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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乱 ...

  •   正在车先生背脊发凉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叮叮当叮叮当响了起来,赶紧,摸了手机在手上,讪笑着离桌。

      手机上的号码,是阿大的,车先生心道,难道是于烟的叔叔那里发生什么又要把于烟接回去么,满怀着这点微茫的期待,他边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很吵,仿佛是风的声音。

      他皱着眉头喂了两下,又等了几秒,阿大终于缓了口气,冲电话那头叫唤起来:“橘子,在了没?”

      “你说,我听着。”

      “你早上接走的那个男孩子,是叫于烟吧,他叔,我早上还通过电话的,”阿大报了个名字,虽然数个小时前还见过,现在听到,却甚是陌生,“刚刚受群众举报在冷水河河滩上发现了他的尸体,现在法医还在做简单的死亡鉴定,估计明天可以知道结果。估计是在河边走的时候哪里石头松动,直接掉下去的,冬天水冰,就这么没了。……诶,那孩子现在还在你家不?”

      “对,他一个下午都和我们在一起的,没有出去过。”车隽良回头看了眼,其乐融融围着吃饭的一桌,于烟一双眼睛刚好和他对上,他反而做贼似的躲开了,“需要把他带过来吗?我听他说也就这么个叔,不会弄错吧。”

      “身份证和村里人都认过来了,相貌和随身的身份证都对的上……橘子,我看这事,你也不用想多了,好好坏坏看明天吧,你想想怎么委婉点和小朋友说,我们镇从来都是芝麻花那么点的小事,这里也乱的慌,一有消息,我就再跟你联系。”

      “好。我明天就把他带过来。”车隽良撂下电话,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回到餐桌,刚刚的拘谨不自在全无,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刚刚是孩子的叔打电话过来,让明天一起去拿个东西,你这家伙穿成这样离家出走,轻飘飘一个光人过来,我可不敢收,”他冲着于烟的方向点点头,一边专心吃起碗里的菜,好像是一个胡诌了谎话的孩子害怕到大人的眼睛,他害怕从于烟的脸上看到恐惧来证明自己的猜想。

      于烟一张脸白了白,哦了一声,但和话题毫不相干而可笑的事实是,他想起了早上出门时车隽良披到自己身上的那件庞大臃肿的羽绒服,心道,原来他一早就注意了,只不过什么都没说。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专心致志扒饭的车先生,后者却好像避开的他的眼睛,一边热烈又客气的招呼大家吃菜,或是和黄阿姨,讨论一个菜品的好味,心中又略过一丝失望。

      “太好了!”兰兰看看这个吃饭,看看那个也吃饭,实在是不解这亲戚之间是好生分还是太亲密,急着把大家仿佛都忽略的事情宣布出来,待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笑容满面的用对待小朋友一般的口气说,“恭喜橘子又添了一个新房客哟~潮音又有新成员啦~哦~”然后自顾自拍手,大家都被她浮夸的表演给逗乐了,这才把刚刚的尴尬全化解了去。

      那头于烟被突如其来的鼓掌声弄得一脸通红,呼啦站起来差点翻了盘子,好不容易提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才发现车隽良的目光终于看过来了即使那目光还是冷冷的,不知怎么的,深深下去就是一躬,方向正是冲着车先生的方向的,忙不迭的道,“谢谢大家,谢谢橘子哥哥救了我还收留我。请您原谅我的任性。”他本来就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些话从他口里说来,更是多了番楚楚动人的姿态。

      “甭客气,表现不好,还是会送回去的。”车隽良一反平时的好脾气,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率先动筷子夹了块鸡肉起来,在众人觉得都该是把肉盛到于烟的碗里面的时候,车先生毫不犹豫的把肉安到了荣婆婆的碗里,和颜悦色道:“那,婆婆快吃,再不吃啊,饭都凉掉了。”

      接下来,不外乎兰兰又发挥着好事者的脾气,添油加醋的描述起一早的盛况,八卦一番房东先生的种种秘辛,可在车先生耳里听来,是一点营养也无,于烟却听到兴趣盎然,是不是带着笑瞟向房东先生,后前后似乎一点觉察也无,平顺的吃下两碗饭,再没有一句话。

      晚饭后,是陆老师喝车先生的读报时间,荣婆婆边打毛衣边看一会电视,今天有因为拒绝了兰兰的邀请而落了单的于烟陪在一边,略有了变化,不时闲聊上两句家长,到七点半,房东房客们就各自回笼,老的休息,年轻的开启夜生活模式,车隽良则是换上运动鞋,挂上耳机要去散个步。他刚到门口,后面一条小尾巴冒了出来,脆生生的喊了声“哥。”

      车隽良想起小时候邻居小女孩,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屁孩,因为表演过超群的被古诗的力量而每每都要被大人们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一番,小小车常常带她玩,一起下棋的时候小女孩输了就哭,小小车烦她,便拍屁股就走,小女孩又是拿最喜欢的玩具哄他让他一起玩,但小小车心狠,自己玩自己的,最后急了的小女孩一边大哭一边背起唐诗来。

      那个小女孩的样子,他记不得,此刻却似乎从摇着尾巴的于烟身上,又找回了当时的记忆。

      少年定定的盯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你要出去啊?”

      也许是久没有被这种无聊的问题问候了,车先生没屏住气回答他:“唔,散个步。”

      少年刚想张嘴,车先生指了指客厅,“没别的事的话,客厅后面是我的藏书室,你可以去挑本书读读。”然后也不等少年什么回应,直接利落的把门打开,啪嗒又关上了。车先生摸摸自己的鼻尖,想起来,没几天前,还是对方关上门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料这么快就掉了个头。

      他迈开长腿没入长长的夜色里,脑袋里却好像亮起一盏灯,总是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能好好想想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他急着打断一脸期待的于烟,把他留在家里的原因。问题发生源和非理性发射器不在,车隽良的逻辑思维开始上线,顺便理起了刚才还看起来一团乱麻的信息。

      首先是少年的叔叔,为什么早上刚通过电话,下午却发现在河滩上?

      其次是少年为什么三更半夜的来这里游水,还不惜跑这么远的路过来?他的说辞是父母不在,家里只有叔叔,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好,这一点应该能够确认,那其他的信息呢?

      最后是能不能把两者联系起来,拼凑出事实的原貌来。

      但是缺失的信息要远远大于他从阿大那里得到的。他连对方的一面都未曾见识,为什么要好端端的怀疑一个未成年的少年?

      冰丝般的晚风刮过他的脸,沿山公路上看下去,远近的都是一片灯火通明,镇子的中间由一条细长而蜿蜒的火龙穿过,尾巴隐没入稀朗的原野,和星空做了朋友——那便是冷水镇的冷水河,名为冷水,却是此处繁阜兴旺的象征。

      车隽良在这番景色之前驻足了一刻,即使是个深冬,连大口呼吸都能闹的人胸口发疼,他还是感受到万家灯火处传来的热力和暖意,不由无奈地笑了起来。

      散完步,车隽良回到家已经是一个钟头以后了,客厅的窗口还亮着一片昏黄,车先生叹了口气,轻轻扭开门把手,他真没想过,有一天回家也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但相比这种的不适感,他似乎更不愿意和那个少年来个面对面接触,他想得明白,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孤独。

      某种程度上,车隽良是个矛盾的人,他可以对所有房客予取予求关怀备至,但骨子里骂他维持着清晰而深的界限,一旦谁越过那条线,他就会不自觉的竖起近乎苛刻的心理防卫来,宁可孤独,也不愿有谁来靠近,潜意识里那份亲昵就是灼烫的炭火,美丽妖冶却荆棘丛生。他一想到于烟无处不在的目光,就略略皱起了眉。

      “哥……”沙发上的少年看到主人回来,一扫昏昏欲睡的状态,开心的蹦起来,第一时间丢了手上的书,跑来接风,像极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我帮你拿外套吧。”被车先生摇手拒绝后,又利落的把主人的运动鞋码好,位置刚好是自己又脏又的球鞋边上。

      果然……车先生的头又开始疼,他小心的侧着身,从少年的边上越过,径直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头也不回的说,“小于,我晚上还会工作一会,你上楼的时候把灯关了就好。”

      “哥……”又是那声楚楚可怜又带着魔性的咒语。

      车先生站住,回过头,少年站在那里,昏黄的灯刚好照亮了他的半边,打出他瘦削又修颀的样子,一半隐入黑暗去,配上他忧郁又认真的表情,像极了一副挂在美术展厅里的油画。“没人的时候,你不用叫我那个……,我没有什么弟弟。”最后一句话他咬字咬的分明,声音不重,甚至有些颤抖。

      不料少年清凌凌的笑起来,“哦,这样倒能解释,你为什么会把我带回来了。是吗,车先生。你——”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车先生摇摇头打断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个聪明孩子,哎,所以……我们到书房谈行吗,我怕楼上的会听见。”

      于烟的眼神黯了黯,终于收起了讨好的乖孩子样子,默默的跟在车先生后面进了书房,啪的一下灯亮起,虽然是第二次进来,于烟还是忍不住四处打量这间小房子,四壁的书柜上整齐的放了书和各种不知从世界哪个角落过来巡游的好看纪念品和好看的植物,似乎天然就是那么挤挤挨挨又活力满满的,房间中间却四脚伶仃的立着一张干净的白色工作台,两头分别连了台灯,座椅也是一对,若不是窗边放了一对舒适的沙发这里看起来像是图书馆的一角。

      “车先生,请不要带我回去,行吗?”于烟立在门口,车隽良并不看他,只是默默的走来回,并不发话,只要率先打破沉默,“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能不让我回那个家。”

      “如果你叔不在,你还会回去吗?”车隽良开口道,一边神经质的抓抓自己的头发,“事情太乱,你先说完你的,我再说我的。”

      “不,我最希望的事就是我叔永远从这个地球上消失,我不愿意回去,除非你绑着我,如果你坚持我会逃跑的。”于烟的口气很决绝,一脸子的绝望气息。

      “可是他毕竟是你叔叔,是你唯一的亲人?哪怕他对你做了什么。”

      “至于什么是事实,我想你不会想要知道的,车先生。”于烟干巴巴的说,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如果你听到我叔说什么难听的,请不要理会他。只要我一个人烂掉就好了,如果他问你借钱,也不要给他。我还不起你。”

      “什么?——哦,”车先生听罢,如蒙大赦一般,长长舒了口气,眼睛终于泛出光来,“原来是这样。那总可以告诉我你半夜三更跑到人家院子里来的原因了吧。”

      “……”车先生的目光凌厉起来,仿佛两把刀堪堪贴着灵魂的边界飞过来,于烟吓了一跳,但似乎对方没有一开始那样防备自己了,但想说的说不出来,不禁又是开心又是酸楚,他低下眼睛,长长的眼睫在他的脸颊上透了很深的阴翳出来,过了很久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我睡不着。便跑出来了。”

      “那我最后问一句,你刚才的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顿了顿,“啊,我当年开了潮音的时候,想的是就算房客不管是谁,我也要让他能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美美得饱餐一顿,如果只是这样,我当初的害怕也纯属多余。”

      于烟睁大了眼睛看他,车先生的眼睛里一片清澈,仿佛是回到了刚刚见面时候的样子,“首次光顾的顾客还可以免单优惠哟”那种拉皮条的神气劲儿。

      “你也许并不明白,到底什么让我害怕了,人最害怕的往往只是自己的想想而已,而那种想象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直到几遇摧垮一个人的精神。

      于烟微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一半一半,这里要是真诚如车先生所言那般乌托邦的圣母之地,那我喜欢车先生你也是可以的咯。”

      NPC车当机的前一刻想的是小朋友游戏规则明明不是这样的,而后便空前绝后的断了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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