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候》荔波

9、 人生如逆旅

　　连着几场大雪，进山寸步难行，一深一浅留下一人脚印。门前檐下积的厚雪，表明只江真一个风雪归人。进屋前，先取了埋在老梅子树下的果酒。
　　今儿冬至，休假两日。孟行庭起了大早，开始扫压在院廊两道的积雪，不一会便全身暖和起来。屋内小几上烹着茶，“突突”蒸汽顶起陶壶盖，涌溪火青的清香飘散开来。放下扫雪的用具，净了手，调味以盐，再待玉书煨中二沸，水泡如涌泉连珠，用瓢舀出一瓢备用，以竹夹在锅中搅打，将茶末从中倒进；稍等至三沸汤水势若奔波腾浪，最后将原先舀出的那瓢放入锅中。叫来了吴叔叶青竹青他们，先倒茶汤至他们三人前的若琛杯中，再给自己添了一杯，四人端起小殴开始品茗。吴叔三人也不甚懂，但觉得茶却比自己平时泡给公子喝的香。孟行庭看着未有歇意的雪，笑说：“烹茶扫雪的逸致是古时贤人留下的，我不过是尊古却不得要领，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只懂看雪尝香”。四人笑在一起，欢喜之音在被雪覆盖的银色方正院墙中格外清晰。
　　雪天亮的很，已近酉时，放眼还是白茫一片。虽是冬至，无奈雪天无多大消遣也甚少有访客，吴叔便早早上锁，准备去休息了。谁知刚拴上门，就有客至，听那敲门之声带丝急意，忙小跑过去开门，开门便闻到一股酒香，一个俊俏少年抱着一坛酒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外。“这位公子可是串错门”？“我找，，孟状元府邸吗”？“是孟府，不知公子是？可是找我家公子”？“我叫，，叫江真，对，是找你家孟行庭孟大人”。“是，江公子快先进来等，容我去禀报我家公子”。“嗯，去吧”。江真挥了挥手，左右不稳的晃了晃。
　　不会，孟行庭出来了，看到烂醉的江真先是一愣，然后上前扶住她臂膀，“江兄怎喝如此多”？江真看到了孟行庭，献宝似的举起怀里的酒坛，“能能，能饮一杯无”？孟行庭有些头疼，嘱咐了站在一旁的吴叔下去休息，拖着江真去了堂厅。
　　孟行庭让江真背倚坐在凳子上，扯下她怀里的酒坛，然后去居灶打热水。等回来后发现她又抱着坛子喝起来，再次扯下，递上拧干的脸帕给她擦脸，她接是接下了，但直接把脸帕放在额头上，孟行庭无奈拿下帕子，重新打湿拧干扶住江真脑袋给她擦拭。从额头开始，然后到两颊鼻子，许是擦拭的舒服，江真闭眼哼哼起来，孟行庭觉得有些好笑。继续再到下巴，然后到嘴。嫣红的唇瓣微张，吐出的清冽酒香使他想起两人在假山上相贴那次，意识到两人距离，不习惯与人如此近身的他，脸也有些发红，忙退开端着热水离开。
　　回来时带了一碗醒酒汤，看着江真乖乖喝完，扶着她进房休息。安置她在自己塌上躺下，孟行庭则去书案上翻看公务。
　　窗外雪还在漱漱下着，看了一眼躺在塌上的人，起身关上了半掩的窗。很少关窗的相似情景令孟行庭想起立春之时，一年时间，于自己却恍若隔世。
　　大约一个多时辰，江真酒意淡无人也醒了。未睁眼就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努力回想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孟状元府里，现下这个点，怕是又叨扰了他休息，还占了他的塌，江真十分苦恼，头又痛起来。孟行庭从呼吸中就知晓她醒了，斟酌着开口“酒醒没，可还痛”？“嗯，已大好，谢谢孟状元，今日又叨扰了”。说着要起身，“无碍，江兄还是躺着吧，喝太多酒，身体多少受不住，你继续睡吧若是无睡意就闭目养神，你已大好，我便去外间。江真鸠占鹊巢，很是愧疚：“寒冬腊月，凉气袭人，孟状元不嫌弃，我往里间去，你睡外间，可好”？孟行庭有些尴尬，踌躇会，点了点头：“好”。
　　孟行庭上塌时，江真感到一股男子气息，从来没有的男女大防观念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意识。孟行庭心也跳的很快，从小就管教甚严，不曾与人共寝，即使对方也是个男子。可是很奇怪对于江真，则一直有种有别于平时于他人疏离相处的感觉。孟行庭为掩饰尴尬，询问今日为何如此。江真如实相告。孟行庭沉默了会，说到：“你看他人起高楼，你看他人宴宾客，其实人世百态，独行才是常态。有人先苦后甜，有人先甜后苦，前者顺天意，后者逆伦理，不论你选哪种，都注定不会十全，那独、众、顺、逆都是一种人生”。那厢江真“嗯”，早已睡去，孟行庭思量着，思绪也渐渐远去……
　　第二日清晨，江真头痛醒来时，孟行庭已不在。发呆了会，听到帘外问“江兄醒了吗？“嗯”。他掀开帘子进来：“我刚煮了碗粟米粥，用来酒后养胃再好不过，快趁热喝”。江真接过大口喝尽，孟行庭看到准备上前拿碗，江真端着碗：“我去洗吧”。“没事，你随我出来透透气吧”。
　　刚出来就撞上了叶青竹青，叶青先是一愣，随后想起：“江公子好”。竹青不识更不知怎么有旁的男人从公子房里出来，咋呼到：“公子，竹青，这位公子是谁啊”？叶青捂着竹青嘴向孟行庭两人作揖退下，把竹青拖了下去，两人躲在廊檐下，“我说竹青，能不能识趣点，两人大早都一起从厢房出来了，你还想问公子什么，你不是让公子难堪吗”！“你说，啊，”竹青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难怪公子这么多年一个人，连皇后娘娘推荐的京都第一美人都看不上……”。
　　“孟兄，昨日真的是太造次，今日还……我，我还是早点告辞”。“江兄不必如此客气，我今确有事，就不再挽留，路上雪滑，切忌慢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