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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老顽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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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箫声若隐若现,缠~绵婉转,似是女子低吟浅诉,莫愁顺着箫声前进,不管前方有路无路,无路时便纵身而起,踏树而行。
她轻功甚好,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白色花丛,举目望时,就见花丛中有一块高高隆~起。她奔进细看,却是座石坟,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字迹飘逸俊秀,深入碑石。
莫愁怔了怔,知道这便是黄蓉母亲之墓了,想到冯氏与黄药师的生死之恋,又想蓉儿自幼没有母亲看顾,想来年少时难免孤苦,心中亦不由怅然。
整整衣袖,她肃然下拜,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方才起身。
她下拜时,箫声即停,起身时,箫声又起。她知道黄药师必然在暗中窥视,心里不免又是一叹。
她长身立在墓前,又施一礼,低声道:“莫愁必将竭尽全力,保蓉儿一世平安喜乐。”
箫声停了一拍,再度响起,如泣如诉,愈加悲凉。
莫愁再向前行数丈,箫声转急,欢快奔腾,似是催人起舞。莫愁微觉心思浮动,心中一凛。她知道黄药师善用音律袭人,变化百端,寻隙而进,煞是难防,于是也不硬撑,立即盘膝而坐,运起内功,初时尚觉箫声在耳惹人遐思,后来便心神安定充耳不闻。
内息运转一周天,她神清意定,心道一声侥幸。她虽生而为人两世,却从未与人有过床笫之欢,再加上古墓派内功本就是走那收心敛性的路子,对抗起黄药师的箫声方才如此轻易。
对面花丛中那人可就惨了,呼吸急促到让人替他捏把汗。饶是知道黄药师必然会恼怒异常,但这人她却不得不救。她叹口气,朝花丛中走了一段,果见一人长发垂地,在箫声中苦苦挣扎,这显然便是周伯通了。
她纵身上前,按住对方颈后大椎穴,运内力助他定神,那人神色渐渐安定,箫声突止。
黄药师远远怒道:“小畜生坏我大事!”
莫愁扬声笑道:“黄岛主何必动怒,古墓功夫最重收敛心神,碧海潮生曲虽然无效,其他功夫却都是好用的。”
黄药师被她一句话堵得胸口发闷,心中也知今晚只能暂时罢休,冷笑一声拔身而去。
地上那长发之人倒“哎哟”了一声,怪叫道:“古墓?!”
莫愁放开他穴~道,转到他正面,见他长眉长须,满面骇然,不由笑道:“正是。”
“林朝英是你什么人?”那人嗫嚅道。
“她是本门祖师。”莫愁朗声回他。
那人往后瑟缩,摇头道:“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倒好像她会吃人一般。
莫愁不由好笑,也便由得他,自己盘膝练功,不觉一夜即过。再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那人蹲在她身前,好奇地打量她,见她睁眼,一跃跃出两丈远。
莫愁失笑道:“周道长何须惧我?”
那人正是周伯通,闻言奇道:“你知道我是谁?”
莫愁心道我不但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最怕瑛姑,但她要真这么说估计周伯通会吓个半死,遂正色道:“前辈名讳周伯通,乃是中神通王重阳的师弟,对不对?”
周伯通愈发好奇:“咦咦咦,你怎么猜到的?”
他年纪不小,举止却如孩童,眼巴巴看着你时很是让人心软。
莫愁正色道:“全真派的功夫我自小见惯,却从未见过内功如此深厚者。王真人既已仙逝,猜你是周伯通,不是很正常么?”
周伯通闻言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挺容易猜的。”他绕着莫愁转了两圈,又道,“像,真像。”
这下轮到莫愁奇怪了:“像谁?”
周伯通笑嘻嘻道:“你师父没说过么?你很像林姑娘呢。’”
莫愁愣了一愣,方才明了他说的“林姑娘”大约便是指林朝英了。虽然林朝英已然去世多年,他称她还是如当年一般,带着一丝崇敬一丝畏惧。
莫愁摇头道:“师父未曾说起过。”
周伯通跳上旁边一块巨石,摇头晃脑道:“长得倒不是很像,但感觉特别像。”他想着那个长眉入鬓威严正经的女子,又摇头道,“似乎也不是很像。唉,我刚刚为何觉得很像?”不但是觉得像,甚而还吓了一跳,以为那人复生,想到终负所托,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是了,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笑时会有梨涡,便不太像那记忆中的人,可一旦正经起来,腰背挺直,面容肃然,双目灼灼,便赫然是那人的风采。
“你既是林姑娘的后人,能抵挡黄老邪的碧海潮生曲倒也不足为奇。”他退回到岩洞中,道,“但是你为何会来这桃花岛呢?是了,黄老邪老婆死了,是他将你抢来的么?”
他脑回路之清奇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莫愁不由笑出声来,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看上了黄老邪?”周伯通难以置信般喃喃道。
莫愁伸掌止住他,忍笑道:“不,我看上的是他女儿。”
周伯通瞪了她半晌,方才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黄老邪要头痛死了!”
说话间有人提了食盒送饭菜来,周伯通揭开盖子看了看,皱眉道:“还是那几样菜,黄老邪自己吃得那么好,哼,真小气。”又抬头看莫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莫愁。”
“那我便叫你莫愁吧。”周伯通眼珠转一转,“你叫我什么好呢……”他忽地一拍手,眉开眼笑道,“你就叫我周师兄,如何?”
因着王重阳这层关系,他从前一直被林朝英叫作“周师弟”,心里憋了许久的气,此刻一朝抒发出来,顿觉神清气爽。
莫愁知他这人向来不把辈分当回事,也便任由他颠三倒四,抱拳道:“周师兄。”
周伯通喜得原地翻了个筋斗,大笑道:“不错,不错!莫愁,以后咱们同生死共祸福!”
莫愁含笑点头,心想这人倒是质朴纯粹,不失为可交之友。
吃罢饭菜,周伯通便拉着她让她把古墓功夫一一演示给他看,莫愁知道他是武痴一个,并无其他心思,便也不藏私,按部就班试演了一遍。
周伯通看了半晌,见莫愁已收势站定,奇道:“没了?玉~女心经呢?玉蜂针呢?”
莫愁笑道:“我因执意下山,未能尽得古墓真传。”
周伯通见她不以为意,很是替她不平,大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自己兜了两个圈,忽然笑着凑过来,“不如师兄我教你点功夫?”他拍着胸脯,一脸骄傲,“林姑娘功夫自然是好的,但她跟我师兄一样死得早,我自己的功夫虽然比不上他俩,但多练了这些年,也差不太多了。”他眼睛闪闪亮,眼珠子乱转,悄声道,“你知道九阴真经么?”
“不但知道,还练过呢。”莫愁微笑道。
“……”周伯通看着她,皱起眉头一脸怀疑,“你骗人!”
莫愁于是运起内功,与他对了一掌。
“哟呵,摧心掌!”周伯通怪叫一声,奇道,“你怎么会九阴真经里的功夫?怎么可能!”
莫愁于是把重阳遗刻的事跟他讲了一遍,他愣了半晌,才道:“玉~女心经的事我倒是知道的,师兄不服气我也知道……”
他盘膝坐下,默默想了一会儿,面上神情既向往又温柔:“林姑娘死了,我师兄也死了,真是没趣。”
莫愁蹲到他面前,笑道:“不是说要教我功夫的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反悔是小狗。”
周伯通白眼一翻,不服道:“我才不是小狗!你等着,我把空明拳双手互搏还有余下的九阴真经统统教给你!”
一个教,一个学,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已是傍晚。哑仆照样送饭菜来,两人草草吃过,继续拆招练习。莫愁聪明颖悟,周伯通亦是悉心教导,不过数日,她已将空明拳和双手互搏练得纯~熟。而九阴真经莫愁本已习练多年,原先不能贯通之处经周伯通解释示范,几乎是豁然开朗。半月下来,莫愁眼界武力俱有大大提升,和周伯通对打之时已不再吃力,腾挪躲闪之间尚能有所反击,令得周伯通喜不自胜,恨不能昭告天下自己有了个绝佳玩伴,拉着莫愁日日鏖战不肯停歇。
莫愁深知此等机会难得一见,也任他将她内力每日耗费一空,不敢丝毫松懈。
这日哑仆送来的饭菜与往日不同,精致之极,一看就是有人悉心炮制。周伯通吃得极是开心,大赞黄老邪迷途知返将功补过。莫愁眉眼含笑,伸手拿过一个馒头,小心翼翼掰开,把那小小蜡丸藏入袖中。
这菜色全是她素日爱吃之物,每一个味蕾都被满足得刚刚好,而这些馒头之中,有一个馒头表皮微微破损,凝目细看时却是用指甲画出的一个小小葫芦,极是可爱。
待得哑仆收拾了残余离开,莫愁才拿出那蜡丸,掰开一看,里头是一张小小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工笔小字:“莫愁,我已与爹爹和好,你别心急,待我慢慢求爹爹放你。蓉儿。”
莫愁来回读了几遍,将那纸条贴身放好,方才微笑抬头,就见周伯通摇头晃脑道:“啧啧,情债难逃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