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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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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贵妃嗜甜,这盘点心也是白珍珠着人精心制作,所以即使是深夜,她也还是吃完了。
叶贵妃毫无感情的吃,白珍珠就陪她在一旁沉默,直到她咽下最后一枚点心,赶忙递上一杯清热的茶。
叶贵妃掩面用茶漱口,问道:“你来的时候,皇上就寝没有?”
白珍珠摇摇头道:“没有。奴婢路过搂了一眼,寝殿仍燃着灯火,伺候的奴婢说皇上心情不悦,不需要人伺候,奴婢就没敢过去。”
叶贵妃愣了一愣,片刻后才道:“这点心不错,你下去吧。”
“是。”
白珍珠跪地行礼,然后带着托盘碗碟退出去。
许是吃多了夜宵,叶贵妃始终难眠,她抱膝坐在榻上,自枕下取出一只木雕观音摆件。
这是皇上做的,那时皇上还不是皇上,甚至不是太子,只是一个被养母控制,被兄弟排挤的可怜王爷。
他没有钱买名贵的礼物,只能利用唯一的特长亲手做了只木雕观音,送给当时高攀不起的、将门叶氏的二小姐。
这木雕做的很拙劣,但观音和善含笑的面庞,属实与叶贵妃有些相似。
于是当时的二小姐叶舜华被猪油蒙了心,即使他不是太子,即使他已有王妃,也自作主张嫁给了他。
当然,这段往事在别人看来,不过是骄横跋扈的叶家小姐寻了一位性情软弱的皇帝,来做她进一步登天的桥梁。
*
同样一夜难眠的,还有白珍珠。
先是自己与叶盛的对话被人偷听,然后是之前痛恨叶家的虎延晖意外拼死救了叶青霄性命,最后是叶添拿着证据确凿的书信,跳出来检举太子。
白珍珠已经能想象到究竟怎么回事,有人告诉叶添,自己这个结义兄弟给他看不上的叶盛出主意,一向冲动没脑子的叶添气不过,抢在叶盛前面检举。
所以白珍珠正蹲在宫内值房里等待清晨,一旦出宫,少不了被叶添的人一顿暴打。
这么一出大戏,有谁能得到好处?
显然不是叶贵妃。
应也不是视军功如命的叶青霄,军情一旦泄露,就必须更改行军和补给的路线,所以,他还犯不着用这么高级别的秘密去对付被视为懦夫的太子。
太子软禁,皇孙不过三岁,能得到好处的人,只有一个。
白珍珠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将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世界上根本没有舒木鲁云,从那个在雪原上和他相遇的哑巴少年、入宫后得体温和的燕王,可能一直就是傅行驰本人。
可他为何会比傅行驰更高大,为何身上会有深深的疤痕?即使细节与前世再不相同,傅行驰也依然是被弃于冷宫阴鸷孤僻的少年,他怎么能如此善于伪装,又怎么肯听他的话,讨好一个杀母仇人?
而且虎延晖才与他结识,怎么可能豁出命帮他。
难道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白珍珠冒出一身冷汗。
此时,大门被人骤然拉开,白珍珠惊吓抬头,清晨仍有些熹微的日光里,傅行驰居然出现在他正前方,惊讶的看着他。
白珍珠蹲在地上,抬头仰视着他,思绪忍不住飘回前世,想到傅行驰那永远捉摸不透、野蛮阴鸷的眼神,忍不住倒退几步,缩在角落里。
傅行驰上前,拉着他胳膊拖起来:“快走。”
白珍珠勉强恢复些神智,“走?”
“东厂的人在找你,他们怀疑你和昨天太子的事有关,要抓你下大狱。”傅行驰皱眉望着他,“快回去。”
“谁让你来的?”
“叶盛。”
来得正好。
白珍珠莞尔一笑,上前反锁了值房大门,转身对傅行驰道:“怎么?王爷是特意来救我的?”
“叶盛求我来的。”傅行驰退了半步道:“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你知道东厂为什么抓我下大狱吗?”白珍珠一步步逼近,笑靥如花,“因为我建议叶贵妃,要你主持封后大典,这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叶贵妃心有疑虑,觉得是我在做局,所以她要拷问我,看我值不值得信任。”
很意外的,傅行驰很幼稚地道:“那我们逃走吧。”
白珍珠晃了晃神,马上回神笑道:“我们没得选,贵妃也没得选,太子出事,还有位王爷一直在滇南,其他死的死关的关,现在这里有身份的皇亲只剩你了。”
傅行驰沉默,白珍珠越贴越近,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傅行驰吓了一跳,拉扯他道:“你疯了?”
白珍珠仰头,诚恳道:“王爷,求求你告诉奴婢,你究竟是谁?”
听得这话,傅行驰松开手,冷笑反问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以为你是舒木鲁云,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并不是。”白珍珠跪伏下去,“王爷,我不过是个没骨头的奴婢,向来是谁有势力就跟谁,只要您现在同我说实话,我就会一心一意辅佐您。”
话音落下,傅行驰陷入沉默,没有回答。
白珍珠偷偷用余光瞄,傅行驰却仍是舒木鲁云的神色,只是现在看来,这眼神已经不代表了淳朴老实,反而更加捉摸不透,如同凝望深渊的恐惧。
“这就是实话。”傅行驰仍道:“我就是舒木鲁云。”
白珍珠抬头。
“是你强行带我们来的。”渐渐地,他的声音里带了愠怒,“既然你怀疑我害你们太子,不如这放我和小月回去。”
“那我信你,可不管你是谁,都很难全身而退。”白珍珠扶着腰起身,伸出一只手,“从即日起,你我就是盟友,进入诏狱,我不会说任何不利于你的话,但我有一个条件。”
傅行驰问:“你在同我做交易?”
“交易是自愿的。”白珍珠笑道:“我是在威胁你。”
“那你有什么条件?”
白珍珠举起手,“君子千金一诺,无论如何。你不能伤害太子。”
傅行驰想了一阵,将手覆上去。
“做盟友就要有诚意,东厂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白珍珠长出口气,正正衣领,“但王爷,您也要拿出诚意,咱们一起使劲,才能让贵妃相信。”
傅行驰不解地看着他。
白珍珠贴近他身侧,耳语几句。
*
诏狱。
白珍珠自问是比较圆滑的人,所以除了前世临死前,还真没有作为犯人进入诏狱。
诏狱建在地下深处,自进来大门,走了约一炷香时间,才终于停下来。
迎接他的当然又是厂公曹扬德,但比较意外的是,叶添居然也在场。
明明是冬天,但诏狱闷热异常,有人为他递上一把折扇。
白珍珠大为不解,上前关切道:“贤弟,你怎么到这儿来啦,这儿可不是正经人能进来的地方,小心沾了晦气。”
叶添似乎还沉浸在白珍珠偷偷提点叶盛的巨大愤怒中,提起折扇就是一个耳光。
叶添稍微有点武功,也算三分之一个习武之人,这一下力道很大,若不是被人抓着,只怕就要栽倒在地。
白珍珠痛极,又犯了爱流泪的毛病,豆大泪水自眼眶滚落,嘴角也挂了一道血丝。
叶添没见过他哭,突然愣住了,他这一哭委屈至极,好像全成了自己的错处。
“二少爷可能不知道,咱们珍珠公公是南方来的俘虏,能活到进宫的俘虏,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曹扬德上前,拉住叶添道:“您还是听奴婢安排,这脸蛋就算了吧。”
说罢他拍拍手,几个狱吏提了廷杖进来,站在身侧。
白珍珠被拷着双手,无从擦泪,只能吸了吸鼻子,疑惑道:“曹督主,您抓我来不是要审问吗?怎么我连自己的罪名都没听到,您就预备着上刑了。”
“管你什么罪,进本督这诏狱来,本就要挨一百杀威棒。”曹扬德洋洋得意道:“何况你不是喜欢廷杖,前些日子还跟我炫耀么?那本督让你享受个够。”
他一挥手,诸人立刻上前,将白珍珠按在长椅上。
白珍珠自己都没急,叶添先急了,他拉着曹扬德问:“这玩意儿真要打够一百下?”
“也不一定。”曹扬德看向白珍珠,阴冷一笑:“没数。”
他话音未落,狱吏已开始动手,几板子夹着风声,重重落下来。
白珍珠尽力忍着不哭,来之前他喝了不少酒,已做好伤筋动骨的准备。
一是他不想在曹扬德这种狗面前掉泪,二是不弄出点伤,很难向贵妃交代过去,三是……
如果不出意外,此时此刻,傅行驰应该已在叶贵妃宫内履行承诺,要不了多久,就会来接他出去。
只是廷杖可操作的空间太大,曹扬德又是一个小人,他的廷杖只是在发泄私愤,又疼又没什么力道,这么漫长的打下去,他痛得死去活来,却没什么实质的伤口,万一事态有变,他曹扬德也不会至于落个严刑逼供的罪名。
白珍珠咬牙,伸手紧握长凳向侧面翻倒,狱吏躲闪不及,正砸在他的腿骨上。
剧痛如闪电般劈进脑海,一声撕裂般的闷响,在寂静的诏狱中清晰可闻。
狱吏不敢停手,又砸了几板子上去。
白珍珠仍硬撑着,扭头看向呆滞的曹扬德,露出一个微笑。
“停下!”曹扬德心里发毛,“停——”
他第二声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狱吏手中的厚重廷杖骤然脱手,居然被一把锋利长剑钉在地上。
曹扬德也像被钉在原地,呆了许久才慢慢回头,幽暗烛火里,来人身形高大,乌发高束,头冠上是比剑锋还要寒冷闪烁的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