一个初学者，建议用铅笔练习。我以前练习的本子附在信件里，希望能对你有一点微小的帮助……”
“最后，还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想咨询你的意见。比方说，我在学校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和其他人相处得并不愉快，甚至可能受到一些伤害，这其中我也许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事与愿违，局面并不理想。有什么有效的方法可以缓和我与他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我能做些什么来平复我的心情……”
“期待你的回信。Kate。”
今天他是办公室离开最晚的人，夜幕降下，外面是繁华的灯火，办公室里只开着几盏小灯。
Reid把信折好，信封并不扔掉，像信一样折好，把它们放在抽屉里的两侧。
本子是B5大小，有点旧，浅蓝色，上面印着两只正在亲吻的斑马，略微能看出一点少女心的意思来。
他粗略地翻了一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花体字的练习记录，有的地方很整齐，有的地方写歪了，用了不同粗细不同颜色的彩笔。
翻到最后一页。
是熟悉的字眼。
Reid，Reid，Reid，Reid，Reid，Reid，Reid，Reid，Reid，Reid。非常漂亮的花体，写了满满几页，后面的字迹有点潦草，好像每写一遍，心跳就加快一点，握笔的力度也更强了，笔水晕染到了下一页，好像迫切地希望看它的人每读一遍，心跳也就加快一点。
然后希望的事情成真了。
他立刻把本子合上。
他又看到两只亲吻的斑马。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