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夫》格沐子

1、蛇男

　　在人界与仙界相交的地方有一座铜炉山，这山的形状与其名一样，是个炼丹炉的模样。相传是在很久以前有一只猴子修炼成精跑上天宫闹事，太上老君年老体弱抵抗不得，炼丹的铜炉就被那只泼皮猴子一脚踹下了天宫。硕大的炼丹炉在半空晃晃悠悠多日，终于选定了人仙两界的地方安家落户。

　　经年累月，一晃几万年过去。炼丹炉化作了绵延千里的铜炉山，仙气缭绕，灵气逼人，特别有慧根的活物落地便能成精化形。

　　山中生机勃发，长着山精树怪，飞禽走兽，日日打架斗殴，圈地占山，野性嗷嗷。兽有头领，蛇有蛇君，寻常时候只要各守其位，不越雷池就不会有战争。小规模的斗殴头领们是不屑管的。

　　这日惠风和畅，暖日洋洋，蛇族扭着身子攀上山坡，这群冷血动物大咧咧地摊开身子晒太阳。蛇君也在其中，蛇君最好辨认，通体漆黑却又遍体生白花，是蛇族中的奇男子。此时正占据最好的位置闭着眼懒洋洋地晒他那具碗口粗的蛇身。

　　蛇性淫，逶迤的雌蛇娇柔百媚缠上去，蛇君一概笑纳。蛇君雄风威震铜炉山，眼下正与三五雌蛇纠缠成一股麻绳，蛇君的兴致逐渐起来了，族众便自觉地纷纷退散。其中有一条白蛇慢吞吞，看蛇身的长度与粗细应该是条还未到繁殖年龄的幼蛇。它一步三回头，因为是蛇身，所以看不清它究竟是什么表情。只那双三角眼，略带着探究的模样。

　　蛇君□□，漫山遍野地翻滚扭动，所过之处摧花折柳压死小动物。当蛇君与毒美人们交战正酣时，忽然听见身下一声清脆响，蛇君神魂归位，血红的三角眼似乎要学人皱眉头了，什么声音？

　　美人扫尾讨好，蛇君欲继续，身下忽然又传来一声脆响。很像小蛇们破壳而出的声音....

　　就在他转着三角眼不悦时，蛇身下居然有什么在惨叫，声音细小羸弱，那小东西还在他腹部的位置鼓动企图挣扎出来。

　　蛇君大怒，瞪向身上的几位美人，到底是谁一边孵蛋还一边承欢？

　　美人们都是年轻女孩儿，花一样的年纪谁也不曾生过蛋，你看我我看你。

　　蛇君腹下的小东西还在骚动，蛇君怒而摆尾。千年大蛇扫尾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浪，几条美人被无情地掀到了树杈上，伴君如伴虎啊.....

　　蛇君立起蛇身，垂首去看他方才云雨过的地方。被蹂躏过的花草碾做一堆，残花中躺了一条雪白的小东西，正凄凄惨惨嗷叫，蛋壳碎了一地，蛇君晃着自己的大脑袋老脸有些红，那蛋壳是被他忘情时压碎的。

　　“这小东西破壳就不一般。”居然挑在老子活动筋骨的时候。

　　他抬头去看树杈上的几位美人，赤红的三角眼围着她们泠泠地转了一圈，“谁的蛋？”

　　花红柳绿的几位美人纷纷摇头。

　　那就奇怪了。蛇君化了人形，竟是个唇红齿白乌发浓的俊郎君。他用两指捡起了那小蛇的尾端，倒提着，放在眼前转了两圈，直把那可怜的小家伙转得头昏目眩，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嘴里才嘀咕，“病歪歪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转头问那几条雌蛇，“你们谁要？”

　　雌蛇茫然对视。

　　自然没有要的。

　　小蛇被蛇君倒提着出了林子，放在一块向阳石上。蛇君蹲在石边上看它，它没什么反应，只盘成一团。蛇君虽两千岁了，但是蛇精中的年轻人，也就相当于人的二十岁而已，年轻人没耐心，正打算叫它自生自灭算了。斜叉里忽然耷拉下来一颗白蛇脑袋，正是那会儿离开的那条小白蛇。

　　小白蛇身子盘在树杈上，脑袋探下来，打量这个长得与自己有些像的家伙。

　　蛇君正愁没蛇管这平白冒出来的东西呢，“这小东西跟你长得像，也算是有缘，赏你了。没事带回去做个伴儿。”

　　小白蛇是个有个性的雄性，它只开口问了一句话，“它是雌蛇吗？”

　　蛇君要去翻看人家的性别，白蛇忽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化成人形从树上跳了下来，“我自己检查。”小白蛇化成人形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长得山灵水秀，只不过性格冷冰冰的不讨喜。

　　这孩子是个异类，喜欢独居。

　　小蛇是个女宝宝，白蛇把她揣在衣襟里，对蛇君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跑了。

　　蛇君站在山头笑骂了一声臭小鬼。

　　从那以后白蛇就开始了忙忙碌碌的养孩儿生涯，他惊讶的发现日光充足的时候自己的小白蛇会发光，一层淡淡的金芒。于是白蛇经常化作人形带她去晒太阳，只不过他再不肯去那日的山头。

　　日子再长些，小蛇慢慢伸展身躯。她很不一样，身上有鳞片，却比同龄蛇的鳞片光滑圆润有光泽，白蛇好奇，贴上去蹭一蹭冰冰凉凉很舒服。

　　小蛇年幼，很温顺。

　　白蛇很宝贝她。

　　但是随着年龄的渐长，白蛇就开始奇怪了，因为他发现小蛇不是蛇，她三十岁的时候居然长出了爪子，随后额上也冒出了角，鳞片越发坚硬漂亮，日光下浑身散发出金色光晕。身条越来越流畅，她的眼睛不是三角眼，也没有蛇信子....他俩根本就长得不一样。

　　这时候白蛇已经一千五百岁了，他的人形已是少年模样。

　　铜炉山有关于龙的传说，但是谁也没见过真龙。可是白蛇越看自己的小蛇越像铜炉山传说中描述的真龙。白蛇再也不带小蛇出去晒太阳，他们只晒月亮。

　　小蛇喜欢太阳，跟他闹过好几次别扭。

　　不过白蛇知道她还喜欢水，但白蛇讨厌水，从来不带她去湖边。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答应了，他摸着小蛇的角，诱哄道，“晒太阳和游湖水，你自己选一样。”

　　她自然要去玩水。

　　他又不是水蛇，所以以后的夜里，白蛇只能托腮在岸边，不是翻阅典籍就是沉思。

　　忽然有一日，她越水而出，直冲圆月，月下龙吟，骤然阴云遮月。白龙腾飞，终因年龄太小气势不足，在半空转了一圈重新落回湖水中。她玩得欢畅，白蛇却惊出了浑身冷汗。

　　她会飞！

　　她是龙不是蛇！

　　蛇被称为小龙，可经千万年修炼化龙。

　　又过三百年

　　白蛇一千八百岁，是个新长成的男子汉，繁殖的年龄也到了。俊朗的模样，总是引得雌蛇不由自主靠近。可他性子古怪也是出了名，从不理外蛇，不是修炼就是回洞穴。几百年的光景，整个铜炉山都知道白蛇这么一号不合群的人物了。

　　蛇君也有所耳闻，他还记得自己不厚道地送了一条幼蛇给人家养。

　　铜炉山几万年的太平生活，大家都闲的长虱子，总得给自己找乐子。蛇族的斗蛇大赛是百年一遇的盛事，新成年的雄性都借斗蛇大赛崭露头角。各路蛇男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斗蛇大赛不仅是雄性的斗争，更是雌蛇争艳的好机会。赛中胜出的蛇男，可挑选族中最美的蛇女共度良宵。是以这三日不仅蛇男争辉称雄，蛇女更是装扮美如百花。

　　蛇君念着当年自己甩了口锅给白蛇，甚是不好意思。于是亲自下帖一封，差蛇使送去白蛇家。

　　哪知，回来的蛇使满面酡红。

　　蛇君疑惑，“尔可见着白蛇了？请帖送下了？”

　　蛇使晕头转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蛇君原本四仰八叉地吃葡萄，见蛇使如此，很是不悦，丢去葡萄籽打他，“见还是没见到？！”

　　“小蛇没见到白蛇，却在他穴中见到了蛇女。那蛇女的人形太太太美了，小蛇敢说整个铜炉山都没有长成那样的蛇女....”

　　蛇君皱皱眉头，“有那么夸张吗？比本君的蛇妃还美？”

　　蛇君的妃子们个个都出挑，铜炉山的蛇美人几乎都与蛇君有过一腿。

　　蛇使干咽口水，“美，君上可去瞧一瞧。”

　　蛇君向后仰去，“那有什么可瞧的？”眼巴巴跑去瞧别人的蛇女，未免太掉价儿。再说，他又不是昏君，别人的蛇女，自己跑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龙女长得比蛇快，她才六百岁，身形已经快赶上一千八百岁的白蛇了。

　　她化成人形俨然是个豆蔻少女模样。自从发现她是龙以后，白蛇不准她白天现原形。他曾经翻阅典籍无数，清楚地明白真龙祥瑞至极，高贵至极，只活在仙界以及汪洋中，小小铜炉山是不配留住真龙的。

　　白蛇只能加紧苦练，一心化龙。只是他已经成年，每到繁殖季节，再冷性的白蛇也抗拒不了本能，蛇身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纠缠白龙。现了原形缠上龙身，龙女只会晃着头角古里古怪地看他，无奈，白蛇只能偃旗息鼓，垂头丧气搬去后山修炼。

　　龙女性格看似寡淡，其实是个不与人争的脾气。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六百多年来，白蛇为什么总是要把她东躲西藏。今日是头一回与白蛇以外的活物说话，竟觉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