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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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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失魂落魄地回了营帐。
隔得远远的,她便瞧见自己那顶布帐前坐了个人。
“今晚还真是热闹啊。”她自嘲似的翘了翘嘴角,拖着慢腾腾的步子挪了过去。
阿桃看见有人来了,却也不急着说话,待到对方走近了,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后,她才不急不缓地拖着长调子开口了:“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这里地方太小,容不下两个人坐着,有什么事儿,在这儿说了便是。”
“也可以,反正不过是些听说来的小事儿……先生是西境这边的人,应该知道在这块儿地界上最多的是什么吧?”
见何满没有回答,阿桃伸出手,指了个方向:“就是住在那里的那种东西,先生没有听说过吗?”
何满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见夜空之下有一座朦朦胧胧的山峰剪影。那地方沈安早派人去看过,不过是由乱石随意堆砌而成的,最顶上有个个小孔,但只能让一个小孩子通过,没什么奇特的。
但在此刻,何满的脑海中却忽地涌起了一点东西,眼睛一亮,很是不确定地问道:“你指的莫不是这座山上的……狼?”
“阿桃曾听说,西夷在几十年前最常见的,除了人与草、便是狼,然而上一代来了个‘外邦’王,一登位便颁了份‘剿狼令’至各部,以至这一辈的西夷人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狼这一样东西。
“阿桃还曾听说,西夷军做事向来喜欢做绝。他们攻略这西境边的村庄时,总是要屠尽一村人、抢进一村财,尤其是些食粮,能吃的便吃,能带的则带,吃不尽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光了,是绝不愿留下一粒米让我们捡漏去的。这可不仅仅断了我们的路,连这山上众多生灵的路也被堵尽了……
“饿极了的东西,总是会做出一点难以理解的事儿的,先生,您说对吗?”
言毕,阿桃站起身来,用两只手很随意地在身上拍了拍,只平静地望着何满道:“不过,阿桃眼界实在狭小,只曾听说过这么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有没有用处,便不知道了。还望何先生能早日拿出个主意?”
阿桃的话让何满愣住了,她的心结成了一个线头绕成的球,一下一下勒着,疼得难受。虽然将这线球解出来需要花些时间,但她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待何满消化完阿桃所说的所有的话之后,阿桃早已不知去向。
抬头望了望西边那一盘月,她忽地笑了,左右再找不到一丝睡意,何满干脆又转过身来,向着外头走去了。
阿桃缩在自己的帐子里,只用手指挑起一道缝,窥伺着外头的动静。待看见何满那边立起个人影,静静向外头移去之后,她才终于松下一口气,看了看东边泛起的那一点白亮,收回了手来。
阿兄,此难若能度过,你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的。
何满在沙地上见着沈安的时候,他已掉进半个梦里了。
不过,他到底是个一贯睡得浅的人,何满那一点轻轻的脚步便叫他惊醒了。他一骨碌坐将起来,回身望着她。
“将军在外头坐一夜是没事,睡去可是不大好……露水很毒的……”
“有什么事儿?”
“将军准备准备,约莫明晚就可以下山去了,再有……将军的酒坛子可否借我用一下?”
沈安定定地盯着何满看了许久,虽然眼中还蓄了许多的不信,他到底还是将东西递过去了。
“还真是……多谢将军了。”
何满接了东西便急急地走了,不知是忘了解释,还是不便解释。
沈安目送着她不断远去,滞愣了有些时间,忽然觉得身上生出了点寒意来了。于是他站起身,预备着回营去再歇一会儿。
明天,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呢。
何满天未亮时便出去了,到得中午时回来了一回,却只取了两块胡饼借了匹马,便又转下山去了。
沈安没有遇上何满,他把今日那一点药粮分下去后便点好了人马,自己却是拿着两块胡饼绕进了马棚里。
他一面点着马数,一面如嚼蜡般享受着今天的最后一顿饭。
这种胡饼是西境特有的,干硬无味,弄不好还会咯坏门牙,咽着也艰难,容易噎,但却很管饱,也很方便带。
这还是林山头当初带来的,他也是顺手,叫人多少装一点去,现在好了,若没有这些东西,他们这批人只怕还得饿死一大半。
饼还没啃完,马已经点完了,死了三匹重伤的,还有一匹不知去向。
他赶快转出马棚,找来了看守的士卒。
“里头怎么少了匹马?”
“回将军,何满方才来过,拿着将军的腰牌,硬是要了匹马下山去了,说是您同意的……”
“他下山去了?”
“是的。”
“……里头死了的那三匹马你处理一下,好了之后便去集合吧。这里我来看着。”
“是!”
那士卒顺从地办事去了,沈安很随意地在那棚前的石头上做了。
他一面看着那人忙碌着,一面取出那块胡饼继续啃着,待到那士卒忙好离开之后,沈安才终于将饼吃了个干净。他拍去手上沾着的一些灰尘与粉末,站起身,到棚里去牵出了一匹马。
从三天前那个晚上何满拼死救他出营帐的那个时刻起,就注定了今天他不能放任何满一个人到那危险的境地去而置之不顾。
何满跪在地上,额头紧紧地贴着地。
她的右肩上插着一支羽箭,羽箭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膀,钉入地下。
围在她四周的杂草直指苍天,将她整个人都掩盖住了。
她紧咬着牙,额上浸出一层冷汗,湿润了一块土地。她却是不敢动,生怕惹出了点儿动静会惊到外头的西夷军。
草丛外,西夷军还在来来回回地走动。
虽然他们只看到一个人钻进这一片一人高的杂草丛,却还是不敢贸然上前,怕里头有埋伏。
于是,他们只好从外头围起一个包围圈,放几只箭做试探。
然而,就在他们疏忽了的一个瞬间,一个黑影滚入了草丛之中。
何满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心下一惊,正预备强挣开那只箭,忽地便被人按住了。
“嘘!是我。”
“将军?”
沈安没有作答,只是从靴中取出了一把匕首,然后将那羽箭的两头削了去,好让何满行动得以自由。
何满被沈安搀扶着站起来时,右手已是整个都麻了,她伸出左手想将肩上留着的半根木棒子拔去,被手疾眼快的沈安拉住了。
沈安宽厚的手掌覆住了她的手,用着很轻的声音说道:“别动!回去再处理,现在先别动。”
何满望着沈安的脸庞,默默地放下了手。
“现在该怎么办?”
沈安看了看四周丛生的杂草,目光所能及的最远处,不过头顶的一片天空。
“从他们偷袭我们的那条路走。”
听到这么句答案,沈安一时有些茫然,然而还未等到他再问些什么,一股焦糊味便吸引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远处,有浓烟不断飘来,草丛的缝隙之间还隐约有火光闪现。
这是,准备用火攻了?沈安心底暗道一声不妙。西境这边的白天向来是干热的,恐怕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了。
他即刻蹲下身来,冲着何满喊了一句:“快上来!”
何满在看到远处那直冲向天际的黑烟时,面目曾有一瞬变得很狰狞,但她很快便恢复了理智,顺从地趴到了沈安的背上,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来指路吧,向右边走。”
山下漫片的火光映红了半座山,剩下的一半则被染血般的夕阳照亮。
山上发现少了两个人后乱了起来,刀疤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局面控制下来,于是一群人分散开去,各自守了一条上山的路,眼巴巴地等着。
火势渐渐小去了,只剩几点跳跃着的火星,太阳落到了山那头,光线黯淡了,薄雾之中,一团朦朦胧胧的黑影慢慢靠近了。
沈安背着何满走向刀疤,用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口吻吩咐着:“把东西收拾了,每人随身带两件铁器,今晚我们下山去。”
随即,他又放缓了语气问道:“谁还有多的伤药剩余?帮何副将包扎一下。”
阿桃坐在远处,静默地将一把匕首放进了靴子里。
西夷军在山脚放了把火,将一圈枯草尽数烧了个净,差点连自己的营帐都烧没了,然而,却是连只兔子也不曾捞着。一群人拖着身体回了帐篷几乎是一沾着地便睡熟了。
更深露重的时候,马棚里忽地响起了一声声凄厉的号叫,惊得西夷军不得不起身查看情况。当他们慌慌忙穿好衣服冲出帐篷外的时候,却被丛林里一双双闪着光的绿眼睛吓得再挪不出半个步子。
等他们终于集起些队伍,赶到马棚的时候,大半的战马已是倒在血泊之中,动一下都不会了,仅剩的几匹小马驹缩在角落,呜呜地哀鸣着。
西夷军面面相觑着,只觉得脑子里混钝了似的,什么都想不了了。
他们知道他们这是被袭了,可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在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需要一个清醒的人来告诉他们一切的始末。
然而,还未等西夷军推出这么个人来,山那边又有了新的动静。
一声铁骑的敲击声忽地响起,然后,慢慢地,席卷了一大片“乒乒乓乓”的响声,仿佛一种诡异的诅咒,伴着无数飞扬的尘土冲下山来,将一众西夷军吓得,竟是不会动了。
沈安领着的人马就在西夷军的眼前冲了过去,在这么一群丧失了战斗心的敌人面前离去是件易事。这么多人里面,只有几个胆子大些,还站的住的西夷军,勉勉强强地斜拉了弓,然而射出的箭却是冲向地面的。
西夷军确实是骁勇的,但那时在对阵的时候。面对着一群用了巫术的敌人,他们的一切勇猛也是中了蛊的,只能被尘封在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