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夏温甜

10、贡品

　　秘色瓷不愧是前朝绝响。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青瓷梅花细颈瓶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青翠的釉色光洁透亮，若一泓清泉，在烛光下反射出粼粼波光。细长优雅的瓶颈下方，朵朵梅花在瓶肚上开放，枝干遒劲、花叶繁复，近观似有幽幽花香。那瓷瓶静静地站在书架上，出尘绝艳的气质就像是温婉内敛的大家闺秀，对自己倾倒众生的容颜毫不自知。
　　伸手触碰瓷瓶的瞬间，心脏忽然传来一丝绞痛。皱皱眉，我收回想把它取下来的手，问青瓷：“叶窑若能烧出这样的贡品，必定会名噪一时，为何我从未听过？”
　　青瓷看着我笑了：“先生以为，以江连城的性格，会用叶窑这个真实的名字？”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我笑出了声：“是了，我早该想到的。”
　　“前朝末期，越窑流派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瓷窑，年产不过两位数，却个个都是精品。釉色手法带有很浓重的秘色瓷的感觉，却又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它让秘色瓷不再是梅窑的专属名词，也因此被誉为越窑青瓷振兴的曙光。”
　　“先生不妨看看这瓷瓶底。”青瓷冲我点头示意。
　　再次触碰瓷瓶的时候，没了先前怪异的感觉。我将瓷瓶翻过来，看到了瓶底那朵鲜红的梅花。
　　“梅花、青瓷、贡品，这些词汇放在一起，就是歌窑啊！这么凑巧的名字我怎么会想不到。”

　　江连城烧制的第一个秘色瓷出窑前，严歌翻来覆去一整晚没有睡好。
　　距离不远的窑场中热火朝天，拜神的锣鼓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叶家上下，从满头白发的扫地翁到刚行完拜师礼的小学徒，都跑去窑口围观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严歌却偏偏因为是女流之辈，被禁止靠近瓷窑，只得一个人在屋内心急如焚地转圈。
　　开窑的时候空气安静了许久，久到严歌几乎要被逼疯。就在她以为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成了！成了！严歌！”江连城气喘吁吁地捧着那刚冷却下来还带着余温的莲瓣碗闯进严歌屋内，小心翼翼地将青瓷碗放在她手里，宛如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严歌看着手里那稍显稚嫩的青瓷碗，一时间感慨万千。抿抿嘴，她一把抱住江连城：“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江连城被严歌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大脑当机，平日里聪慧机敏的他此刻就宛如一个木头人一般，举着双手任由严歌抱着，推也不是、揽也不是。一直到紧跟着江连城赶来的叶安在门口清了清嗓子，他这才回过神，用带了隔热手套的双手扶起严歌的身子，强行扯出一个笑容：“严小姐，刚出窑的瓷器烫手，您多加小心。”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严歌红了脸，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安看两人的神态也猜到了大半，捻捻胡须，扔出了一个话题：“严小姐如此喜爱青瓷，不如就由老夫做主，把这莲瓣碗送给严小姐吧。”
　　“啊？这如何使得？”
　　“严小姐就收下吧，对叶窑来说您也是有恩之人。更何况……”叶安话锋一转，“更何况令尊等了这么久，总需要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是？”
　　叶安把话说到了这里，严歌再没有什么推辞的理由。她收下莲瓣碗，对着两人行个礼：“如此，严歌替家父谢谢二位了。”
　　“还有一事……”叶安瞥一眼身边一直装作在神游的江连城，笑得高深莫测，“不过这就要我这愚钝的徒弟自己说了。”
　　江连城忽然被口水呛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来。等到他终于冷静下来，他说了那句决定了叶窑命运的话：“严歌，秘色瓷因你而复生，所以我要送你一份回礼。”
　　“歌窑这名字你可还喜欢？”

　　“我感觉我最近有关瓷器的故事听得有些多，让我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初衷。”我轻叹口气，放下手中价值连城的贡品，从怀里拿出那枚梅花簪摆在旁边，“梅花簪、青瓷瓶、前朝宠妃、神秘的瓷窑，这些故事很有趣，但我还是不明白，它们跟你们要找的玉管紫毫有什么关系。”
　　慢慢拿出藏在袖中的宣笔，我看着青瓷忽然亮起来的眼神说：“我今天是为了它来的。”