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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十二章——将离(中) ...

  •   早膳后,李特将画拿到中庭,着清寒端来火盆,燃了火折子去烧,看那满纸娇嫩红艳的花儿在火焰中渐渐焚为焦黑灰烬。说来奇怪,纸上原本若有若无的甜香经热焰燎过,竟弥散了满庭,风吹不散。

      东海在一旁看李特焚画,只觉鼻端香气愈见浓烈,不由抬手扇了扇:“这是何种香料,竟能历烈火而弥香?”

      李特淡淡道:“世间香料何止千百种,便是不知又有甚奇怪。”

      “哦。”东海懵懂点头,跟着李特回房,寻思着来年在府里也养几株芍药,不要大红大紫如牡丹般雍容富贵的,只选些素雅洁白的就好,清丽出尘,就如同哥哥一样呢。

      李特在房里坐定,转眼见东海面上恍惚着笑意,脚下不停,也不出声,只等着他“哎呀”一声栽进怀中,方低低笑出声来,屈指敲上东海的头顶:“老是走路不看路,真摔着了可怎么好!”

      东海在李特怀中磨蹭半晌方抬起头来,双颊通红:“哥哥最坏了,看着小海出糗。”

      李特摸摸鼻子无辜道:“如此难得之美景,怎好出声破坏不是?”

      东海愈发着恼,张口去咬李特鼻子,待真咬进了口又不忍用劲儿下牙,便变成含了李特鼻尖与李特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感受着东海的舌一下下扫过自己鼻端,李特喉中溢出低笑,慢慢阖上双目,微抬了下巴,将双唇凑上东海的唇,揽在东海腰间的双手更紧了些。

      正渐入佳境,忽闻咳嗽之声,李特睁眼,金希澈立在门口,却作意扭头看向外边,轻轻拍拍东海,东海方恋恋不舍地离了李特的唇,仍窝在他怀中怒瞪金希澈。

      金希澈只做不见,自顾进了房了朝软榻上躺下:“大白天的,你们也不害臊!”

      东海斜眼:“被你见得还少么?”

      金希澈哼哼两声:“被我见着自是没什么,可府里并不只我一人儿呢。”

      “呀!”东海似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瞅瞅大开的房门,脸渐渐红了。李特抚上东海番茄似的脸颊,对金希澈道:“有事儿么?”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

      李特的视线拉回到东海面上:“若是没事儿干去背口诀心法去。”

      “那个啊……”希澈干脆连眼睛也闭上:“昨儿个就背完了。”

      “哦?”李特略有诧异:“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金希澈立即接下。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李特与金希澈一来一回的问答让东海听得兴趣盎然,李特提问甚快,几乎不予希澈思考的时间,且从诗句中任意抽取,若是未背熟真是难以应付。然希澈双目一直懒洋洋地闭着,李特出上一句立马便能接出下句,倒真是一幅滚瓜烂熟成竹在胸的模样。

      李特笑道:“倒真是用了心呢。这套‘逍遥梦’口诀乃是取自圣人诗词,心法却是我自创,然此诗内蕴博大精深,若是领悟不深便发挥不出十成威力,希澈可有感觉生涩之处?”

      金希澈也不言语,慢腾腾从榻上起身,出门走到庭院中间,自一旁树上折下一支枝条,对着门口的位置令李特能清楚瞧见,踏步挥枝演练起来。

      李特揽着东海一同瞧着门外希澈的演练,不同于东海的好奇,李特轻蹙着眉,仔细地看着希澈手上每一个动作,脚下每一个踏步,眼中沉淀着深思。

      希澈原本便是戏子,身段柔软,练起武来也如同舞蹈一般,摇曳生姿,然因了如此便少了些刚劲凌厉,总觉着有一二分不足。纵是李特着意将旨在飘逸洒脱的“逍遥梦”改动些许,仍是于“刚柔并济”一途不能完全吻合。

      不过……李特暗忖,为着韩庚之事,希澈心中气恨未平,招式路数柔和一些于现在的他总是利大于弊的。当初传授他这“逍遥梦”心法,便是存着借诗中恢宏豁达之气消磨他心头怨愤的想法的,如今看来,与那初衷竟是不谋而合了。

      一套招式演练完毕,金希澈有些气息不稳地停下动作,喘过两口气道:“如何?”

      李特点点头:“甚好。”

      金希澈笑开,纵跃跳过游廊围栏,靠着廊柱坐下:“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不把功夫授予小海?便是只学些防身之术也是好的。”

      东海闻言转头看着李特,眼中有清晰的疑惑,李特只垂下眼柔柔地笑:“有我在,小海便不需要烦心这些事。”

      “嘁!”金希澈白眼儿望天,东海乐呵呵地搂了李特的腰,将脑袋放在李特颈窝里蹭啊蹭。

      第三日午后,众人正小憩,门口传来叩门声,清寒清霜去开了门,被台阶下的景况一惊。

      陈林站在门外指挥着一帮下人有条不紊地将带来的礼物从马车上搬进府内,皆是珍奇异宝,不可胜数,只那一人高的珊瑚树便不下十枝,顶级蜀锦怕不有百匹,夜明珠两颗,鸽蛋大的东珠穿成的项链一串,雪貂皮十张,麝香一盒,茵犀香一盒,沉水香一盒……

      二婢暗自咋舌,只那三盒香料每盒便要价百金不止,更别提其它物事,那陈林口中的“夫人”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散财而来,所求必重。

      待请得李特出来,面色却淡然,只道:“走吧。”

      陈林躬身一鞠,率先步出门去,在马车边候着,打起车帏,李特上了马车,回头对二婢道:“我去去就回,不用惊动他们。”

      二婢屈膝领命,看陈林放下车帏,驾车出了玉笙巷,车后两排下人跟着步行,阵势颇足。

      这辆马车外边看着不甚起眼,和一般人家所用并无二致,不过宽大些罢了,入内才觉里外两重天,内里甚是宽敞舒适,足有卧房大小,铺着整张白狐皮坐垫,触手油光水滑。车饰极尽奢华之能事,金丝楠木打造的内壁,坚固异常;雕花窗为镶嵌的核桃楸,光泽温润如玉;窗下一只观音坐莲式香炉静静吐着香雾,车顶各处璎珞流苏随着车身震动有轻微脆响,如绵软私语,一下一下爬在心头。

      李特只瞧了两眼便阖了双目靠在座位上养神,听那车轮碾轧路面的吱呀声,面沉如水。

      行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马车方停在一座宅院外,李特下得车来四顾打量,宅院不大,普通民宅而已,门檐上方空空如也,看来是未有人住。随着陈林的指引,来到一间房间门外,两人方停了脚步。

      陈林上前敲了敲房门,不待内里答话便推开门对李特道:“李公子请。”

      李特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步入室内,陈林从外关了门,静静离开。

      这是一间两进的厅室,外室摆着一桌酒菜,菜色精致,还冒着热气,显见是刚刚摆上的。内室门廊处挂着一副珠帘,珠络密集,只隐约见到内里也是桌椅俱全,却瞧不分明。

      桌边只一只红木梅花圆杌,李特便坐了上去,不片刻,只闻内室中环佩叮咚,一个曼妙人影出现在珠帘后,语音婉转清冷:“今日事出仓促,不及准备周全,只薄办酒菜,还望李公子不要嫌弃。”

      李特微微一笑:“承蒙娘娘厚待,草民受宠若惊。”

      珠帘后沉默片刻声音又起:“请李公子慎言,这‘娘娘’二字从何谈起?”

      “前日里娘娘差人送来的画卷上所沾染的香料乃宫中御用蜜合香,民间绝无可能私藏,应是娘娘在作画时遗留于画纸之上的,这蜜合香熏的久了自己便不觉其味,但之于草民,却是觉着太浓郁了些。”

      人影似乎低了低头,然马上又抬头问道:“还有么?”

      “送草民来此处的马车也是宫制,虽外边着意掩饰,内里却是瞒不了人的。桌上菜色倒看不出什么端倪,但那瓶中所装应是安息国入贡的蒲陶酒。娘娘画中绘制三十二株芍药,再听娘娘嗓音判断年岁,与芍药数目应所去不远,若草民猜得不错,娘娘应是如今圣眷浓重的余容贵妃。”

      珠帘后一声轻叹:“李公子果然颖悟绝伦!不错,本宫正是‘赤芍’宫贵妃,封号余容。”

      李特起身,上前一步跪下叩首:“草民参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公子不必多礼,平身,请坐。”

      “谢娘娘。”

      李特站起身,仍回杌上坐下,只听余容贵妃道:“桌上酒菜皆出自‘赤芍’宫内小厨房,尚可入口,请李公子自用。”

      “是。”

      李特依言拿起青玉酒瓶斟了杯酒,顿时满室芬芳,将酒杯凑近鼻端轻嗅,清冽宜人,抿一口入喉,醇而不辛香而不腻,不由赞道:“果然是好酒!”

      余容贵妃似有笑意:“李公子用的惯就好。”

      “既是好酒,自当细细品尝方不辜负了娘娘美意,只可惜……”李特转动着酒杯,眼中带笑,话语却冷冽如冰:“如有草民能效力之处,娘娘吩咐便是,如何要行此下作之事?”

      “李公子此言何指?本宫并不明白。”

      李特慢慢开口道:“贵妃娘娘既是找上草民,自是对草民有过一番调查,难道娘娘忘了草民师承何处了么?”

      珠帘后又是一番沉默,门外却有脚步声传来,房门被大力推开,陈林背着手施施然踱进房中,与之前恭敬之态判若两人:“不过是‘青衣楼’的一个叛徒罢了,东躲西藏如同丧家之犬,也有脸说‘下作’二字?”

      闻言,李特不怒反笑:“敢问尊驾又是何人,可有资格在此指手画脚?”

      陈林手腕翻转,一柄长剑已架在李特颈项之上:“你可认得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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