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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元·万灯初上月当楼 ...
白藤间花的小轿轻巧地穿行在如水人流中,轿沿上插着的一束紫红色徘徊花一路散着幽幽的香,如同佳人手中破开新橙的如水并刀,骤然分开了满街甜腻的脂粉气息。
夜风吹得锦地缠枝纹的轿帘微微掀动,开合之间,街中灯烛的七彩流光已是涌了进来。轿内庄静典雅的百濯香气息被搅得不安分起来,再掺上徘徊花飘忽不定的香,和不时钻进来的一丝脂香粉腻,空气中说不出是种什么味道。
轿内的女子一直闭着眼养神,白玉般的脸映着灼灼灯火,越发显得平静无波。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萧鼓管弦,人声笑语,如同有形有质一般在四周流动,小轿的行止也在粘稠的人流中越来越艰难。
过了一会儿,轿子终于完全停了下来。掀起轿帘的男子声音恭谨:“小姐,已经过了朱雀门,到天街了。前面人越发多了,且乘轿赏灯不便,请小姐下来走走吧。”女子轻应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来,由着那男子扶着下了轿。
玉白丝鞋踏入天街月色,清寒夜风裹挟着浓烈的繁华气息骤然而至。从出府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细看这上元风物,一时间只觉满街华光宝炬,月色花光,霏雾融融。左右更有无数动烛远近,和着人流,一起向宣德楼的方向涌去,华光点点,直要把天上银河的光芒都夺了去。
男子已吩咐小轿至僻静处等候,又提了盏梅红镂金小灯笼,点燃了交在女子手里,自己握了刀,低低说了句:“小姐,我们走吧。”
女子却不动,被灯笼的柔光镀了一层金红的脸上飘出一丝淡笑:“立春虽过了,冬却似没走呢……外面到底风凉,这一路下来,暖房里养出来的徘徊花已是被吹残了……”
“小姐……”
“我想要枝腊梅。”女子继续微笑。
“难倒不难,”男子有些犹豫,“我记得前面右转,小纸坊街口有家卖花儿的,红白梅花和腊梅都是极好,只是……”
“我想要枝腊梅,”女子轻声打断了他。
“那我去去就来,请小姐在此等候,不要随处走动。”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谨,说完便侧身隐入了人群。
就在此时,四下里欢呼陡盛,震得街心月色微微荡漾,灯光月光相交融,水波一样从脚底辐散开去。原来街边一高楼之上,有人以长竹竿出灯球于空中,远近高低,宛若飞星。一时之间,众人千目,尽皆向着夜空望去。
楼上萧鼓喧空,楼下欢声雷动,女子听在耳里,不由也起了些人在梦中的感叹。梅红灯笼举至眼前,清丽面庞被映照得如同虚幻,空中流星的华彩也没勾出半点波澜的眼,忽然自深处燃起了小小火焰。
红烛的光从灯笼里一丝丝透出来,薄如蝉翼的梅红软纱上略施金粉,绘出金莲数朵,莲叶攒簇中有一缕纤纤淡墨,正是一个“谢”字。
女子凝眸注视了那字半晌,脸上忽然绽开一抹极灿烂的笑,带得整张脸都骤然生动起来。她笑着将手中的灯笼抛在地下,落红坠地,轻薄红纱转瞬就被倾倒的烛火点燃,灯上纤细的“谢”字在瞬间灰飞烟灭。
上元繁华夜,天街之上万灯新妆,光彩争华,处处金翠耀目,并无人一对地上那团小小的火苗多看一眼。灯笼还未燃尽,女子就转身融入了北去的人流,几乎是转眼间就消失了踪迹。
行至宣德楼前的时候,夜空里的圆月升得越发高了,清泠泠的光映得两道砖石砌成的御沟里流水如银。沟边近岸处遍植桃李梨杏,冬春之际并无枝叶花果,本来颇有些冷峭的意味,可是被满街眩目灯火一衬,再加上枝干间的杂彩灯笼与绸绢花朵,立时光鲜起来。两侧御廊之下游人密集,更有诸般商贩艺人,或兜售新奇,吟叫百端,或奇术异能,眩人耳目。一时之间,歌舞百戏并游人笑闹之声,嘈杂相间,声闻十余里。
裴雅今日穿了件雪青色的紫藤满地绣锦袍,衬得人很是挺拔。袍脚长可及地,拂过一地被人影割碎的灯光月色,染了灯月的晕黄,越发精致好看。
“乳糖圆子水晶脍,韭饼蜜煎熟灌藕,各色南北珍果喽——”挑着担子叫卖节食的小贩从身边擦过,热热的香气钻入袖底,缠在指尖,被寒气沁得很凉的手指似乎也沾上了一丝暖和气儿。“嗯……”深吸一口气,他细细嗅着飘在身边的香,面上的笑软软的,仿佛要化在这股甜甜的香气里。
“这荔枝膏儿做得当真不错,只是桂用了十两,乌梅却只有半斤,欠了点酸,若是加到八两……”
他话未说完,目光就被一片绣了玉白竹叶的水蓝衣袖粘住了,忍不住一路跟着人家在人流里浮浮沉沉,最终停在廊下一个卖散碎节物的摊子前。
裴雅不爱热闹,却最爱在有热闹的地方观察有趣的人。
摊主支着的青竹架儿上挑着一盏琉璃灯,灯下除去绢缯做的夜蛾、蜂儿、玉梅、雪柳、菩提叶儿,最显眼的便是数十支火杨梅。明艳的火苗一点起来就窜得老高,早有人抢着买去插在头上,在满街绚烂中别出一火,行走之间说不出的奢华耀眼。摊位前立着的女子整个人都笼在这样的火光里,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裴雅脚下。
那身形气度都熟悉得很,这个有趣的人,竟是以前见过的。
裴雅微微一笑,还没出声,女子已是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裴老板,好久不见。”
“谢小姐。”裴雅点头施礼。
女子没有回礼:“裴老板的食店生意一向红火,今夜更当繁忙,怎么也有空出来游赏?”
裴雅淡笑:“上元时节,是人都出来看灯,我这握了一年菜刀的手也该闲闲了。”
“是么?拇指、食指的指腹和中指内侧结着厚茧,”女子扫了眼他说话中无意识扬起的手,脸上的笑越发明显,“原来裴老板拿菜刀的方式跟别人大不一样。”
裴雅有些惊讶。
菜刀当然是和别人一样拿,只不过手上的茧子却不是在厨房里磨出来的。自己虽没遮掩,可这么被一个贵家小姐当平常事儿一样说了出来,总是有些出人意料。没等他开口发问,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小姐就干脆地道了声“少陪”,移步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裴雅听到她低低说了一句:
“不要叫我谢小姐,我不是谢冰羽。”
裴雅扬扬眉毛,有些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水蓝纱衣在灯火下像是撒了一层金子,一身的长袍广袖华贵旖旎,却硬是被她穿出了干净利落的味道。直垂到腰下的黑发用尺宽深蓝银纹织锦结束,没梳繁复的发髻,头上别无珠翠,只是插着一枝柳。与寻常雪柳不同,那柳枝柳叶不知是什么材质,银子一样光闪闪的颜色,还透出些沉郁的紫,被灯一晃,煞是好看。
没聊上几句,裴雅也不在意,收回目光继续在摊子上流连。商贩见他穿着不俗,打发了一个买玉梅的小姑娘,主动招呼了过来:“公子看火杨梅啊?全是上好的熟枣捣炭丸和的弹子,穿在结实铁枝上,点着了能亮半夜呢……”
裴雅摇头:“我要刚才那位小姐买的那种。”
小贩笑笑:“那可没了,火柳儿做得最细,也费工夫,今日就只得这一枝了,若是点起来,能耀花了半条街……”
仿佛是要验证这话似的,话音才落,赞叹声就水波一样一层叠过一层,一直从街心传了过来。人群之中突然现出一块小小空地,那个蓝衫女子立在中间,将用过的火折子从容收起。乌黑发髻上一簇柳枝通体燃起明黄火焰,金色火星四散飞下,映得其人月眉星目,明艳异常。
这一枝柳,当真就耀花了半条街人的眼。有那么一瞬间,人们都维持着瞠目结舌的状态,脚都动不了了。可这短暂的安静到底抵不过不断向着宣德楼涌去的人群,柳枝上明艳的火光闪了一闪,眼看就要化做万千灯火中的莹莹一点,忽有一道银色流星飞过,把阴柔的夜色划开了个口子。
那光是无声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在仰望夜空时恰巧看到,寂静却如同波浪,瞬间卷去了街上喧嚣的人声。
街心刚要合拢的空地又露了出来。
蓝衣女子独立其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雕刻繁复的长弓,及腰长发猎猎飞舞,尺宽的束发织锦在风中张开,如同一面银蓝色的旗帜。头上火柳燃得越发张扬,点点火光轻舞而下,投映在凛冽如雪的眼中,转瞬便被吞没。 弓长三尺二寸,弦长二尺五寸,竟是军中所用神臂重弓的形制,女子却稳稳持在手里,分毫不动。弓弦还在微微地颤,手指轻轻抚过那一线微光,她越过眼前的人墙,向宣德门楼的方向望去。
人群无声无息地分开,御街光洁平整的路面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
路的尽头是宣德门前的巨大灯山,上有明烛千万,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彩结三门之上,“政和与民同乐”六个大字高高挂起,劲逸风流的笔划里仿佛装下了这一街的歌舞升平,繁华似锦。那银钩铁划现下却是无人去看了,因为正有一个人在金书大牌上飘飘摇摇,万千灯烛的光芒尽皆投射到他身上。
刺目灯光下,惨白面上扭曲的五官异常清晰,咽喉要害露出一半雪白箭羽,身体的其余部分全无着力之处,那人竟是被一箭穿喉,生生钉在了牌上!
夜风一阵阵地吹,不大,也不停,那具尸体就这样轻轻摇晃着。身后是两条草把缚成的戏龙,其上密置灯烛数万,蜿蜒如双龙飞走。绞水的辘轳在枯燥的吱呀声中将水运上灯山,再逐时放下,宛如瀑布。龙身万点鳞光自水幕中透过,光影变幻,在街面上投下一大片奇怪的影子。
“妖怪啊——”
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满街的人才从无声的梦魇中醒来。
惊惧的叫声迫不及待地冲口而出,御街之上顿时一片人声凌乱。宣德楼上遮蔽御座的黄缘帘子不怎么符合皇家体面地晃了晃,楼下露台两侧本来在听教坊唱曲儿的禁卫也在长官的喝令下谨肃起来。三司精锐尽皆惊动,殿前都指挥使座下骏马长声嘶鸣,身后将士传令之声搀在百姓呼声之中,声声铿锵,却也压服不住空气中的慌乱。
军士一声声叫的是“护驾”,百姓叫的却是“妖怪”。尤其那女子身边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如何片刻之间弓箭在手,更不用说瞬间钉杀一人于数百步外的灯牌之上!
那真的不是一个凡人所能做到的了吧。
裴雅坐在宣德楼离地数十丈的屋脊上微微地笑,精绣紫藤的袍角在夜风中一荡一荡。他一面笑一面心不在焉地想,这地方视野开阔又安静,空气也好,就是离地太远,闻不到荔枝膏的甜香味儿了。
“武功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的确可以和术法分庭抗礼。”
好多好多年以前,教自己剑术的大师父完成了每日例行的,和教五行之术的三师父关于武功与术法哪个更厉害的争吵之后,很认真地对自己说。时间过去太久了,裴雅都有些记不清大师父说话时胡子翘起来的样子了,却可以肯定,楼下那个手中长弓如月,箭羽似冰的女子,是人。
只不过,是个武功很厉害的人。
弓箭当然不是凭空而来,是有人分开人群递给她的。只是她接箭、拉弓、射箭的动作都太快了些,普通人不练上六七十年的眼力,是看不出来的。而头上的那枝火柳,想来就是个漂亮的信号吧。
杀个人也好大架势……倒像是轩辕老头儿的风格,可是听说他上个月就死啦……闲闲地想着,裴雅进行了到屋顶吹风之后的第九次深呼吸,还是没捕捉到一丝跟食物有关的气味,终于在灌了一肚子冷风后准备放弃。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腥气。
那不是水草水鱼的腥,也不是铁锈般的血腥气,裴雅天天杀鱼,偶尔杀人,这两种味道还认得清。这味儿其实跟前者颇像,可硬是多了些无法形容的感觉,他一时也猜不出来,有些好奇地向楼下望去。
这一望,笑就僵在了唇边。
京里多得是能工巧匠,这时节让花匠在暖房里种出朵夏花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若是初春夜里处处可见夏蝶飞舞,就不大对了。
但众人头顶上翩翩飞舞的不是蝶,又是什么?
巴掌大小的黑色蝴蝶纷飞在御街上空,然后盘旋落入人群。蝶翼上一点凄艳的红,如同美人面上的泪痣,盈盈欲坠。所有人在同一时刻仰首望天,浑然不觉已有黑蝶停在自己颈边。京中上元服色尚白,为的是和月色花光相映,此时一街的素色锦绣几乎被不断落下的黑蝶遮蔽,人们面上却满是迷醉笑容,哪有半点恐惧?
赞叹声是突然爆发出来的,且一浪高过一浪,许久不曾平息。
禁军侍卫都在人群中高声叫好,宣德楼上琉璃玉柱掌扇灯光华如梦,从屋内移到屋外,竟是官家破例挑了帘子出来。灯牌上的人依然在摇晃,可没人再对他多看一眼。先前的肃静像水里的影儿,突然就散了,仿佛有什么在瞬间抹去了这数万人的记忆,让他们眼前心上都只剩下这一场莫须有的华灿。
“好美的焰火……”
那声音针一样刺进耳朵,裴雅袖中光华陡然一灿,两只正巧在身侧盘旋的黑蝶被骤然击得粉碎。他眼神一肃,从屋脊上站起身来,移步踏出,足尖点上宣德楼高高翘起的飞檐,扫了一眼楼下沸腾的人群,忽然自离地数十丈的檐角坠了下去。宽大的衣袖被夜风吹起,缠满紫藤的微凉锦缎下一寸一寸透出珍珠白的柔光,渐渐凝成一柄长剑的形状。
飘曳的长发被灯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裴雅以无法形容的速度飞快下坠,落下的地方正对御街中心的巨大灯山,牌上那人的脸此刻与他相隔已不到一寸。两人相交错的时间不过一瞬,电光石火间裴雅长剑出袖,淡淡一抹珍珠白的剑光猛然向着那人颈项扫去,眼看就要一剑将他的头颅削下!
那本该死去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无色眼中艳红瞳仁轻轻一转,惨白脸上浮出一丝淡笑,在剑锋欺上肌肤的一刻,破败的身体骤然炸开,化做青烟数道,四散飞去。裴雅一剑刺空,落到了地上。
“夜婴……”他手指内扣,握紧浮雕花草的细长剑柄,“我早该想到的,幻影门一不管事,这城里的妖怪就开始不安分了……”
“以繁华为食的生物,”有人在身后轻声道,“今夜这许多狂欢的人,在它眼中是一场再难得不过的盛宴吧?”
“繁华么……”裴雅微笑回头,“有个人倒是总说,它们只是一群痴心妄想的生物呢。上元之焰火,清明之细雨,七夕之繁星,重阳之秋菊,役使蝴蝶造出让人沉醉的幻景,再吸取人们狂欢时爆发的能量,就当这虚幻是繁华了,其实跟最低等的吸人精气的妖又有什么分别?”
“那繁华是什么呢?”女子说话间又有几颗火星自发间飘摇而下,点点如萤火。
“我也不知道啊……”紫藤柔嫩的枝蔓随着裴雅的衣袖在风中轻舞,一只黑蝶擦过袖边,盘旋飞上天空,他抬眼望了望灯山的顶端,“也许它知道呢?”
话音未落,两人飞快地对望一眼,双双纵身向着灯山最高处跃去。山顶贮水的木桶正缓缓倾下一道晶莹水幕,女子足尖一点,转向灯山背后。片刻之后水幕停歇,她人已立在龙头处的一盏大灯之上,发间火柳绚烂依然,水色衣袖飘舞之处金星点点。裴雅几乎和她同时在顶峰立足,长袍上亦是紫藤舒展,丝毫没有被水光浸染。
半空中比地面清净许多,偶尔有零星黑蝶撞上裴雅手中长剑,立时就成了粉末。但不过片刻,成千上万的蝴蝶似乎受到某种召唤,忽然一齐自人群中飞起。蝶翼重重叠叠,如同一片黑色的云,其上红泪千点,几乎遮蔽了两人的视线。这一舒一敛之间,地面上又是一阵赞叹如潮,不知这空空幻象,又耀去了多少凡人的眼。
剑光将黑云切开一道口子,月华如线,挣扎着透了进来。
借着这一线微光,裴雅看到了一只手。
原本那还是半空中一团缥缈的烟,一团让无数蝴蝶争着涌入其中的青烟,每有一对蝶翼如雪消融,那形状就稳定一点,终于,裴雅看到了一只淡青色的手。
手、臂、肩、颈,然后是微微上扬的唇角。
这一次,裴雅面上的笑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待他开口,身边的女子已抽出四支青竹箭,一齐搭在弦上。箭上尾羽凛冽如冰雪,带着无比的肃杀和锋锐,直直向着正在凝聚的人形射了过去!四道流星一样的箭光倒映在裴雅眼里,他长啸一声,也紧跟着飞了出去。
箭影如电,他居然又比箭快了几分,转眼之间已到那人跟前。手中长剑突然光华大盛,莹润珠光化做森森利刃,生生切开夜风,向那人的胸膛刺去!
四枚羽箭分别射向四肢,裴雅一剑瞄准的却是心脏要害。夜婴凝蝶成形之际最是薄弱,此时若不能将之一举击杀,这只吸取了上万人精气的妖会强大到什么地步,裴雅心中一寒,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剑光映照得方圆一丈之内都雪亮通透,凛冽剑意之下,裴雅自己的脸都微微刺痛起来。头发被柔淡的夜风吹起,一缕长发恰恰进入剑意最强的范围,顿时节节碎断,转瞬就随风而逝。
月明如素。
剑锋离夜婴的胸膛只剩一寸。
所有的黑蝶都消融在夜婴身体里。
不,还剩一只。
时间仿佛停滞,裴雅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只蝶钻入夜婴左眼,原本空空的眼眶里多了一枚红色瞳仁,就仿佛蝶翼上那一点盈盈红泪。他咬了咬牙,手中剑光陡然又盛了几分,却遭到一股大力反击,胸中一震,一丝温热的液体从紧抿的唇角溢了出来。
女子射出的四支羽箭都浮在夜婴身前一尺,裴雅的长剑也再难向前移动一分,两个人影就这么在空中悬浮着,每多相持一刻,裴雅的长袍上就多几点红痕。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拼命地使过剑,手中光芒达到极盛,眼前一片雪白,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夜婴恢复了人形,外型一切如旧,只是目中蕴涵的力量与方才相比,何止天地之别。
裴雅只觉与己相抗的力量越来越大,五脏六腑快被压碎一般,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剑。他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这一下就再也止不住,胸前的紫藤几乎全被血色浸染,神智也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他接近极限的时候,对面的力量忽然消失了。
没有预兆,没有理由,那样几乎令天地变色的力量,就这样不见了。
浮在空中的四支利箭顿时没了阻隔,瞬间穿过夜婴四肢,带起一片血雾。裴雅的剑骤然刺进夜婴胸膛,滚烫的血溅在脸上,让他微微清醒了些。模糊中他只觉手中长剑深深嵌进骨肉,而自己正随着夜婴的身体飞出,向着一侧的御廊撞了过去。那女子的功力本就人间少有,裴雅方才更是层层加力,几乎把所有的修为都耗尽,五道力量冲击之下,如何止得住坠落的速度!
“砰”的一声,御廊的一根大柱被生生撞断!
此柱一断,顶子便要崩塌,廊下之人还处在迷蒙的兴奋状态,根本不知大祸将至,女子在灯山顶端看得清清楚楚,却哪里赶得及出手!
裴雅在落地的瞬间松开握剑的手,人已是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半截柱子和夜婴的身体一起跌到地上,他勉力一撑,将剩下的半截高高举起,几块瓦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廊顶却只晃了一晃,终于没有塌下来。
以裴雅现在的状况,如何能承担如此重量,衣袍上的紫藤早被血迹染得一片模糊。这些沾了血的藤却如同有生命一般,突然动了一动。一根暗绿色的小枝从衣上伸出,绕过裴雅的手臂,向外生长开来。
女子从灯山那边奔过来,正好目睹那藤越变越粗,向上缠住半截断柱,向下深深的扎在地下,层层缠绕,不多时已和柱子一般粗细,廊顶在这样的支撑下终于分毫不动。身上的重量被转移到藤上,裴雅长出一口气,慢慢软倒下来。
他原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却恰好被一双手搀扶住。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白色斜纹起花的衣袖下,手腕的弧度优美有力,手指白而纤长,若不是染了裴雅的血,凑近了还可以闻到清雅微苦的茶香。指尖拈着一枝素白的菊花,花心是淡淡的青色,让人不由想起雨后的山岚或是碧色如洗的茶汤。
看到这双手,女子只觉这一夜慌乱,到此时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公子。”
火树银花箫鼓喧,梦里上元,几家夜宴。
这时节就该饮酒吧。
雅会幽欢,寸阴可惜,景色浩闹,不觉更阑。青春是虚掷也好,空抛也罢,总算是酒侣诗朋,樽前未老。
可是眼前正有一人似笑非笑地执着一枝白菊,淡淡叫了声:“小姐。”短短两个字顿时带来缥缈茶香,如同高山飞瀑的清润之气弥漫开来,一丝丝的苦,一点点的凉,渐渐化去了一街的醺然如醉。
“素瓷雪色缥沫香,公子好风度。”女子浅笑称赞。
被称做公子的男人一袭素白锦袍,襟上散绣着几枝翠色萱草,袍领、侧叉处露出烟青内袍,面容俊雅,目光沉静微凉,整个人当真就如同一盏冲点后泛着银浪的茶,洒了一街的清苦气息。他正要开口,一直处在昏沉状态的裴雅忽然睁开眼,苍白面上泛出一抹笑意:“你不如……咳咳……不如直接说他穿得像个茶杯……”
男子皱了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贴在自己肩膀上的脸,依然淡淡地说:“把脸挪开,口水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靠一下都不行么……”裴雅本来在不满意地嘟囔,忽然反应了过来,“你说谁……谁的口水?”
女子忍不住掩口而笑,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轻声说了句:“来了?”
两盏深红纱灯一前一后,由远而近。
前面执灯之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纤纤素手衬着月白袖子上的桃红镶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娇俏。裴雅靠在公子肩上,脑子里一边糊里糊涂地回放着方才那一场打斗的情景,一边半眯着眼望过去,心想这丫头的手当真秀气,不管提灯还是递箭都好看得紧。
后面执灯的高大男子也跟了上来,两人齐齐向前踏出一步,跪了下来:
“幻影左右护法参见掌门!”
声音不高,但似乎连周围的风都有层次地先后静了下来。“原来如此……”公子的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正待开口,裴雅已抢先说到:“幻影掌门?谢小姐你是轩辕老头儿的什么人?”
“家师上月仙去,幻影无主,颇沉寂了一段日子,”女子抚摩着长弓上繁复的刻纹,“这样的状况到今夜也该是个头了。”
“左右护法都已行礼,”公子温然一笑,“要恭喜小姐今夜一箭立威,顺利接掌幻影门了。”
“立威是没错,不然也不必费力做出这许多花样,”女子吩咐左右护法起身,“不过,这威却不是立给幻影弟子看的。”
“小姐想要谁看?”
“东京城!”女子执弓而立,身侧银丝缠绕的箭壶中数枝青竹箭翠色流转,箭翎纯白,轻薄如雪,“我要整个东京城都看着这一箭,不管是妖是人,是神是魔,我要他们知道,幻影门回来了……”
“啪、啪”两声,公子轻轻击掌:“我一路从北城过来,也听了不少消息,小姐放心,该看的都已看到了。”
“公子的话我自然放心。”女子略停了停,继续道,“只是方才那夜婴实在古怪,我本算好了它力量盈亏的时间,第一箭就该要了它的命。”
“夜婴么,”公子勾唇轻笑,“不过是一群错认繁华,痴心妄想的生物呢……”
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了然一笑,然后对着裴雅俯身下拜:“今夜若非裴老板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莫要如此,”裴雅的身体本来因为公子突然撤手击掌而微微下滑,这下神智一清,又勉力站直,笑了一笑,“裴雅狼狈,让小姐见笑了。”
女子依然没有起身:“裴老板,我不敬你应变迅速,不敬你剑术通神,只敬你不顾自己血染襟袖,重伤之际还能独力支撑廊柱!单是救下许多无辜性命这一条,还当不起这一拜么?”
她说得郑重,裴雅也不由神情一肃,正不知如何做答,忽见那女子眉眼一弯,话中已是带了笑:“还有那柄切菜刀,我今日可算长了见识……”
公子闻言,瞟了一眼还嵌在夜婴尸体里的长剑,唇角弧度越发明显。裴雅颇看不惯这似笑非笑的神气,正要发作,忽听那女子起身爽朗一笑:“这几日都不太平,幻影门又要忙了……就此作别吧,公子,裴老板,我们来日再会。”说话间身子陡然向后退了数丈,转眼已是带着两名护法去得远了。
“小姐记得莫从朱雀门出,那里有人在找你。”公子重又把手揽在裴雅腰上,向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说道。
“多谢公子提醒,”女子停了下来,远远地冲这边笑,“他找的是尚书府的千金谢冰羽,可从今夜开始,冰羽就只是箭的名字……往日光顾梦华巷时多蒙照顾,希望来日再去,两位不要嫌我不如尚书家的小姐显贵,就闭门不纳啊……”
“不会,清明时我等小姐来品新茶。”公子的声音安静如水,在夜色里一点点晕开。
“好,”女子又是一笑,“只是公子莫要像裴老板一样,记错了我的名字。我不叫谢冰羽,叫迷灵,轩辕迷灵……”
夜深,人却不静,十五到十九,上元五日本是要彻夜狂欢的,可风还是越发凉了。公子的速度很快,裴雅被他带着走,虽然毫不费力,可寒气从宽大的袖口贯进来,他还是不由颤了一颤。眼皮重得很,街面上的灯再好看,他也懒得睁开,所幸迷糊中总有一股清涩的草木味道萦绕鼻端,一呼一吸间心里清明了不少。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家伙的宝贝菊花,这味道还挺好闻的,还好那日没拿它做了甘菊冷淘吃……想到吃食的时候,裴雅的心情总是好的,可偏偏有人要来煞风景。感觉自己的腰被狠狠掐了一把,他痛得睁开眼,正对上公子那张万年不变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脸。
“你干什么!”裴雅气结。
“今夜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公子的嘴角依然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又如何?”
“我只是想问问,这人情你要怎么还?”公子敲了敲额角,不待裴雅开口就继续道,“荔枝腰子、酒煮玉蕈、东坡豆腐、玉井饭、梅粥、椿根馄饨、澄糖千叶蒸饼、雕花笋、桂花赤豆汤……”
“倒是荤素汤水点心一样没落,”裴雅看着那张流利地报菜名的嘴,忽然有些头痛,“你也不怕撑死。”
“对啊,”公子一副恍然的神态,“我忘了酒,听说你前些日子新酿了一种酒叫做寒碧?”
“你……”裴雅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公子反问。
“……没怎么。”裴雅低头看看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和脚底飞速后退的路面,知道自己没力气独个儿回去,把接下来的话勉勉强强咽回了肚子里。
公子见他没反应,也不言语了,两人颇安静了一阵子。月色很好,云也不多,裴雅望了一会地面,正觉头晕,忽听公子开口:“不做菜也行,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能不能不叫我‘喂’?”
“那叫什么?叫公子我是不干的……难道要叫你小雪?小涛?要不就……涛涛?” 裴雅闭眼微笑,满意地享受着公子的无语,再睁开眼时,脚已踏在了熟悉的石板路上。
雪涛公子一直就叫雪涛公子。
雪涛是名还是号,没人知道,偏偏梦华巷中的人又比别处更懒些,猜都懒得猜,都只称他公子。渐渐地这名号传了开来,叫的人也就杂了,从王公贵胄到贩夫走卒,什么身份的都有,就算是哪天从一只猫口中听到这四个字,你也不用太奇怪。
裴雅却从不叫的,因为他讨厌他。
如果有个人头一次见面就偷吃了你辛辛苦苦做好的紫苏鱼,以后还隔几天就变着法儿跟你要吃的,你也会讨厌他的。
“两斤半的一条大鱼啊,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裴雅每次想起都忿忿地说。
这会儿那十恶不赦的偷鱼贼正无比优雅地推开门,掀起了青竹帘子。屋里没点灯,淡淡的月色从窗口渗进来。空气微微的凉,若有若无的茶香中搀着水生植物独有的湿润气息。
“菡萏的味道,你又养新的花了……”裴雅深吸一口气,很轻也很郑重地说,“我有家,你不必管我,我自己会回去。”
公子的脸在幽淡的光线下不甚分明,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皱了皱眉:“你胡说些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裴雅试图挣脱那只一直扶持自己的手臂,“今夜之事哪有那么简单?戌亥交际是夜婴最弱之时,它绝不可能从幻影掌门精心算计好的那一箭下生还,更不用说幻化蝴蝶吸取生气了……到底是谁给了它那么大的力量,最后那力量又为何莫名消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恐怕也没有底吧……”
公子一时无语,手倒是一直没松,裴雅挣不开,有些微微地喘。他一路说笑斗嘴,看似轻松,其实颇费精力,此时一大段话说完,终是难掩疲态。
“而且,”他停了停,又接着道,“而且那里是御前,你数一数内城里皇宫中多少道观佛寺,龙脉王气和道术佛法加在一起居然都镇不住一只区区小妖,大宋的气数已经衰微到了什么地步……”
“大宋的气数跟我有什么关系?”公子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淡淡光彩,脸隐在黑暗里,只依稀看到一线优雅的弧。
“每次你都这样说,”裴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别骗自己了,每次都以为看破了,又每次都忍不过……说吧,今夜你是怎样布置的?”
“瞒不过你……”公子仿佛叹息似的轻轻地说,“桑姐去了南边,丁仪和施小仙在西水门附近,老爷子在东御院,元和盯着大内,沛然和浩然兄弟在染院桥,那里人多,容易出事。其它地方都有幻影的人,暂时不会有问题。”
“居然有那么多地方需要守着?”裴雅微微吃惊,“这城里还有太平的地方吗?”
“恐怕是没有了。”公子把目光投向窗口,淡淡一笑。裴雅也跟着看过去,却只觉月光亮亮的耀人眼睛,他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继续道:“负责守北边的是你吧……你走……”
“球在外面替我看着,等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自会出去。”公子声音不高,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还有什么事……”裴雅话没说完,就觉腰上的手一紧,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被带着往前。没走几步,就听到风穿过树枝的轻响,衣衫拂过高高低低的花草,簌簌的声音落叶一样飘了满地。
空气潮湿而温暖,无数奇异的味道漂浮在四周。温温凉凉的月光下,一园花木繁茂,望之如绣。一路不断有花草柔媚的叶子拂过裴雅的脸,他睁眼看去,却被密密的枝叶遮蔽了视线,只觉越往前行,空气越热,更有浓郁的茶香从前面某个地方飘散开来。
“你带我来你家后院做什么?”裴雅疑惑地跟着公子转过一丛金木兰。
公子手中白菊轻轻掸上衣衫,拂落几朵淡黄小花,然后说了一句在裴雅看来不亚于惊天霹雳的话。
“脱衣服。”说话的人意态闲雅,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郑重。
裴雅全身僵了一僵,半晌才低头看看脚边一池子热气腾腾的碧水和水里浮浮沉沉的一堆细瓷罐子,慢吞吞地说:“干、干什么?”
公子的声音从薄薄的一层水气后面传来:“棣华池之水引自天山桑落泉,最是洁净,池底又有万年温玉滋养,对你的伤有好处。”
“那、那又如何?”裴雅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不大听使唤。
公子不耐,径直伸手过来解他衣带。裴雅大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闪,无奈被公子的手臂挡住,一怔之间,绯青紫的三色宽带已是被扯了下来。“喂!”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公子却似全没听见,继续手上的动作。裴雅袖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这一急之间居然还有一枝小藤从布料里钻出来,在衣服和公子的手间乱缠一气。公子拆解不开,干脆扬起手中白菊,向藤上刺了过去。
一道凛冽光芒贴着胸口划过,裴雅顿时不动了。细细一根花茎居然比刀子还冷利,所过之处藤蔓和衣料如纸碎裂,露出大片染血肌肤。裴雅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任公子剥葱一样把自己剥干净,丢到池子里。
池水很热,裴雅只泡了一小会儿就暖了过来,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回魂似的冲着公子叫:“你你你太过分了吧!存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是!小心哪天我把你这一园子的花花草草都拔了下锅!不对,以后再煮东西给你吃我就不姓裴……”
“你今天实在太多话了……”公子忽然轻声道。
裴雅语塞,他把自己鼻子以下的部分缓缓浸到热水里,半晌才吐了个水泡,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一直说话……会比较不痛……”
公子沉默。园子里的风好像比外面格外柔细些,吹在脸上很是舒服,只一会儿功夫又有几朵小花飘落到衣襟上,他用菊花拂去一朵,就有一朵新的落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裴雅听着衣袍的簌簌声消失在花木深处,轻吁一口气,闭上了眼。
如水月色在地面上安静流淌,雕花窗格硬朗的骨架也被这淡淡柔光融成了一摊柔软的影子,公子走过的时候,那影儿便和烟青袍角纠缠在一起。空气中的草木湿气越发浓了,一点点润泽了公子略嫌干燥的指尖。白色菊花如同一片轻雪,在纤长的手指中轻轻摇晃。
“你来了。”公子停下脚步,目不斜视。
“我和紫都来了。”一身青碧衣裙的女子浮坐在半空,一只手在养菡萏的琉璃缸中拨弄着,带起一片疏离的水声。
“今夜阻止夜婴的是你。”公子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没错。”女子眼中映出水光潋滟。
公子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向门口走去。
“你只有这一句话想跟我说吗?”女子的声音如同檐角滴落的夜露,澄澈而寒凉。
公子不语。
她叹了口气,又轻声道:“我可有话要告诉你呢……你说我的名字只一个碧字太单薄,那不如就叫碧菡吧……莲已开为芙蓉,未开为菡萏,这名字我想了好多年才想出来,你可喜欢……”
女子凭空消失的时候,公子离门口只剩一步,月光从竹帘的缝隙透过来,在白袍上印出一片层层叠叠的影子。
一只黑猫从身后窜过来,在脚边轻轻地蹭。公子俯下身摸着它柔滑的皮毛,却意外地触碰到一丝温热。检查了一番,发现它并未受伤,公子了然一笑:“又流鼻血了……你去过后院,见到裴雅了不是?球啊,桑姐说得没错,你可真是一只好色的猫呢……”
球听着主人搀杂着笑意的话,撒娇似的哼了一声,抓住主人的衣角讨好地向上望,却看到尽管唇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公子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莲已开为芙蓉,未开为菡萏……
永远都不会开的莲,又该叫什么……
我知道这一章过于长,面壁~
看完的大人奖励香吻一枚~
看不下去的大人补偿香吻一枚~
公子:脱不脱?
小裴:不脱!
公子:脱不脱?
小裴:不脱!
公子:脱不脱?
小裴:不脱!
……
公子:撕ing~~~~~~~~~
小裴:痴呆ing~~~~~~~
球:喷血ing~~~~~~~~~
对了,据说徘徊花其实就是紫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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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元·万灯初上月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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