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有卷者阿》即若离渊

24、第二十四章

　　出了客栈，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柳穿杨叫住了前面的人。
　　“这位侠士。”
　　醉醺醺的那人转回身，疑惑的上下打量他，“你有事哦？……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柳穿杨确定四周无人，便道，“我刚刚听到，你言语之中，对魔世诸多不满……”
　　“没那回事！”这人立刻醒了酒，急切的摆手反驳，“我是喝醉了，胡乱抱怨的！我对帝尊的统治，没任何不满！”
　　“你不用怕。”柳穿杨上前一步，安抚道，“我不会告知他人。”
　　醉汉怀疑的看着他，口气不善，“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穿杨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进入魔世统治的范围探寻情报，但一路走来所见，竟是井然有序。这里的人生活的和魔世入侵之前似乎并无差别，他们已全然忘却了，魔世侵攻所带来的血泪，甚至接受了魔世的统治！
　　柳穿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看的越多，心内越焦灼。他总算知道不能在那些已沉沦之人的面前，透露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魔世不满的人，他便忍不住了。
　　“实不相瞒，”柳穿杨低声道，“我们想将你们从魔世手中救出，你可知……”
　　“你？！”醉汉面露惊色，也不等他说完，突然就一跃而起，拼尽全力的跑出了巷子。
　　柳穿杨暗道一声糟糕，想要追赶，但起步稍晚之后，他发觉这个人的速度竟然意外的不慢，至少在短短的一条小巷的距离内，他无法追上。
　　醉汉跑到街上，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大喊起来，“来人啊！这里有一个胜邪封盾的探子！”
　　街上的喧闹刹时一静，随即数十个人便一齐往这边冲了过来。
　　摆摊的老板见状跺了跺脚，叫来自己的儿子吩咐，“你快去跟驻城的长官报告！”
　　青年应了一声拔腿就跑，要是这个探子厉害一点，这些人抓不住，那自己及时报告就有功劳了！
　　醉汉离打斗中心远远的，在面摊坐下，简直压不住得意的笑声。
　　面摊老板很有几分羡慕，“张三你运气真正有够好哦，竟然给你发现一个探子，这下你要立功了。”
　　“也不光是运气这么简单。”张三得意洋洋，装模作样的摆手道，“我其实早就发现他不对了，外面进来的人，身上的味就不一样，所以我就早早准备好，才能跑的及。要是慢了，说不定奖赏没拿到，反而被他杀了。”
　　他一扫方才的颓唐，挺着胸夸耀道，“嘿，所以你别看这运气，也有危险呢！还好我张三啊，其他什么都不行，就是跑得够快！”
　　面摊老板冷哼一声，“我说你啊，还是找点事情做做，不参军，连地也不耕，就算这次拿了奖赏，早晚也被你败光！”
　　“参军？那岂不是拿命在拼。”张三连忙摆手，“没命在拿到再多好东西又能怎么样，不去、不去！种田嘛，我张三何等的人物，哪能做这种营生！”
　　面摊老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手一甩进去忙活了。就算一时走了运，张三这种人他看也就一辈子这样了，现在魔世做主，混吃等死可没好下场。

　　柳穿杨还是从围捕中逃了出来，经过一阵埋头奔逃，他已进入了距离魔世更近的地方。
　　“那些人！可恶！”柳穿杨一拳打在树干上，相比魔世，那些身为中原人，却甘愿做魔世走狗的人，让他更加恨怒。
　　远处的村路上，一个阿伯推着一车水果，慢腾腾的走。几个年轻人一路跑过，经过果车的时候停了下来，随便拿了几个果子。
　　阿伯有点生气，“你们……”
　　“项伯，麦这么小气。”少年人笑嘻嘻的，大大咧咧的说，“我们村虎哥，在军队照顾你们村的人，你们不会连一点谢礼都舍不得给吧？”
　　说着也不管老伯，直接跑走了。
　　老伯叹了口气，慢慢蹲下身，捡被他们碰掉的果子。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有另外一个年轻人，已经帮他捡起了其他的。
　　“多谢你啊，少年人。”项伯刚走了几步，突然脸色微变，“你……你是从外面进来的人？”
　　柳穿杨一惊，顿时戒备起来，“你……”
　　“别怕，我不会说。”项伯慢悠悠的把果子放回车上，“我们这里靠近魔世，魔气浓厚，你们从外面进来，身上没魔气，一看就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啊。”
　　“老伯……”柳穿杨犹豫一会，忍不住问，“方才那样的事，难道你们都不反抗吗？”
　　“方才，那也没什么。”项伯靠在果车上，锤着腰跟他慢慢讲，“魔世统治啊，就是这样的政策。强者为尊，村子里有人参军，有人更厉害，那个村头自然就强势。像我们村哦，参军的人少，又没出什么成绩，唉，也没办法啊。”
　　柳穿杨不甘道，“你们就甘心这样忍受？”
　　“虽然被欺负，他们也不敢太过分。”项伯眯眼笑道，“就是占占口头便宜，拿几个果子物事。我们村里的粮田，供的是上头要的粮食，他们不敢真耽误我们营生啊。”
　　“你们……”柳穿杨咬牙，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们就任凭魔世压榨，就任凭魔世统治，一年前魔世造成的屠戮，流的血，你们都忘了吗？！”
　　“嘘——小声，小声！”项伯急忙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这才舒了口气，“我年纪大，之前的事情我也经历过，所以我能理解你们反抗者的心情，不会说出去。但是……你还是快离开吧，我也不会支持你们。”
　　“为什么？”柳穿杨大大不解，“你既然都记得……”
　　“相比过去，现在更重要。”项伯叹了口气，“摸着良心说，现在日子，比从前要好。所以很多人，魔世进攻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亲人朋友丧命，渐渐就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柳穿杨不可置信，魔世统治中原一年有余，胜邪封盾却是近期才逐渐活动。从中苗交界往魔世的方向，外围尚且还有想要反抗的百姓，与胜邪封盾相接触。他却没想到，越靠近魔世，这些人被同化的程度就越高。
　　“魔世虽然要我们交粮食，但是他们也保护我们。”项伯很客观的说，“你看这条路，从前说要修，几十年也没动过，现在魔世一来，几天就修好了。而且只要认真办事，那些山贼流寇，自然有他们保护我们不受伤害。前几个月附近闹瘟疫，要是从前，恐怕我们早就死光了，现在很快就被压下去。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之前有保证多了。”
　　“但是他们征召兵员，”柳穿杨急急反驳道，“他们强迫你们上战场，按照魔世的风格，这种牺牲只会越来越多！”
　　“他们是自愿的。”项伯又叹了口气，“参军，变强，就能得到地位，顺带也提升自己村子的地位。你看现在负责人世这边的邪神将大人，听讲就是人族。所以那些年轻人，都想凭能力爬到将军的位置，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啊。”
　　“光宗耀祖？！”柳穿杨可气又可笑的说，“他们忘了为人的身份，反而想做魔，这算什么光宗耀祖！”
　　“我知道。”项伯有点无奈的叹着气说，“我这个老头子，还没什么感觉。但那些少年人，已经被魔世的观念影响了，提起参军打仗，个个兴奋难安，只想着建功立业，也不想想这有多危险。”
　　“既然这样，你们……”
　　柳穿杨还没说完，就被项伯打断，“就算这样，我们现在的生活也挺平静。所以你们要反抗，就是再次毁掉我们平静的日子。我虽然理解你们，但我也不能支持你们，你还是快走吧。”
　　柳穿杨还欲说什么，却听到远远传来呼喊，他连忙躲入树林。
　　“项伯！项伯！”
　　村里跑出来一个满脸红光的中年人，老远就在喊，“项伯你怎么这慢，还没回来啊！”
　　“哦，刚才被隔壁村的几个小子撞了一下，才收拾好。”项伯擦擦手，疑惑的迎了上去，“你这样子，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大好事，天大的好事啊！”中年人一脸喜色，直接帮项伯推起果车，“隔壁村算什么，我们快走，李嫂这次可是生了个有魔相的儿子啊！”
　　“什么？！”项伯也脸色一变，“走走，快走！”
　　柳穿杨听着，心生疑惑，于是也跟着二人悄悄潜进村庄。
　　一户人家门口围满了道贺的人，涌动的人群洋溢着激动喜悦的气息。柳穿杨攀在树上往院子里看去，就见一名妇女抱着一个婴儿，然而那婴儿，额头竟生了一只小小的尖角，两眼下方，也有奇怪的黑色纹路蔓延。
　　这样的孩子，放在外面，恐怕会被看做妖怪而遭到遗弃。但在这里，抱着他的妇人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自豪又激动，村内众人看她的眼神，也是羡慕万分。
　　这是怎么回事？柳穿杨不解的溜下树来，发现项伯一人站在激动的人群之后，面色颇为复杂。
　　“项伯。”柳穿杨来到老伯身后，小声叫道。
　　项伯吓了一跳，“哎呀，你怎么还没走，快过来。”
　　趁着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在婴儿身上，项伯将柳穿杨拉到僻静的角落，责怪道，“你怎么还跟进来了，我不是告诉你我们一眼就能认出你是外来人吗？”
　　“抱歉。”柳穿杨急于知道解答，问，“那个婴儿是怎么回事？”
　　“唉。”提起这事，项伯有点沉重的叹了口气，“越靠近魔世的地方，越可能出现这种孩子。大家一开始很怕，但是魔世不让我们丢弃他们，而且后来发现，这样的孩童能变得非常厉害，给村子带来更高的地位，大家就逐渐以此为荣了。”
　　“这样的孩童，是被魔气影响了！”柳穿杨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这个推论总也没错。
　　“是啊，他们不像人，反倒像魔。”项伯有点忧心的说，“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一代一代，就渐渐变成魔了。”
　　柳穿杨有些意外，“老伯，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愿意继续在魔世的统治下生活？”
　　“人还是魔，有那么重要吗？”项伯忧心归忧心，还是不太在意的说，“要是将来能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局限于人与魔的差别呢？”
　　“你们！”柳穿杨将拳握的死紧，“为了生活，连自己的种族也可以抛弃，这样的活着，还有意义吗？！”
　　“总要先活着，才能去想意义。”项伯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为意义放弃生活，你快走吧，麦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