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草莓西瓜

6、第 6 章

　　林殊失眠了。

　　她一向睡觉不沉，然而现在是完全睡不着了，她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情，事实上她也没有在想，然而心里面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让她辗转反侧，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夜晚。其实天真正最黑的时候是早上3点到4点，这是她第一次发现的。原本还有些灯光从窗口照进来，让她觉得像她一样不眠的人还是很多的，然而现在这些灯光渐渐的稀疏起来，再后来就完全熄灭了，原来暗夜里真正不眠的人们并没有那么多，大家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晚睡而已。当她窗棂中从外面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最后彻底消失的时候，她听到了周丽的轻微的鼾声，她轻笑了一下，坐起来，夏天天亮得早，5点多的时候，天就会亮了，那么现在，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了。她伸出手，发现真的看不到五指，于是想到，很多俗语其实是来源于生活事实的，只不过人们习惯了这些俗语，反而不再去注意那样的事实了。

　　天亮了，林殊想，一个无眠的暗夜总算过去了，所谓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原来是这样的啊。

　　一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就像突然被抽离了思想一样，脑袋里空空的，机械的工作着，心口却总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怎么都不通畅，总是闷闷的。

　　下班的路上，她还是想起了周南，其实，她根本就是一直都在想着他，不是吗？

　　她叹口气，手机却不失时机的响了。

　　“不见你上线，怎么短信也不发一条呢？你没事吧？”

　　“我有事。”林殊希望自己的口气冷淡一点，也许会让他惭愧然后道歉，然后告诉自己他之前只是跟她开了个玩笑而已，现在，她真的很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怎么了？不舒服吗？突然没有你的消息，很惦记你。”

　　林殊觉得心口一阵揪痛，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啊，你对我没有任何承诺，只因为你讲的一段陈年旧事就搅乱了我的生活，现在又来“惦记”我？你用什么立场这么做呢？她真的生气了，不，应该说，叫做愤怒了。“你以为你讲一段那样的事情出来，我还能平心静气吗？你为什么要在事过境迁的时候说这些事情？”

　　天又阴沉下来，铅色的云层厚厚的遮蔽着天空，林殊沉浸于心中的气恼中，倒是没有在意，只不过雷声轰鸣的时候，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带伞。

　　林殊的手机又响起来，“下雨了，你回家了吗？”

　　“没有，快到了。”周南的短消息里看不出不悦也看不出关心，其实，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林殊也就短暂而直接的回复了过去。

　　其实，林殊后来想，当时很多的烦恼和情感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因为不难看出，这种事情都是有来有往的，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自己当时觉得周南有些不一样的话完全不会发生这一堆纠缠，甚至更直白一点说，她自己恐怕是期待和周南有点什么发生的，尽管至今她仍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虽然不愿意承认，她还是清楚的，只是当时她还并不清楚。

　　“没带伞吧？今天的雨很突然的。”

　　“是啊，没想到，该变成落汤鸡了。”林殊喜欢自我嘲讽，这个时候，她仍然是这样。

　　棋子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来势很急，地面上刚见到水滴，眨眼的功夫就湿成一片。

　　林殊收起手机，在自然发脾气的时候，她从来都很识时务的没有脾气。她暗自后悔今天因为天热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吊带背心，如果套个衬衫的话就能脱下来挡雨了。好在她的挎包是皮的，并且够大，可以支持一阵子。把包顶在头顶上，她开始小跑起来。盛夏的雷雨其实是很急很猛烈的，她的皮包马上就往下流水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低头看着脚下，好在人行道她天天走，倒不担心走错路。

　　她已经湿透了，棉布的背心贴在身上，长头发也粘在背上和脖子间，初时她还不以为意，可过了一阵子，头发越来越湿，厚重的粘腻感和刺痒让她越来越不舒服。不过这还不是最难受的，短时的雷雨还伴随着迅猛的风，原本发热的身体猛的被冷水一激，她忍不住用空着的左手抱紧了右肩。眼前湿漉漉的一片，天色越来越黑了。

　　一双脚拦住了去路，是一个男人，穿着很干净的牛仔裤，不过裤管也有点湿了，林殊想是自己走偏了吧，下雨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看路，再加上伞阻挡视线，这是很经常的事情，便往一旁闪过去，她从不爱与人争执，即使现在这个人也不看路得离谱了点，简直是要往她身上奔呢。

　　一只手伸过来，紧接着是胳膊，林殊只觉得眼前有个什么晃了一下，下一秒钟她已经在一把并不大的伞撑起的晴空里了。由于那双手的主人力道没有拿捏好，她还同时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口。水气氤氲中，一股似曾相识却又非常陌生的气息冲击着她。

　　林殊愣了愣，把头上的包拿下来，顺便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前的水，抬头看向来人。

　　周南温和的笑着，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林殊撞湿，他的手还放在林殊的腰间，也并没有放开。

　　他笑意盈盈的眼光让林殊有了一瞬间的失神，等她想起眼前的境况，她才慌忙要往旁边闪避。

　　周南的手并没有放开她，只是随着她的方向往路边走了几步，那情景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普通情侣相拥而行。林殊显然已经觉察到了这样的暧昧，只想逃离这种慌乱的景况，而周南也清楚的觉察到了她的挣扎，手上的力道不着痕迹的加重了些，搂着她走到路边才松开手。

　　“小姑娘，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该在靠车那么近的地方走路哦。”他笑着。

　　林殊低下头，默不作声。她从没想过在同学聚会以外的场合见到他，更没想到是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呆了一呆，她接着往前走去。

　　周南追过来，胳膊搭上她的肩头搂着她。“别走这么远，我的伞可没有这么大。”

　　林殊刚想张口，他又接着说，“别说你不怕淋，我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少挨点淋的，回头你要是病了，我不是白跑一趟吗？”

　　林殊一时说不出什么来，便不再说话，慢慢的往前走。

　　周南跟着她，两个人挨得很近，她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雨势仍然很急很大，可是伞下面仿佛是一方独立的天空，不仅阻隔了雨水，也阻隔了雨声车辆声和一切喧嚣扰攘。

　　“你怎么会来的？”林殊的脑筋慢慢恢复正常。

　　“知道你没有带伞，我又刚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你，还有，以前聚会的时候你说过你住哪里也说过你工作在哪，我又刚好对这一带挺熟的，”他低头看了看林殊，笑了一下，“你啊，总是太紧张了，不要那么多问题。”

　　林殊听不到外面纷杂的雨声水声，她只听到自己心里有一种什么东西在翻腾，是她的心里暗夜里曾经翻涌过的东西吧，她忽然觉得那些已经变得遥远的梦幻和情意又清晰起来，或者，它们从来就没有远去过吗？

　　周南也不说话，陪着她慢慢的走着，这一段原本就不长的路很快就到了尽头。她到家了，站在楼门口，她看着他，低声说，“我到了。”

　　“嗯，”周南也低声应了一句，“我知道。”

　　雨已经变小了，不过天黑下来，这次是真的天黑了，因为天色实在也不早了。

　　“你，嗯，早点回去吧，天都黑了。”林殊看着他，不想让自己流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嗯，”周南挤出了一点声音，“好。”人却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林殊，仿佛还有什么没有做完的事情，良久才转身要走。

　　“等一等，”林殊拉住他，他的眼睛明亮起来，似乎闪着光，可是她却低下头，小声的说了几个字，“谢谢你。”

　　周南愣了一下，突然扔下伞，把她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