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佳“土”》七木森森

5、舍得

　　离开我，你舍得吗？
　　曾经沈佳也问过别人这个问题，不，对于那时的沈佳来说他不是别人。
　　他是怎么回答的沈佳不记得了，只记得他那天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佳佳，好好照顾自己。”沈佳不需要去努力回忆他的回答，因为那天他穿着深紫色短-T，领着棕色行李包远去的背影回答了一切，而且他没有回头。
　　11岁之前的沈佳对爱情的概念是从父母的相处模式，和那些年偷偷摸摸看的电视剧里学到的，那时的她很天真，以为现实和电视剧就是应该大相径庭的，不然那些电视剧的开头也不会有“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粹巧合”的字样。所以沈佳从来没有怀疑过父母之间的感情，或者说是不愿意怀疑，她只会关上房门，拿起书架上的书，把自己沉浸在书本里，来逃避周围一声比一声尖利的争吵。
　　突然有一天，争吵消失了，房门之内和房门之外一样沉默，沈佳开心了很久，开始让自己的房门时刻打开着。
　　很久之后当沈佳读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句话时，心都会一抽一抽的疼。给沈佳带来短暂快乐的沉默爆发了，沈佳永远记得最后一次争吵的声音，一开始不大，后来传来妈妈歇斯底里的叫声“她是我生的，必须跟我！”“你休想让她叫那个女人妈，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争吵没有停止，沈佳关上了房门但是那些话语却更加清晰，清晰到沈佳一次一次午夜都能梦见。
　　沈佳的妈妈一直对她很温柔，她不愿意弹钢琴，妈妈不逼她学；她练舞蹈韧带拉伤了，妈妈帮她退了舞蹈班；她生病了，妈妈会小心翼翼把鸡肉切成丁给她熬最爱的鸡肉粥……沈佳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会惹这么温柔、这么美丽的妈妈生气，硬生生把妈妈逼成电视里那些可怕的女二模样。
　　再后来沈佳的房门打开了，沈佳低头假装在看书，可是他的父母却把她的书夺走了，狠心地跟她摊牌，没有给她丝毫消化的时间就让她做选择。
　　“佳佳，我知道你一直很聪明，一定发现了我和你妈妈之间的问题，现在我们想问你，你愿意跟谁？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沈佳终于抬起了头，脸上的泪痕再也掩饰不住，她看着眼前面色同样紧张的父母，内心却觉得可笑。“我们”多么好听的一个词啊，那个词是多萝茜和她的好友们一起冒险时用到的，代表了多萝茜和她好友们在同一阵营，没有被加进来的是另一个阵营。而现在，她终日争吵的父母也用了这个词，用于区分和她的关系，但是却是为了把她拉进不同的阵营。
　　“佳佳！你会选谁？”沈佳看着妈妈着急而又期待的眼神，多么美丽的眼睛啊，笑起来时感觉比星辰还耀眼，沈佳的眼睛就是随了她妈妈，可是嘴巴却不是，妈妈的嘴巴是樱桃小口，总是很温柔地对沈佳说话，就连责备也是温柔的，可是现在却在用它说出非常残忍的话。
　　沈佳低下了头，眼睛里又一次噙满了泪水，她侧脸看了一眼墙上的书柜，那个书柜是爸爸帮她打上去的，不同于其他同学家死板的坐落式，她的书柜是挂在墙上的，沈佳曾经很骄傲地向自己的小伙伴们炫耀过。
　　“我想跟妈妈。”沈佳不愿意看向父母，轻声地说出来这个选择，她的妈妈激动地抱住了沈佳，一遍一遍在她的耳边叫她“乖囡囡。”
　　沈佳感受到那个她曾仰慕的爸爸走出了房门，泪水终于止不住地留下，她的爸爸或许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但一直是个非常疼爱她的父亲。他工作很忙，但是无论有多大事都会停下来接听女儿傍晚打来的电话，只是为了确认他回不回家吃饭，每每那时沈佳会趴在床头柜上隔着电话向爸爸撒娇。可是这样疼爱她的爸爸却舍得离开她，离开这个家，为了别的女人离开她们。这么多年，这么多次的拨打，沈佳不仅能准确记住爸爸的电话号码，就连按键音也能准确的哼出来，可是从此之后沈佳再也不需要去确认他是否回家吃饭了，也再没有人会在她哼出按键音时开心地大笑，狠狠地亲她一口。
　　…………
　　有多久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沈佳看着蓝色的床帘顶发呆。
　　高三那年非常紧张的时刻，她几乎每天都做这梦，上了大学已经很少做过了，准备考研以来每天都忙忙碌碌，根本无暇去伤感，也就是昨晚的事情勾起了她自己的回忆吧。
　　沈佳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苦笑着对自己说：“沈佳啊沈佳，明明是你不要他的，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