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长空澈》南静书

3、碧血书成白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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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邙山不高，也不险峻，但对于一位六七十岁又腿脚不便的老人家而言，这已经是很费力的了。就像李云绮，拎着食盒撑着拐杖，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把自己慢慢挪到了山上。
　　“来吧，喝酒，吃肉！”她坐在无数旧冢残碑之中，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开，饭菜香气和清洌的酒香瞬息便散了满山。
　　自饮过一杯之后，她又将酒洒下，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叹着：“多吃多喝点吧，虽然每年都是这么说，但明年，我怕是真的再来不了了。世上已无天策府，谁还能给你们祭扫呢。对了，虽然钱今年我也带得多，可你们得省着点花，别我下去了又穷得卖身养马修兵器，丢了一辈子人还不行还得丢到下边去吗！”
　　山间忽有风过，如同回应一般。李云绮笑骂一声蠢货，起身准备下山了。
　　回到小屋时，阿莲却已经在等她了。
　　“阿婆好慢哦！”小姑娘抱着她撒娇，“阿莲都吃了两个杏子了，阿婆居然才回来！”
　　“是你爷娘让你过来的？”她问。
　　“是啊！”小姑娘点点头，"阿爷让有事憋在心里不肯说伤身体，就让我过来陪你解闷。可是……"她忽然又是一副发愁的样子，"我不会陪人解闷啊！不然我唱歌给你听？"
　　"好啊。"
　　阿婆点头，阿莲就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老人家笑得打颤，问她："谁教你唱这些的？你能明白什么意思吗？"
　　"能啊！"小丫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煞有介事地开始摇头晃脑，"所谓男婚女嫁天作之合，在合适的年龄，小郎君看见美娇娘，一见钟情一往而深。不就是这些？"
　　"那你可有喜欢的小郎君了？"她继续打趣她。
　　"还没有呢，"她说，"我才四岁，不着急！"
　　这认真的小模样简直让人笑到不行。
　　"诶？？？"小姑娘忽然一拍手，"阿婆你开心了呀！所以我会陪人解闷的呀！"
　　"是是是！"老人家把她搂进怀里，"我们阿莲最会陪人解闷了！"
　　"那么！"阿莲扬起头，"阿婆，你心情好了，能不能接着给阿莲讲故事啊？"
　　"可阿婆今天不是已经给阿莲讲过故事吗？"
　　"可阿莲陪阿婆解闷，要收报酬的呀！东市里讲话的先生也要收报酬的呀！"
　　"这样啊……"她故意拉长了尾音，到小姑娘快急哭了，才慢慢道，"好啊～"
　　"那我要听后面的！"阿莲立刻点了牌子。
　　"后面………"老人家却不太愿意讲。
　　"阿婆？"
　　她低下头，看见孩子眼里映着她苍老的面容。
　　她实在不忍心让她见识到世间的残酷。
　　于是她问："阿莲，我给你讲讲晴昼海、蝴蝶泉好不好？"
　　"后面的故事，不好吗？"阿莲也问她。
　　不好。
　　她只能如实说："我不想你伤心。"
　　阿莲却说："阿婆，我不怕伤心。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没人记得他们就太可怜了，我想记住他们，以后再讲给我的孩子们听。"
　　"……好。那我讲给你听。"
　　那一年冬，狼牙叛军长驱直入枫桦谷，彼时，玄宗还未发出江湖令，哥舒翰防守不住，只能率兵退往潼关。
　　那一年，雪絮纷纷，滴水成冰，身上铁甲手中长.枪，真可谓是“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著”。而那一场仗，便让得那寒意直冻入心间。
　　退守潼关，如何退？
　　"师姐，"徐云意将一块玉佩塞在她手里，"我不能陪云宁了，你帮我把这退回去，婚约，就做罢了吧！"
　　李云绮直接扇了他一巴掌："程云旌也跟你一起留在枫桦谷，这话，你敢不敢先问问他该不该说？！"
　　"云旌师兄也？！！"
　　"是啊，你别忘了，他可是单修铁牢。"
　　徐云意不说话了。
　　"去吧。"她拍拍他的肩，"趁着还没走，去和云宁拜过天地，把婚成了。"
　　"我这就去！"
　　出征的前一晚，营寨之中处处披红，还有手巧的军娘缝了绣球给他们悬在新房门前。虽说战地简陋，可该有的喜宴喜酒嫁衣红烛一样没少，一对新人拜过天地拜过将军，从此李云宁便是徐家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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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后来潼关也丢了。云宁死在了潼关，师姐侥幸活命，而且活过了那个乱世。到战事平定之后，师姐又回了一趟枫桦谷，为她师妹、情缘和战死的将士们立好了衣冠冢后就去了其他地方，一个人，看着这太平景象。"
　　小院里，老人家抱着小姑娘，慢慢讲完整个故事，"这就是后面的事，阿莲，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你要知道，生活总不比话本的幸福美满，不是每个故事都能有好的结局。"
　　阿莲已经泣不成声，却还是仰起头，道："我知道了，但我还是不后悔求阿婆讲给我听。我要记得他们！"
　　老人只是摸着她的发髻，笑着不说话。

　　北邙山，高三百多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