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影 ...
-
“生活的真谛存在于无数被我们忽视掉的细节之中”
他的视线越过了巨大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的落地窗，外面的太阳很好很大，晒在绿茸茸的草地上，暖黄的一片，很暖，而那个少年，定定的站在篱笆外面已经有很久了，披着一身冬日给他细瘦的胳膊腿而镀上的一层金边，落在阴影中的脸庞如朵逐影子而生的向日葵，几近偏执地望着院子里面。
“那无数个与你邂逅的美好，静静绽放，又静静消失。却不能夺去你的注意半分。”
他站起来，踱步到窗边，少年似乎才注意到了窗子后边的视线，吃了一惊，略略的往后退了退又站住，然后像鼓起很多的勇气一般，把手搭上了虚掩着的篱笆门，推开，步伐略带僵硬地循着白色的石子铺就的小路走了进来。
未及少年的手触到装饰考究的白色木门，门“咔哒”一声，开了，一双略显忧郁的眼睛不禁微微睁了睁，略略的暖风从里面散出来好像春天在田野边散步吹到身上的风，让他很舒服，他将眼睛往上抬，刚好对上了一束正友好而愉悦的打量着他的目光，他那本不是很自在的身子又是一僵，被冷风吹的苍白到发紫的脸又泛起了些血色，而后那少年十二分有礼貌地直着背脊向他深深鞠了个躬，道：“先生，您好，我想肯请您让我在您的泳池里游一下泳好吗？我知道这十分冒昧，但如蒙您的允许，在下将万分感激。”
车隽良愣了一愣，细眯起眼睛，带着十二分的不可思议回敬他道，“你确定要在一个虽然太阳很和煦室外温度只有7度的日子里到一只长满滑溜溜的苔藓又常年疏于打扫的小破池子里泡一会？”
少年摇了摇身体，一脸苍白的望着他，许是从房主略带揶揄的口吻里听出了比冬天更加凛冽的味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车先生不禁自责缘何用自带刻薄功能的语言冲一个素昧相识的少年，一边侧过身，把门推开，示意他进来，温和道：“但是我可以把我的浴室，让给你，泡个澡也许更是你现在需要的。”
房子里暖洋洋的温度争先恐后从浑身散发着良好品味的屋子里跑出来，到冰窖般的大自然里蒸腾升华，或是扑到冷成一团的少年怀里。
“不，不，我……只是想在池子里游泳啊，不是泡澡。”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乎这样更能逃脱来自于暖空气的制锢和诱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险险要从台阶上跌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又忙着思维混乱的解释，“我真的只是想在池子里游一小会，走了好一段路，只有您的院子里有池子，看到有池子主人在才冒昧进来打扰的。”
“你是真的很想游泳吗？镇上的游泳馆有那种带加热的池子，你可以去那里？”车先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少年满是泥泞面目可憎的白球鞋，叹了口气，现在是下午一两点，太阳也好好的，如果少年真心乞求他，他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了，何况历史书语文课本上也有不少关于伟人们长途冬泳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的丰功伟绩。
就在这时，两个大呼小叫的声音由远及近笔直穿透了车先生快要被非现实场景打结的脑筋，一个说“哎呀哎呀，终于到了。冷冷冷冷冷！”，一个说“谢谢司机师傅哇，诶！兰兰，别跑那么快，还有两拎啤酒呢，感紧帮我拎一袋走。”
分分钟时间，两个事主窜到了院子里，看到门廊口站着笔直的房东先生和一个眉清目秀又浑身冷冽的少年，一个笑道，“小橘子，大冷天的，甭站门口说话呀，小伙子火气好，穿得这么少，冷不冷？”一个补，“橘子哥哥真好，门儿给我们都开好了，呀，这么个好看的小伙也是橘子的亲戚么？嘿，傻愣愣的站着干啥呀，进来进来，赶紧的。”
轮番受了两位妇女同志的贴心生活指导X2，车隽良，也只能略显尴尬的把门外的好火气和被迫认亲的陌生少年“拎”到了房子里面。
两位妇女同志自是拎这大小带的烤串和啤酒咋咋呼呼溜上楼了，留下两位尴尬的又是抓脑袋又是扯衣摆，静默了片刻，倒是那个少年清凌凌得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橘子呀，怪不得怕冷。”
车隽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少年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肯定是因为橘子讨厌北方所以才变成了苦桔子。”
“哦！”车先生被这个冷笑话一逗，装作恍然大悟，又忍俊不禁开心的笑了起来，粗起嗓子严肃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讨厌冷笑话不要不要的橘子呢？真聪明。”
也许是拙劣的笑话和室内的暖气，少年本来绷着的脸，终于慢慢的软和起来，嘴角上扬，眼睛弯起来，露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稚气。他到底几岁呢，十五，十六还是成年了？车先生在脑海里划拉了一下关于少年身份的猜测，发现依然空白一片，不禁垂下眼睛望着他，开口道，“你好，我是车隽良，车是在象棋里面的念法念居，所以也被他们叫做橘子，我爷爷是老橘子，我爹是大橘，我就是小橘子了，这里……是家家庭旅馆，把空置出来的房间租给不想住大酒店的客人们，本来是我爷爷的房子，所以也会有泳池，”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太阳依然明媚，他恍了恍神，片刻之前，院子外面还站着个少年，现在这个少年还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感觉有点其妙，又有点像是南北磁石被互相牵引的味道，明知会发生，还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走，“对……，过了冬天，天气没这么冷的时候，我就会把池子清洗一下，然后大家可以来这里聚餐聚会，相当不错的场面，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想到这里来玩的话。”
少年听的很认真，一语不发的听他说完，即使回到了了人类生存的适宜室温，体温逐渐趋于正常，他的眼神依然是困惑而略带固执的，他张了张干了的嗓子，艰难道，“车先生，我……只想在没有人的地方游一会，一会就好。”
车隽良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对方说不想去没有人的地方游泳，不会威胁生命体征的游泳馆和舒展不开拳脚的家用浴室很自然被划拉出考虑范围内，他一时找不出说服男孩子的其他办法，突然，一阵不安拢上了他的心，这个少年一直强调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游泳，也就是即使留他在院子里长满各种浮游生物的池子里自在，作为主人的他也需要礼节周全的回避，那么万一发生什么，又有谁会知道呢，除非，这个少年一开始就抱着不想要别人知道自己是否生存的绝望心情？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慌慌的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荒唐的推理和来自于各种剧集电影里冰冷尸体的影像甩出自己的脑海，可是，少年站在阴翳处不动声色的偏执和种种奇怪的言语，让他又不得不长了诸多疑虑来。
“要不，”车先生纠结的斟酌着词句道，“你不急的话，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一旦温度回升水没那么刺骨的时候，我就把池子好好清扫，请你过来好好游一个。”
“啊——”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可比拟的失望情绪，低低的发出一声叹息，“这样的话，也只能这样了。”说罢又是深深的鞠了一躬，一如来时的样子，好像是某种道别的仪式，“谢谢您，车先生，果然还是我唐突您了，您是个好人，太谢谢您了。”
少年过于周全的礼数，看似肺腑，但在车隽良看来却是少年在身边筑起的一道冷漠而疏离的围墙，看不透也猜不出来，他只能讷讷的摇了摇手，旋而想起了自己职业式的服务能力，赶紧道，“要不在这里吃个晚饭吧，时间也不早了，首次光顾的顾客可以免单优惠的。”他满脸都是真诚，可以在少年高高筑起的城堡面前，一个不小心冻住了。
按下门把手，推开门，早已蹲点在外冷空气一举打败温和的室内暖流冲了进来，少年顿了顿脚，回头冲在一边站成一棵树的“池子主人”笑了一下，然后便径直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刚要离开，身后的门又怕落下什么似的急急打开了，探出一个脑袋，露出一副登徒子的好笑脸问他，“嘿，小哥，聊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您怎么称呼？”说罢略生疏的抛了一个媚眼。
少年愣了愣，抿抿嘴角，回过一个云销雨霁的微笑，“叫我鱼就好，也许吧。再见了，车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