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云渊

9、第 9 章

　　高三第一学期要结束了。最后三门会考即将开始。

　　影只担心数学。有些人天生对某些东西不感冒，不领悟。就像影对数学。

　　会考前一天正是影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放学，影回到家，欣喜地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而爸妈正在厨房里面忙着做各种影爱吃的菜肴。长那么大，家里第一次如此隆重地过给她过生日。

　　记忆里，妈妈会在影生日这天煮几个鸡蛋，或打一碗荷包蛋，但也只是偶尔。

　　爸爸说，十八岁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成人了，而且影明年就将去外地上大学了，以后一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所以决定给影过一个隆重的生日。

　　全家四口人围着饭桌坐下，饭桌上摆满了佳肴。看见爸爸倒酒。影说今天我也喝点红酒吧？妹妹在旁边也嚷嚷，我也要尝尝姐姐的生日酒。爸爸笑盈盈地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妹妹跑去开门，“姐姐，你的同学来找你了。”

　　影朝门口看去，居然是凡和他的好友青松。

　　影想不到会是他俩，而且是这个时候，简直不像是真实的。

　　青松说：“影，我们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就来了，是不是有点唐突？”
　　影有点不知所措，这样的场合下突然直面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倒是爸妈很热情地招呼着他俩，直到他俩落座，影都似飘在云雾里，毫无头绪。

　　凡将手里的一个浅绿色木盒子递给影，两眼熠熠生辉地看着影说：“知道你今天生日，我和青松都不知该送你什么，想想明天就要会考了，就送你一支笔吧，希望考试的时候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影感觉心底有面小鼓在当当地敲着，敲的她有些不敢看凡。

　　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黑色的钢笔，还有一张窄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影，现在的你已经变得更加自信和开朗了，真为你高兴，明天会考你一定没问题的，我相信我的老同桌，我的好朋友。祝你生日快乐。友：凡”

　　影拿起笔，看了看，轻轻问了句：“你们怎么知道是今天？”

　　凡扬了扬好看的浓眉，璀然一笑，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连这个都不知道，岂不是白白坐了近一年的同桌？更谈不上是好朋友了？”

　　青松在旁边点头，说：“你家一点也不难找的，我们到这里只问了两个人，就找到了。”

　　爸爸说：“好吧，既然好同桌好朋友都来给你过生日了，那么我们就把生日蜡烛点上，生日歌也唱起来吧。”

　　大家齐声唱起了生日歌，影逐一看着爸妈殷切的脸、妹妹开心的脸，凡和青松关切的脸，不由地眼睛酸涩起来，心头却暖暖地，不由地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吹蜡烛许愿时，影心里默默地想：“谢谢上天给我这么幸福的一天，我希望今天的每一个人都能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

　　吃过晚饭。

　　凡和青松说，来吧，我们帮你再把数学复习一遍。
　　影把台灯打开。三个人在写字台前坐下。

　　从高一到高三，从代数到几何。复习每一个定理、定义、公式。偶尔凡和青松会把自己对某个公式的理解以及在做题中运用的好经验讲解一下。

　　等所有的公式过完一遍，已是半夜。

　　影送他们出门，站在清水河边，流水潺潺，夜风熏然。

　　影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们会来，并用这样一种方式陪我度过会考的前一天，而数学恰好是我最担心的。凡，你总是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凡笑，“为什么要谢呢？好朋友之间是不需要如此的。”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因为敏才帮我的？那么你是否能告诉我真实的原因呢?”

　　凡嗤地一声笑着，过了一会才认真地说：“以前我就说过你的自尊心比我想的要强。好吧，看来这个问题对你真的很重要。当初想帮你的确是因为敏。敏在时，你们形影不离，她离开了，你失去了这个朋友一定很失落，而我也一样，所以能够感同身受。我想既然我们都因同一个人而失落，何不互相鼓舞呢？而敏也一定会很高兴我帮助她的好朋友吧？可是后来……” 凡静默了片刻，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脸庞在夜色里神秘难测。

　　“后来怎么？”青松忍不住问。

　　“影，你知道我对你的最初印象是什么？”凡忽然问。

　　“呵，我怎么知道呢？莫非你还能对我有什么印象吗？”影自嘲地问。

　　“你该学会对自己有信心才行！”凡说：“第一次见你，就感觉你很特别。这种感觉没有任何理由。觉着你一定有很丰富的内在。后来许多事情也证明了我的感觉――这个就无需多说了吧？”

　　影笑了。记忆中这是凡第一赞她，虽然表达的很隐晦。

　　他们走了。

　　影站在沉沉夜色中。忽然想起一句歌词，忍不住轻轻地唱：“回忆在我梦中落下花瓣，就是这样的夜晚，缤纷的往日情怀牵引我回眸，好似最美的风景……”

　　这是一首老歌，虽不怎么好听，却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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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教研室里乱哄哄的挤满了看成绩的学生。

　　“影，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吧？”青松从里面挤出来看见门口的影问。

　　影点点头，“你看见我的了么？尤其是数学？”

　　“当然！”青松狡黠地一笑：“我先看了你的成绩才看了我的呢！你猜你考了多少？”

　　“多少?”影随口一问：“该不会是个A吧？”

　　“回答正确，加十分！”青松笑：“是86分呢。”

　　影高兴地转身和青松往教学楼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琴的声音：“影，你的成绩看到了吗？”

　　影回头一看是琴和燕，忍不住点头笑道：“恩，好像还不错，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好。你呢?”

　　琴淡淡一笑，“我还凑合吧，刚好70分。听凡说你的数学成绩一向很差的，没想到却考的这么好。”

　　影心里微微一动，笑说：“不错，我的数学成绩一向是很差。这次还多亏凡的辅导呢，你回教室代我向他说声谢谢吧。”

　　琴略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快步和燕超过了影和青松。

　　走出没几米，影听见琴唱：“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勇敢地留下来？……”

　　青松搞笑地大声说：“喜欢别人，当然该勇敢地留下来了！”周围有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琴煞有介事地回头：“是吗？”

　　青松说：“那还用得着问我啊？”

　　“去，讨厌。”琴说着瞪了青松一眼转回头。

　　青松和影不由地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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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学校破天荒地组织了夏令营活动――徒步去博斯腾湖。

　　学校选择的徒步路线多是田野，其中还穿过一段原生的胡杨林。在广阔的田野里，大家还能保持队形，情绪激昂地唱着歌前进，等穿过了胡杨林后，队伍也散了，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仿佛有默契似的。凡放慢了脚步，不觉中和落在队伍后面的影走到了一起。

　　凡从影的手里拿过水壶和背包，帮忙拎着，偶尔还停下来为影拍几张照片，影知道照片上的自己一定笑的很开心。至少那天是影有记忆以来，和凡过的最开心的一天。

　　正午时分，终于到达目的地。

　　博斯腾湖不愧为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站在湖边，水波碧荡，浩淼无边。

　　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扑进了湖水里。尖叫生，呐喊声、嘻笑声此起彼伏，惊的湖边芦苇丛中的野鸭和水鸟都飞了出来。

　　影不会游泳。凡找来一个救生圈套在影身上，说：“走，我推你下水，感受一下水中的世界。”

　　于是，凡推着影向湖里游去。

　　岸边湖水澄清，湖底的细纱纹路细腻而清晰，时有不怕人的小鱼在脚尖游来游去，蹭的影痒痒地直发笑。白色的海鸥低低飞着，发出欢快悠长的鸣叫声，潮湿温柔的风轻轻地抚着脸庞。

　　太美了，影感叹，这一切美的像童话。

　　凡默默地推着影向深水区游去。越游越远，慢慢地远离了所有人。

　　“累了吧，别推了。”影说。

　　“好，不推了。”凡在身后踩着水说。

　　影趴在救生圈上，眺望着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凡也静静地看着远方。耳边唯有水声和风声，天空低矮而深蓝，仿佛湖水的倒影。这一刻忍不住令人闭眼遐思。

　　良久。

　　影侧过脸悠悠地说：“凡，你说这水下会不会有一个水晶宫，宫里有位美丽而寂寞的公主？”

　　凡朗朗一笑，“你是童话看多了。”

　　影看着凡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笑了起来。

　　凡忽然松开扶着救生圈的手，坏坏地说：“体验一下漂流的感觉如何？我也要好好地游一会了。”

　　“啊？”不等影反应过来，凡忽然潜进了水里，很快不见踪影。

　　影抱紧救生圈，整个人随着水波一荡一漾。

　　影低头，才发现水的深度已令她看不清湖底了，湖底幽幽地怕有二米深，影的脚在水中悬空浮着，根本使不上劲。

　　湖面的风似乎大了些，水波明显地出现了层次，水流似乎也快了些，影觉得自己被水流越带越向深处去了。虽然明知凡就在不远处，而且也知道凡不会不管自己，可影还是恐惧了起来，恐惧自己会被水流带走，恐惧自己会迷失在陌生的水世界里。心里的恐惧忽然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影用腿使劲地蹬着水，两手尽量地抱紧救生圈，而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仿佛越发神秘起来。

　　正当影不知所措时。“呼啦”一声，凡在几米远的地方冒出了头。影忍不住大喊：“凡，凡，你快给我过来，我要回岸去。”

　　凡朝影游过来，一下一下地近了，可是救生圈随水飘的很快。眼看凡几次伸手来抓救生圈都差一点距离。

　　影急了，不由地松开一只手，使劲压着救生圈向前倾着，朝凡伸去，最后一使劲，总算抓住了凡的手。抓住的瞬间，影的心底一下觉得安全了，恐惧忽然消失了，湖面似乎又变得安静而美好了。

　　过了片刻，凡说：“不用紧张，有我在。我们该回浅水区了，那……我的手都被你捏疼了。”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凡的手，忽然意识到和凡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和凡有这样的皮肤接触。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吧，影想。

　　离开博斯腾湖时，影用芦苇根在岸边的白色沙滩上写：“多年后，我来看你，将是徒步一人。”

　　凡笑：“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影说：“因为我有预感啊。”

　　凡拿过影手里的芦苇根，在那句话下面也写：“多年后，我来看你，是否依然如故？”

　　影叹息：“永恒的世界里唯有变化是一成不变的，何况年少的我们？”

　　凡站着,不语，看着远方。

　　影嗅出空气中有一股悲伤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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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结束了。

　　终于填完志愿时，夕阳已红的发暗了。

　　同学们打扫完卫生陆续离开。

　　影发现理科班的门开着，走进去。却看见红站在窗边。

　　听见脚步声，红转头，看是影，似无限感慨：“就这么结束了，不是吗？”

　　影回答：“是，结束了。”

　　红转头继续看窗外夕阳。

　　影走到第一组第三排――以前自己与凡的位置。

　　默默地坐下，影在心里祈祷：“上帝啊，若你听见我的心声，请成全我三个愿望：请眷顾曾坐在我身边的那个男孩，让他一生快乐坚强平安；请帮助我忘记他，永远不要打搅他，给他带来困扰；请护佑身在远方的敏，让她梦想成真。”

　　夕阳渐沉，暮色渐渐涌进教室。

　　影站起走到门口，却听红问：“那次，你在宿舍的哭泣可是为了他？”

　　影想了想回答：“也是，也不是。”

　　红似乎低低喟叹了一声，然后她那优美而韵味十足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

　　“当你沉默地离去
　　说过的或没有说过的话 都已忘记

　　我将我的哭泣也夹在书页里
　　好像我们年少时的那几朵茉莉

　　也许会在多年後的一个黄昏里
　　从偶而翻开的扉页中落下

　　没有芳香 再无声息
　　窗外那时也许正落著细细的
　　细细的雨”

　　影静静地听完，怔怔地最后望了一眼那座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影知道，那首诗是席慕容的《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