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未端

4、披着星光来寻我

　　那是在我六岁时，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市集里小贩们吆喝的热火朝天，各样的商品看的人眼花缭乱，来来往往赶集的人很多。
　　我坐在一棵柳树下认真的吃母亲买给我的糖葫芦，牢记着母亲让我乖乖等她回来的叮嘱，我向来都很听话，所以她没来我始终不敢走开。
　　而原本白天热闹的过分的集市，到了夜晚却寂静的骇人，我不禁想起了各种可怕的鬼怪。
　　我看到柳树枝在风里晃动，反映在墙上如同一只只鬼魂的爪牙，也许下一刻就要钻出墙外狠狠地掐断我的脖子。
　　除了哭，我什么都不会，而那个人啊，却在这时出现，沙哑的呼喊声似乎从远方传来，然后在胸腔里回荡过一阵，才真真实实的传到耳朵里，终于惊觉果然不是梦。
　　温暖的怀抱驱散走秋夜的寒意，我记得他贴在我耳边说“别怕，哥哥在”，明明是寒凉的秋夜却有粘腻的汗液，与未干涸的泪水融汇，最后沉醉在他低沉的耳语中终至难忘。
　　被忽视被抛弃被视为累赘，被命运捉弄被上天诅咒，尽管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幸，可是只要他说“别怕，哥哥在”，一切不公和委屈便有了消融的理由，甚至连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可以一一抹去。
　　那夜，我们借着月光在山路中前行，山路陡峭，杂草丛生，时常有怪鸟啼叫，山风也偶尔摇着荒草拂过脚畔，似恶鬼留人，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是安心，也不知走了多久，后来阿爸打着火把找到我们，他只说了一句回家吧，就背着我回家了，我不记得之后怎么样了，因为大概是太累，我趴在阿爸的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等我醒来时，身旁是空的，哥哥应该已经去上学了，我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才看见有人，是母亲正背对着我在剥玉米，我却不敢上前一步，就扶着门框不远不近的站着，一声不吭。
　　好一会儿母亲才回头看我，像是早就知道我在似的，她放下手中的玉米，手在衣角上随意擦了两下，然后一边扶着有些酸疼的腰起身，一边用往常熟悉的语气对我说：“起来了，我去给你做饭。”，神色是有些不自然的，可是我装作没看到，依然像个傻子一般呆站着，她却已经自顾自的去厨房了。
　　我该以怎样的心情和态度看待她呢，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可是她不想要我，甚至无情的抛弃了我，不，这个决定不只是她一个人做出的，这是全家人慎重做出的选择，她不过是那个悲惨的执行者，像一个刽子手承担了所有的恶名。
　　只是我没办法不害怕她，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唤我“小宝”，我们就这样不动声色的疏远了彼此，那样可笑，明明我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啊。
　　对于这件事，全家人都默契地选择闭口不提，甚至连解释和宽慰都直接略去，只是哥哥对我越发的好，仿佛要一股脑儿的将所有失去的父爱母爱全都补给我，我享着受着，却只觉更加难过，我不知道哥哥是怎样哀求父亲要将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哑巴留下，其中过程又有多曲折艰辛，我不愿细想，不敢细想，也不能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